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大雨,傾盆如注,漆黑一片,只有乍起的閃電,片刻之間照耀天地。
整整十天的大雨,伴隨着如雷的轟鳴聲,山洪終於如約而至。
大水裹挾着山上滑落的大石、泥流、巨樹,終於衝進了這個小小的山莊!
一箇中年獵戶,鼓起了最後一點力氣,將一個半大的孩子,奮力拋向村側峭壁旁的一顆千年古樹的樹杈。閃電再起,身影已隨泥石流消失無蹤,徒留一聲淒厲的喊叫在這天地迴盪。
“塵兒,活着!”
天,總有晴的一刻。泥石流過去,整個山莊已蕩然無存,只有村側的那顆千年古樹,斜靠在峭壁上。
一個半大的孩子,約摸有十四五歲,身材偏瘦,雙手緊緊地抱住樹杈,渾身被泥漿沾滿,如同一個泥猴子一般,昏睡在那裡。
陽光照的暖暖的,刺眼的射線終於讓這孩子睜開了眼睛。
“又是一世!當時,我或許真該跳進那該死的泥流!我永生永世都不想再掙扎在這該死的世上!”
林若塵,這個十五歲的孩子,卻發出了震山的吶喊。
已輾轉九世,每一世都只會覺醒自己在前世的絕望!似乎,這上天,並沒有給他安排過任何的快樂!
那一世,他只記得,他和她的妻子在海浪中翻涌,迎面而來的,是一張閃耀着寒光利齒的巨口。再沒有心愛的妻子,只有漫天的血腥!只有那揮之不去的,忘卻了恐懼,充滿着不捨的眼神!
那一世,他只記得,漫天的黃沙,戰場之上,血流成河,他手持一把長刀,揹着自己受傷的兄弟,終於殺出重圍,躺在一棵枯樹旁,大口的喘息。忘不掉的,只有那一柄穿透自己心臟的尖刀,只有那個冷漠的眼神,只有那羣盤旋的兀鷲!
那一世,他只記得,昏暗、潮溼的監牢,他雙手被鎖,兩側琵琶骨上穿着粗大的鐵鏈,一羣獄卒,死命地鞭打他,臨走時,一把匕首輕輕地劃過他的手腕。忘不掉的,只有那惡毒的咒罵,只有那鮮血滴落的滴答聲一直響着!
那一世,他只記得,他還是個孩子,一羣衣着華麗的人,衝進了他的家門,翻箱倒櫃地尋找什麼東西,找到後,在院中,將他們全家的人頭一個一個地斬落。忘不掉的,只有那囂張的狂笑,只有那濃濃的憤怒與不甘!
那一世……
沒有任何溫暖東西可以訴說,只有無盡的痛苦和絕望,刻進他的記憶,世世輪迴。
這十五年間的溫情與關愛,已讓他漸漸忘卻了那無盡的絕望,他不斷告訴自己,受苦的命總算過去了!
一場泥石流,讓他明白,縱使輪迴百世,這賊老天留給他的,可能依然只有絕望!
林若塵歇斯底里地怒吼!
腦海中,一個聲音突然炸響,“斬了這天,永不入輪迴!”
九世的回憶化爲斑斕的各色光影,開始層層重疊,一道白色的光卻衝進了九彩光影中,強行融合爲一體!
林若塵頭疼欲裂,蹲下身,雙手抱頭,就在這充滿了泥漿的地上打滾!
不知翻滾了多久,那種疼痛終於遠去,林若塵疲憊地躺在地上!
神庭中,一顆九彩道果,靜靜地懸浮。腦海中莫名地出現了一本書,上面兩個大字,“九斬”,翻開頁面,空空如也,只有頂端一行小字:以我道心,斬我天!
林若塵嘗試着微微動了動神庭中的那顆道果,一陣清涼籠罩,全身竟快速地恢復了氣力!朝前看時,遠方三十丈的一片樹葉,竟都看的清清楚楚!側耳聽時,旁側的蟲鳴蟻叫,竟都清晰可辨!
右手側,一塊隨山洪衝至的大石,裂開了條條石紋,石中竟露出一枚破舊的刀柄。林若塵翻身而起,雙手握着刀柄,用腳踩住巨石,奮力向外拔出。萬料不到,那刀竟沒有卡死在石中,林若塵用力過猛,一個跟頭就翻了過去。手中的刀也順勢砍在右側的石頭地面上。
如波開浪裂,一道長三丈寬半尺的刀痕留下!
林若塵骨碌一下,翻身坐起,死死地盯着這口刀看。刀身破舊,只有刀刃微微發光,甚至柄上都長滿了鐵鏽。
這破刀竟然如此厲害!
這一世,在最絕望的時候,竟然沒死!不但沒死,神庭中竟凝結了九彩道果!一本“九斬”也很是詭異!莫名的還得了一柄寶刀!
“塵兒,活着!”父親的聲音尚在耳旁。
“好!賊老天,既然我沒死,那我就在此發誓,這一世,我誓要斬了這天!寧肯魂飛魄散,也永不入輪迴!”
這,就是我的道!林若塵仰天長嘯,只覺身體頓時輕鬆了許多,提着不知名的一把寶刀,往一側的山谷走去。
一側溪水潺潺,林若塵一躍而下,痛痛快快地洗了個澡,將渾身沾滿泥漿的衣服也擺洗乾淨。
半晌。
一個相貌清秀,略顯消瘦的身影在山谷口出現,雙眉微皺,雙眼中略帶些警惕,正是歇息了半晌的林若塵。一個荊條做的刀囊斜背在身後,其中一柄舊刀,柄上的鏽斑已經去掉,倒也不算礙眼。
林若塵生活在這大山中十五年,常常跟隨大人打獵,倒是不怕餓着。便信馬由繮,一路摘些野果啃着,一路朝山下走去。這一場山洪,山中怕是已經沒有什麼人家了,總要找個村莊落腳纔是。
林若塵從沒有離開過小山谷100裡的距離過,就這樣走走停停,在大山中轉了足足有一個多月的時間,總算在這天傍晚,看到了升起的裊裊炊煙。
借宿一宿,找村長說明了情況,林若塵就得到了收留。他雖年幼,卻久經磨礪,並不願意與別人住到一起,自己在村口先草草搭了一個木屋,便算是安頓了下來。
小村只有二十來戶人家,均是靠着打獵爲生。不過幾日,村中衆人便熟悉了這個獨自住在木屋的少年,也開始呼喊一起上山打獵。
別人家十幾歲的孩子還不敢上山打獵,多是在村中幫助老人整理,或是和婦女採摘野果,閒時便滿村的瘋玩。林若塵絲毫不像一個十五歲的孩子,第一天上山,就獵到了一頭麋鹿和幾隻野兔,交給村裡的老人醃製保管。
是個獵手的好苗子,衆人很快就接受了這個沉默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