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星索見南鼎天那嚴肅到有些嚇人的表情,再這麼一想,本欲開口說點什麼,但擡眸一見對面的銀髮男子穩坐如山,並不見擔憂,他略作思量後,也就沉默下來。
“是——”沐天音頷首一應。
雖然快了點,沒等到宴會結束,但事情也算是在沐天音的意料之中,見到外公,再引起他的注意,再讓外公單獨見她,細細解釋……
宴會上人太多,人多口雜,還有聖曦在,指不定會出什麼幺蛾子。
沐天音暗自給花重錦使了一個眼色後,便緊步隨着南鼎天離開。
花重錦墨眉輕蹙,有些不想讓沐天音單獨離開,但此時也並未多說什麼,緋紅的脣瓣輕輕彎起,給沐天音一個安心的眼神:去吧。
殿中一羣人看着一老一小前後離開,神情晦澀,雖不知具體原由,但他們也是看出來了,南鼎天對這個小公子很是特別。
送禮結束之後,仙殿之中樂音聲起。
一羣羣身姿婀娜的白衣仙女飛入殿中來,裙衣飄飄,翩翩起舞,諸方仙門的注意力也很快移開,忘記這個不大不小的插曲。
只是聖曦的注意力明顯不在這裡,此時心中更沒來由的生出一股子恐慌來,總覺得事情哪裡不對,眸光閃爍幾下後,微沉了沉後,望向身邊老者,“陽祖老,這個叫沐錦的小子先前來過仙宗嗎?南海道洲天啓觀和宗主交情深嗎,我先前怎麼沒聽說過。”
陽祖老也好奇,“就老夫所知,宗主於天啓觀的觀主交情是不錯,幾百年前,宗主在南海,還曾出手幫助天啓觀渡過一次大難,其餘的,具體老夫也不得知,至於這個年輕人,估計是天啓觀的大弟子,而且我看下面那個男人更不簡單,想來天啓觀亦是個臥虎藏龍之地啊。”
這一千多年的時間裡,宗主倒鮮少有這樣大悲大喜的時候,別人或許不知道,但自己和宗主相識數千年時間,能看得出來,他剛剛很激動。
聖曦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沒問出什麼實質性的內容來,但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覺一直籠罩着,讓她漂亮的眉頭慢慢蹙攏。
會有什麼事,應該是她多心了吧。
南鼎天揹着手,步伐沉穩,走得很快,沐天音亦步亦趨的隔兩三丈遠距離跟着,看着外公彷彿有些佝僂的背影,眸中漸漸溫熱。
進入後殿,周圍仙女賓客都在正殿宴會,這方華貴的殿宇寂靜無人。
南鼎天一步頓住,豁的揮袍回身,眸光如炬,死死定在跟着他走入殿中的那道影子,那表情已經不能用如臨大敵來形容,“說,你到底是什麼人!有什麼目的!你怎麼會知道,知道……”
南鼎天的聲音本是渾厚有力,擲地有聲的,但說着說着,就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他不敢去猜測,不敢奢望自己的寶貝外孫女還活在這世上。
眼前的老者氣勢凌人,猶如一座高不可登的山嶽,渾身充斥着濃濃的壓迫力,彷彿她一個字沒說對,就會直接化作飛煙!
但沐天音不怕,這是她熟悉的外公,雖然她只有孩提時候爲數不多的記憶,但這個老人對她的疼愛,沒有限度的寵溺,她記得清清楚楚。
在這時候,越發清晰。
南鼎天渾身戾氣,但被眼前的小傢伙這樣無聲盯着,他竟覺熟悉無比,那雙眸子水靈靈,溼漉漉的,若是再笑起來,會彎成一個小月牙狀,就和……他的小天音一樣。
“你,你是……”南鼎天渾身一震!
