“哪有人給你殺啊!”青蓮輕嗔,清澈的明眸翻白眼,素手在甦醒的腦門上敲打。
“所以說,我醒來也不掌殺人權啊!在說了,掌殺人權,也不一定要殺人啊......”甦醒捂住前額表示抗議,青蓮突然的一下實在捱得冤枉。
月明星稀,夜空漆黑的透徹,水華般的月光散落,簇簇花叢在清風中搖曳,清香飄蕩。
甦醒注視青蓮宛如鍍上銀邊的白瓷俏臉,認真地問道:“你跑上後山,一直待在老松樹中嗎?”
“恩......可是你怎麼暈過去了?”少女白鵝般的脖頸一歪,好奇地問道,“怪人,鬼魂的身體十分虛呢!”
“虛?你的身體才虛啊!”甦醒一怔,被青蓮的天真無邪氣得險些岔氣,他可是在死亡邊緣徘徊一圈。
如果甦醒這次翹辮子,可就連鬼門關都不用去了,直接灰飛煙滅,永逝三界!
甦醒眼珠轉動,稍微嘗試調動天魂中的“念”,但瞬間如潮水般襲來的疼痛讓他倒吸冷氣,不得不放棄。
“怪人你怎麼了?虛的?”青蓮再次問道,明亮的眼眸中充滿關心之意。
“我不虛!”甦醒一字一頓地說道,他盯着青蓮的眼眸,真心生不起氣。
“讓我思考一下......”甦醒以此爲理由,繼續正當地枕在少女的膝蓋上,眼睛無神地望向天空。
晚風習習,初夏的夜尚有一絲涼意,但又恰到好處,樹蔭婆娑,月掛樹梢,草坪一波接着一波伏下,一波又一波挺起,猶如青海碧浪。
水銀月華灑落在如瀑的烏髮上,銀絲草精細編織,根根髮絲上流轉着迷人的光芒,正如淳樸少女,那一顆寶石般晶瑩剔透的心靈。
甦醒努力牽動“念”,時而疼得齜牙咧嘴,倒吸冷氣。
“怪人,你這是幹甚?”少女又好奇又心疼,見甦醒不理會她,只好獨自梳理甦醒亂蓬蓬的頭髮。
“嘖嘖,這是在給動物順毛呢!”甦醒暗想,感覺有點怪,痛並快樂着。
經過一番努力後,甦醒終於牽引出一絲鬼念,掃過老松樹,發現老松樹並沒有隔絕鬼唸的作用,當他牽引念掃過青蓮時,臉色才露出驚容。
“爲何你沒有‘顯示’在我的念上!”甦醒驚呼。
“什麼?”青蓮不明白蘇醒所說的話。
“不,沒什麼。”甦醒搖搖頭,坐正身軀,嚴肅地對青蓮說道,“世道殘酷,你太傻,很容易受騙。”
“恩!”青蓮重重的點頭,甦醒已經不知一次灌輸這樣的思想。
“接下來我要和你說非常殘酷的事情!”甦醒沉聲道,他希望青蓮做好心理準備。
不出意料,青蓮重重的點頭,天真爛漫的俏臉上滿是嚴肅。
甦醒瞥眼不諳世事的少女,暗歎一口氣,將編竹老者被仇家追殺,而她並非人類,可能是靈異所化,還有她不是編竹老者親孫女等等,用平靜的語氣陳述。
怕青蓮不相信,甦醒還拿出玄黑色的機巧盒,交到青蓮的手上。
“我知道。”
出乎意料,少女恬淡而平靜,沒有太多的悲傷,脣角浮現一絲笑容。
甦醒心頭一顫,看見少女,不知爲何,一種悲涼油然而生。
真的,有時候,笑比哭更悲傷。
“在前不久,爺爺曾叫住我。”
少女恬淡的笑,彷彿陷入回憶。
“爺爺說,青蓮,你也不小,是該面對現實。於是他將我的身世等一切告訴我......”
“我本是天界的一株青蓮,而爺爺是老君教的叛徒。
前五十年,我還只是西池中一株普通的青蓮。前五十年,爺爺還在老君教的追殺下逃竄。
後五十年,我從一株青蓮變成一個普通女孩。後五十年,爺爺從一個叛徒變成一個爺爺......”
青蓮平靜的陳述一個故事,百年之久,漫長而簡單,簡單但又溫馨。
甦醒開始很驚異,後來他作得只是安靜的傾聽。
百年之前,編竹老者還是空寂,還是天驕寂無寥,他活在老君教的無盡追殺下。
百年的前五十年,天驕寂無寥,他上窮碧落下黃泉,修煉出陰神和陽神,學會化一氣和三頭六臂,並且尋找可以治療教主留下重傷的寶藥,只爲報仇。
在百年的第五十年,寂無寥在天界見到蓮葉碧連天的西池,見到西池的滿池青蓮沐浴在神雷之下。
一場神雷下來,只有一株青蓮存活,其餘青蓮化爲齏粉或者精華,滋潤唯一的青蓮,讓普通的青蓮不再普通,變成絕世的寶藥。
毀滅中孕育新生,一剎那,寂無寥的道心波動,他知道他找到可以治療重傷的寶藥,於是將青蓮採下。
世事難料,西池的青蓮,唯一一株青蓮,在毀滅而恐怖的神雷下存活,但是難逃死亡的宿命。
可就在寂無寥要將青蓮煉成神丹一刻,浩蕩的生機盪漾,青蓮落地散發出道道寶光,化作一位懵懂無知的少女。
後五十年,寂無寥變成編竹老者,帶着青蓮過着隱居的生活,在每一處村落更替,讓少女的記憶停留在天真無邪的十五歲。
也許編竹老者害怕對少女生出親情,才如此冷漠無情。
但不知不覺,編竹老者成爲少女的爺爺,在一個又一個村落隱居,他開始思考,復仇的觀念開始轉變,他不止思考自己,還想到青蓮的未來。
於是,後五十年,編竹老者再次上窮碧落下黃泉,找到了一張符篆和一顆丹藥。
故事平淡,細水長流,其間沒有描繪驚世大戰,沒有生死逃離,更多的是平靜而安穩的生活。
甦醒一開始驚異,然後平靜,到最後,他感到震撼。
以甦醒的智慧,通過側推旁敲,得到比青蓮更多的信息。
編竹老者果然老謀深算,難道他一開始就有將青蓮託付給我的消息,也早料定老君教會找上門?
