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瘋了。”沐天音嗓音低低的,快要壓抑不住。
花重錦看了沐天音一眼,寬大的手掌輕捏着她冰涼纖細的五指在手,另外一手在茶臺上輕輕一拂,現出三枚天淚赤晶,清啞低沉的聲音同時而出,“說,一字一句的說清楚。”
那鬼教影子嚥了咽口水,覺得發出這聲音的男人,比自家老祖的氣息還要可怕,他餘光瞥了一眼,不敢有絲毫作假,細細講來:“是這樣的……”
平緩的聲音在房間內慢慢響起。
當年,南音月被重傷,帶着女兒的屍體乘青鸞離開沐家,青鸞又被三族老追魂箭擊中,落入了星河,沐奕就是在這個時候,突然趕回到沐家!
他並未看見具體如何,但火光飛濺的飛仙殿,斷壁殘垣的庭院,已足夠他發狂,趕到之後,再得知女兒已死,妻子重傷落入星河,生存無望後,他將所有的怨恨都發泄在了沐家身上。
那是一場屠殺,都是沐家的血脈親族,但沐奕整個人都已經瘋了,根本誰都不認,那夜在飛仙殿的人全部死在了他的手中,有上千人之多,其餘族人完全不敢靠近那方位置!
其中包括那場陰謀的策劃者,沐朔安。
除了兩個人,三族老和沐飛妍。
陰謀敗露,三族老在沐奕回去那一刻,就逃離了沐家,至今不知所蹤,而沐飛妍,當時只有十幾歲,在族中其他族老的保護下,被救了下來。
沐奕已經瘋了,不管任何,執意要殺盡那夜所有在飛仙殿的人,其餘族老趕到的時候,血流成河,情況已經到了難以收拾的地步!
但沐飛妍還小,由於體質特殊,又被族中寄予厚望,看沐奕的樣子,基本已經廢了,族中長老自然不希望沐家再失去這樣一個天才。
而且當時她昏迷醒來後,又完全是一副什麼都不知情的模樣,族中長老念罪不及妻兒,沐朔安作孽,與孩子無關,便聯手護住了沐飛妍。
但沐奕當時的情況,基本上可以說是見人就殺,又哪裡像正常人可以溝通?
他依舊執意要滅所有在飛仙殿的人!
故而,竟對其餘族老動手!
沐奕當年被沐家,乃至於四大古家公認爲最有希望成帝的千古奇才,他經仙古禁一行,已突破王者,又是一個魔修士,那樣癲狂的狀態,就連一衆族老聯手,都沒能壓制下他。
按照當時的情況發展下去,說不定整個沐家都要毀在沐奕的手上。
那一戰,得打沐家幾位族老重傷,最後驚動了三位老祖出關,纔將沐奕控制下來。
幾位老祖念及他痛失妻兒,又是一個千古難得一遇的奇才,不忍再奪其性命,但他的瘋狂舉動讓整個沐家傷亡慘重,波及太廣,不罰難以服衆,便制七七四十九道困天索,將其困鎖於水天一澗深淵中,外置九九八十一道禁令符,將其牢牢制於那片深淵中,令其悔過,否則永世不得再出!
再後來,這片大地上便再沒了沐奕這個人的消息。
外孫女死,女兒南音月失蹤,生死不明,仙宗宗主震怒,不過主謀沐朔安已死,還損失了許多其他的沐家弟子,南鼎天無從問罪,卻也當即與沐家決斷,剛因沐天音而緩解下來的兩宗關係徹底僵化,準確一點的說是反目成仇。
這一千多年前,仙宗與沐家儼然已成仇人。
而沐家,沐奕本是整個沐家輝煌的希望,卻以那般方式痛失,沐家衆族長老祖也是痛心的,但那種情況除了那種解決辦法,也找不到其他更好的。
折了沐奕,同時也損了一大幫沐家弟子,沐朔安的一場陰謀,可以說是兩敗俱傷,讓沐家損失慘重,同時那場變故也成爲了沐家的禁忌,水天一澗中鎖着什麼人,仙宗宗主因何一千多年來對沐家萬般刁難……這些誰也不準再提,到現在,慢慢的被人遺忘。
經過千年時間,沐家也慢慢恢復元氣,不過也不知是何原因,從那個時候開始,沐家的狀況便開始漸漸的走下坡,雖如今依舊位於四大古姓修真家族之首,但整體實力早不如千年前。
直到最近幾十年,沐飛妍的崛起,彷彿又看見了沐家的興盛勢頭。
這一點,也讓沐家衆多族老稍微欣慰了一下,想着當年盡力將她保全了下來是正確的,而且她那時畢竟只是個十幾歲的孩童,她父親沐朔安的事情,也不該遷怒於她,衆族老可憐沐飛妍沒了雙親,又是那場劫難中唯一倖存下來的人,小小年紀怕是被嚇得不輕,出於愧疚,越加對她悉心栽培。
沐飛妍能有今日的作爲,也和衆族老的力捧有關。
僅僅一千年時間,沐飛妍便突破王者,她是先天神王骨,家族寄予厚望,老家主三年前坐化時,在衆族老的推舉下,沐飛妍順利登上家主之位。
而對於千年前的事,沐飛妍從那以後,也從未再提及。
鬼教那名影子將打探到的消息還說了一些,但畢竟是一年多年前的事情了,沐家對此又諱莫如深,所以一些模棱兩可的事情,鬼教影子也只是提了一下。
他停停頓頓,說完時,對面的雕花茶臺上已擺了十枚天淚赤晶,還真的是從未見過如此大方的買家,所以那名影子是擠幹了自己查到的所有信息,才戀戀不捨的停了下來。
“還有嗎。”花重錦低啞輕惑的嗓音淡淡飄出。
鬼教影子垂頭,“暫時就這麼多,若還有消息,我會再來。”
花重錦眸光從斗篷陰影中淺淺投出,默了幾秒鐘後,揮了一下手,“不必。”
這些消息已經足夠他們瞭解,也足夠他們行動,再多其他的,就是他們來做了。
賀麟會意,立刻躬身小步過去,將那十枚天淚赤晶捧着,嘩嘩啦啦倒給鬼教影子,隨後伸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你可以走了。”
鬼教影子真覺自己今天撞大運了!