沐天音緩步走上前去,她笑着,眼中卻氤氳出一片水霧來,張了張嘴,嘴角輕輕顫抖,帶出的淺淺兩個字也有些發顫,從喉嚨深處發出,“外公……”
南鼎天兜在袖中的手難以控制的顫抖起來,高大的身軀踉蹌退了一步,一雙銳利的老眼在這一瞬間變得恍惚起來,失神,怔愣,愕然瞪大。
沐天音再上前一步,忽的想起什麼,揮手解開發帶,一頭青絲如水傾瀉而下,她纖細白皙的手掌貼着自己的額頭,從上到下,直到將喉嚨處,將一點小喉結的裝扮痕跡都盡數抹去。
然後,她慢慢擡起頭來,露出一張清麗絕色的容顏,雙眸溼潤的揚起一抹燦然笑意,“天音長大了,外公就不認識了麼。”
若是之前的少年打扮,讓沐天音瞧着與自己的母親只眉宇間有一兩分相似,那麼現在,除了氣質截然不同之外,那張臉,竟足足有三分相似!
世間模樣相似着千千萬,甚至於一模一樣的人都可能存在,但是這種血脈相融的感覺,說不清道不明,卻又最能給人衝擊。
“天,天音……”這個頂天立地的老人,此時喉嚨梗塞,下一秒,又似受了什麼大的打擊一樣,有力的雙肩一瞬間便垮了下來,恍惚搖頭,“不!你不是我的小天音,怎麼可能,我的小天音一千年前就死了……我的女兒,音月,也沒了,都沒了!”
猝不及防的狂喜,將這個老人一千年來的平靜表面驟然沖垮,在驚喜到來的時候,往昔讓人崩潰的悲痛亦捲土重來,瞬間將人吞噬。
南鼎天不敢相信,是因爲他再也承受不住一次打擊。
在這一刻,他不是那個縱橫仙古的絕世強者,他只是一個普通的父親,一個普通的老人,那一貫威嚴渾厚的嗓音,此時哽咽難語。
沐天音再也忍不住,幾步跨過去,撲到南鼎天懷中,“外公,真的是我!天音回來了!孃親沒有了,父親也不見了,難道外公也不要我了嗎。”
女子的嗓音亦是哽咽難語,渾身顫抖,是激動,是傷痛,亦是歡喜。
南鼎天猛地回神,瞬間老淚縱橫,懷中小小的一團,軟軟的,和很久很久一起,扎着羊角辮,風風火火撲到自己腿上來,一口一聲‘外公’,叫得興奮歡喜的小傢伙一模一樣。
這種感覺,怎麼會錯?
真是小天音啊!
“怎麼會,外公怎麼會不要你!”南鼎天渾身都在顫抖,輕舉起那皺着密佈的手,輕輕的拍在懷中小傢伙的肩頭上,試探性的,慢慢的……生怕下手重了,就給拍碎了。
他不會是在做夢吧?
沐天音擡起頭來,盯着一臉興奮,手足無措的老人,破涕爲笑,“天音可是好不容易纔混到仙宗來,外公若是再不要我,天音可就無家可歸了。”
“好孩子,外公怎麼捨得不要你。”南鼎天大掌順着小丫頭的腦袋摸下,這一刻,他無比確定,眼前的小丫頭,就是他念叨痛心了千多年的小外孫女。
沐天音眼淚汪汪的站在那裡,沒有往日的清冷淡漠,此時笑意燦爛,眸中帶淚,粉頰柔嫩,就和小時候那個無憂無慮,總纏着老人給她當馬騎的小不點一樣。
小小的,惹人憐愛。
“快讓外公看看。”南鼎天聲音剋制不住的顫抖,激動,欣喜,老淚縱橫,“長大了,我的小天音竟然長這麼大了,外公竟然沒認出來。”
難怪啊,難怪他一眼看見這個小傢伙,就如此喜愛!
原來是他的小天音,他的寶貝外孫女!