甦醒暗中揣測,越發覺得“薑還是老的辣”,編竹老者的心計可謂恐怖,一步算百步,甚至佈局五十年!
是什麼讓他的念頭得到如此大的轉變?
甦醒的目光不由落在青蓮身上,感到一種無聲的親情。
這種親情,並沒有血脈的羈絆,也沒有承諾的牽繫,甚至沒有多少溫馨,但是真正堪比冰水下的鋼鐵!
“哦,那你豈不是變成五十歲的老婆婆。不對,也許更久!”甦醒見青蓮眼簾低垂,明亮透徹的眼底隱藏一絲落寞,於是大大咧咧地說道。
“你纔是老婆婆啊!”青蓮鼓起腮幫子,一個粉拳賞給甦醒。
“你這是‘鬼打眼’還是‘打鬼眼’啊!”甦醒捂着眼睛,在地上疼得嗷嗷叫。
“噗嗤”
青蓮被甦醒的熊樣兒逗笑,一掃陰霾。
“喂,你爺爺可是將你託付給我咯!”甦醒道。
“切。”青蓮撇嘴,“我要去找爺爺!”
甦醒當即一愣,連忙拉住她:“你怎麼找啊,無疑是大海撈針啊!再說,你要是丟了,爺爺在天之靈也不會放過我的!”
“你纔在天之靈呢!”青蓮真的很生氣,瞪圓眼睛,回頭又給甦醒一拳。
甦醒討揍,說出那種欠揍的話。
爺爺在天之靈也不會放過他?那不是咒編竹老者慘遭不幸嗎!
“什麼時候這麼暴力了!”甦醒腹誹,認真地說道,“你爺爺一個受傷的上元境修士,面對三個同等境界的修士,很難保全啊!”
“你還說!”青蓮銀牙咬得脆響,甦醒根本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總之要......!”甦醒剛要轉移話題,青蓮磨着貝齒準備咬他。
“怪人,你別阻攔我了,我是認真的。”少女說道,俏臉認真,神色堅毅。
甦醒不語,他知道勸阻不了,只好看着青蓮的背影沒入黑夜。
“對了,拿好你爺爺的東西,也許它能幫助你找到你爺爺!”甦醒對着夜幕喊道,同時鬆口氣。
“說實話,我也不相信編竹老者那麼老奸巨猾,會簡簡單單地死掉。而且我將燙手的山芋交出去,也許對於青蓮來說,能夠救命。我可不信編竹老者會好心將什麼老君教的至寶交給我,裡面多半有可以定位的東西。”
甦醒躺在草坪上,隨手拔下一根草莖叼在嘴中,頭偏向青蓮消失的夜幕,眼神中的擔憂出賣他此時想什麼。
應該不會有事吧,雖然青蓮是天真無邪的少女,還是一株寶藥,並且是最沒用的小妖......
甦醒越想越糟糕,突然間頭頂一陣香風襲過,他眼前一黑失去知覺。
十萬大山邊緣,黑黢黢的山脈破碎,地面崩裂,巨木狼藉一片,上元境大戰驚走大部分的生命。
“咔嚓”
一道枝椏被踩斷的聲音,在寂靜的山脈中顯得如此明顯。
遠離戰鬥中央的地方,一座受到戰鬥餘波而崩碎山頭的山峰下,灰色的山岩突然出現模糊,一位拄着竹竿的老者走出,他撕下貼在眉心的黃符,喃喃低語。
“多虧太虛隱身符,還有真身丹,這才騙過李風羽,沒有讓他懷疑。現在天驕寂無寥和老君教的空覺真正死去,從此以後只有一個編竹老者,一個......孫女的爺爺!”
突然出現在十萬大山外的蒼莽山脈的老者,赫然正是編竹老者,而在洞玄玲瓏金塔內,被老君教教主李風羽一掌擊殺的,只不過是編竹老者的“分身”!
原來,編竹老者早已準備偷天換日,在用普通隱身符隱身後,多次移形換位,讓元神服下真身丹,然後代替真身出現,而本體則貼上太虛隱身符躲藏起來,從而策劃了一場“狸貓換太子”!
爲了讓“戲”演得更加逼真,逼出隱藏在幕後的李風羽,編竹老者不惜讓“寂無寥”再現,犧牲元神、陽神、陰神,施展化一氣和三頭六臂的大法術,連“竹竿”的子竹也被折斷!
“至寶讓他們拿回去也好,就是不知道青蓮和蘇小子怎麼樣了?”編竹老者難得的露出笑容,從懷中取出一個古樸的羅盤,枯瘦手掌在羅盤表面一抹而過......
(爺爺和青蓮的故事講完了~一段長達百年的故事,在甦醒的一生中也不過白駒過隙般,他只作爲旁觀者,但那也是屬於他的故事。
一本書,就是無數的故事交織;一個故事,就是無數的邂逅交織。我講故事,你們聽故事,不是故事裡的人,卻在意故事裡的事。正如一首詩:你裝飾了別人的夢,明月裝飾你的窗戶,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站在橋上看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