他臨走時,暗自擡眸掃了一眼坐在上位的兩道影子,想窺探一下到底是什麼人,爲何會突然查一千多年前沐家的事情。
但他只看見了一片銀白色的披風袍角,便被身邊的老者冷冷打斷,警告意味分明,“不該看的別看!不該想的也最好別想,鬼教的影子,規矩還需要老夫來教嗎?”
鬼教影子立刻低頭,快步走了出去。
太過於好奇,以至於連規矩都忘了,買賣消息,只管錢財,不問買家。
黑色的斗篷解下,花重錦眉眼妖邪錦美,但眉梢卻掛着一絲霜寒冷意,他輕瞥了一眼身邊的女子後,朝房間裡的兩人揮了下手。
賀麟和賀霄立刻退出,武邑看了一眼後,也跟着出了房間,將門帶上守在外面。
“水天一澗,黑暗深淵……”沐天音慢慢的念着這幾個字,緩緩放下頭上的斗篷連帽,那雙沉寂着怒火和傷痛的眸,此時毫無掩飾的露了出來。
他們竟將父親押在黑暗深淵?
沐飛妍害她性命,卻好好待在沐家,憑什麼!
沐飛妍當初那一刀可毫不留情,多狠啊!各位族老居然會將她看成一個毫無心機的孩童,無辜受累,簡直可笑,她甚至於都懷疑,是沐飛妍攛掇的他父親,纔會有那一場禍端。
沐天音渾身暴戾氣息攀升到極致,木椅扶手直接被她一手捏成了粉末,猩紅從她指縫間落下,彷彿混着鮮血,飄飄揚揚在地面蜿蜒出滲人痕跡來。
花重錦大掌覆上沐天音緊捏的手,動作溫柔,態度卻強勢,一根根掰開她的手指,握在自己手中,不讓她掐傷自己。
沐天音望向身邊的男人,一顆憤怒涌動的心才漸漸平息下來。
“水天一澗,我要先救出父親。”沐天音沉沉說。
花重錦回,“好。”
沐天音眉心微微蹙起,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冷靜下來,“有開天神斧,沒什麼東西劈不開,但那外面有三位老祖的禁令,若是強行來的話肯定會驚動沐家,怕是要直接對上。”
雖然是遲早的事情,因爲她一定要讓沐飛妍償命!但對於沐家的族老弟子,她還是抱遲疑態度的,一是因爲衆族老當年不知真相,被沐飛妍矇蔽,二是因爲父親當年傷了不少無辜族中弟子,如果可以避免,她也不想與沐家爲敵。
但這些都是如果!
若沐家知道了當年的情況,還要護沐飛妍,不放父親,別說沐家,就是與整個西域衆教爲敵,她也一定要鬧出個結果來!
“那就先去水天一澗探探情況。”花重錦輕輕嗯一聲,眸光柔和的落在身邊女子的側顏上,認真聽後,決定前又徵求她的意見。
剛剛鬼教影子的消息,沐奕被壓在水天一澗深淵後,便沒了後續,甚至於到現在連是死是活都不知,所以接下來的需要他們自己去查探,水天一澗畢竟是沐家禁地,鬼教影子也進不去,但對於花重錦來說,卻不是什麼難事。
沐天音擡眸對上男人那雙宛若碧空的眼,抿了一下脣瓣後,幾下蹭過去,伸手摟上他的脖子,嬌小的身子整個掛在了他的身上。
花重錦啞然一笑,回手攬住,他的小姑娘還鮮少這樣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