沐天音看着眼前的老人,千年前,他還有些許黑髮,現在,一頭白髮,鬢染霜塵,是真正老了太多,不是自然壽元枯竭的衰老,彷彿是在一夕之間衰敗下去,不過此時,那嚴肅威儀的面龐又在瞬息間鮮活,毫不掩飾的展露着他的興奮歡愉。
“這是怎麼回事。”極度的欣喜開心之後,南鼎天控制下來,趕緊詢問,“怎麼只有你一個人,你娘呢?音月呢,她……”
不過,南鼎天的期待終究沒實現。
在見得外孫女慢慢失落下來的一張小臉後,心也跟着沉下來,隨後聽到了他意料之中的回答,“孃親,不在了。”
沐天音喃喃,雙眸掬淚。
南鼎天踉蹌一下,又是點頭又是搖頭,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剛剛也隱約聽到過,只是不死心,不過上天到底還是眷顧他的,至少他的小天音還在。
南鼎天含淚的眼神溫柔得幾乎能滴出水來,柔柔的落在眼前的小傢伙身上,手還在她腦袋上摩挲,感受着那暖暖的溫度,生怕眼前的只是一個夢。
沐天音擡眸,迫不及待追問,“外公,父親呢?”
南鼎天溫柔的眉眼瞬間僵硬,彷彿滿池春水凍結成冰,“別和我提他!”
若沐奕好好守在妻兒身邊,他的女兒怎麼會死?他的小外孫又怎麼會流落在外千年,孤苦飄零,將他唯一的寶貝女兒從自己身邊搶走不說,又害得她最終賠了性命。
死的怎麼不是沐奕!
都怪他!
南鼎天滿腔憤恨再度被引爆出來,只是眸子一轉,瞥見小外孫女那雙驟然失落的眼,和彷彿快要哭了的表情,他手足無措的吶吶嘴,“你,你父親,應該沒事。”
沒辦法,小的時候,南鼎天一在沐天音眼前說她父親的壞話,沐天音就拿一種‘外公你怎麼能這樣說’的眼神瞪着他,也不說話,鼓着一張包子臉,南鼎天就很自覺的閉上嘴。
久而久之,南鼎天和沐奕水火不容的關係,也慢慢有了改善,若不是後來……現在估計也能勉強對坐暢談下下棋之類的了。
到現在,南鼎天這有點畏外孫女的習慣都沒改過來,更別說現在是失而復得,就越發小心翼翼了,生怕又哪裡惹到她。
沐天音心中喜了一下,雙眸一眨不眨的盯着外公,又問,“那他去哪兒了,你有他的消息嗎,我到西域來時打聽了一些,卻沒有一點後來父親的消息。”
一回來還沒和他多說幾句,就使勁兒關心她爹,南鼎天有些來氣,但又不能發作。
雖不情願,他還是老老實實開口,拍了拍外孫女的肩,沉聲安慰,“你放心,你父親被關在水天一澗,我前不久去看過,從那周圍的痕跡來看,他應該早已衝破封印離開了,只是沐家將消息封鎖沒放出來,能衝破沐家幾位祖老的封印,至少也得君主中期實力,就算在整個仙古,也沒幾人能奈他如何。”
沐奕那小子天賦卓絕,再怨恨他,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雖然千年前,有沐奕的過失,但被鎖千餘年,也算是對他的懲罰,自己心中再有氣,別的不說,沐奕好歹也還是小天音的父親,也是他女兒心愛之人,被壓在黑暗深淵千年時間也夠了。
他本來是想去將人救出來的,卻不想,沐奕早已不在。
沐天音忽的想起,呀一聲,“外公,那天真是你啊!”
南鼎天愣了下,也想起那日在水天一澗,遇到過一對年輕人,不過當時雙方都戴着斗篷,再加上他那時有點被沐奕給氣到了,就沒多留心。
“一個月前,在水天一澗,是你們?”南鼎天確定!
沐天音笑着露出雪白貝齒,嗯嗯點頭,“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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