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刀,品種很多。
短刀,長刀,寬刃刀,巨刀,輕刀,重刀……
佩刀,腰刀,鬼頭刀,大環刀,開山刀,偃月刀,修光刀……
蘇林見過的,沒見過的,全都呈現在面前。
“這是幹什麼?”蘇林心中依舊茫然,暗道,莫非是讓自己選一把刀來用?
可他馬上就知道自己想錯了。
那些插在“地上”的各色刀種,突然又嗡嗡的掙脫地面,化作一個個光芒武者。
那些武者由光幻化而成,光的強度和色澤,正與先前刀身的反光一致。
而這些光芒武者沒有話講,直接衝上來對蘇林展開了圍攻。
重刀化身的武者,其拳腳之力,重如山嶽,攻擊起來虎虎生風。
輕刀化身的武者,其拳腳速如光電,在星空中拉開一道道疾馳的影子。
每一種刀幻化的武者,其進攻的方式與特徵,都與他原本的刀身是吻合的。
蘇林根本來不及思考發生了什麼,便要立刻被強迫着迎戰。
他不敢自稱是一個用刀的行家,但至少應該算是個合格的刀者。
只是如今面對這麼多種類的“刀”來攻擊他,也難免有些措手不及。
那些武者看上去是徒手空拳,但其拳腳均有刀鋒之利,只需輕輕劃過蘇林皮膚,便能立刻切開一道血口。
如今蘇林的肉身防禦全都不再,任何一柄武者,哪怕以輕微的力量劃過他的身體,也都可以造成應有的創傷。
這樣一來,蘇林更加驚心動魄,他必須要完全躲過所有攻擊才行。
只是,戰鬥同一種類型的武者,躲閃防禦起來還算容易,而那些刀卻是五花八門。
有的快,有的緩,有的輕,有的重……每一種風格也不盡相同。
蘇林無法將自己的節奏融入其中,唯有勉強迎戰,可惜他只堅持了不足片刻,身上便多出十幾道或深或淺的刀傷。
蘇林一個後退脫離刀羣,這種體驗真的前所未有,刀,以人體進攻的方式被呈現出來,這可太新鮮了。
蘇林在初期的不適應,到後來的慢慢習慣,也還是找不到脫困的方法,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才能離開這裡。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早晚會被亂刀砍死。”
他開始回想自己用刀的體驗,自己是如何以刀來傷人的。
漸漸的,他摸清了那些刀的規律,並想辦法逐個擊破,將那些刀紛紛轟碎。
大戰了半個多時辰,幾十個武者全數被殺。
蘇林本來以爲這樣就完了,他纔剛剛鬆了口氣,結果星空中卻有更多的星辰降落下來了。
第一次星辰降落,估計能有六七十個,而這第二次降落,卻有一百出頭,差不多剛好是第一次的兩倍。
而這些星光化身爲刀,刀又幻化爲武者,再次圍攻蘇林。
蘇林承受的壓力頓時提高一倍,他上一次戰鬥的疲勞還沒退去,這一次又要拳腳相加,努力去轟翻那些武者。
幾番下來,歷時良久,終於打敗了所有的武者。
蘇林長出一口氣,已經大汗淋漓,可心裡是一點都不敢放鬆。
“難不成……”他話音剛剛響起,果然,星空中有兩百多星光開始墜落!
“該死。”
兩百星光化作兩百把刀,兩百武者圍攻蘇林。
這一刻,蘇林無比懷念自己的裂空刀,若有一刀在手,這些武者又算得了什麼。
只可惜裂空刀並不在這裡,蘇林一直依賴的兵器沒了,就像是一個沒有穿上鎧甲,就衝進了紛亂戰場的殘兵。
另一個劍界內。
韓鋒有着和蘇林相同的遭遇,但他的情況卻比蘇林更爲樂觀。
地面上一個個破碎的武者光斑剛剛散去,星空內有羣星降落,幻化爲劍。
那韓鋒眼睛裡閃過一抹鋒利之色,他突然明悟了,便低聲道:“劍,一直在我生命中扮演着最重要的角色之一。”
“劍是什麼?失去了劍的我,又是什麼?”
說到此處,韓鋒右手隔空而畫,在地上刻出了一把劍的圖形。
隨即他福至心靈,星空中有星辰降落,重重的轟擊在了那劍的圖形上。
立地爲劍!那劍,站起來了!
韓鋒一把將劍抓入手中,低聲道:“沒有人可以搶走我的劍,劍心若在,萬物皆可爲劍!”
說罷,他縱身一躍,劍鳴九霄!
那近處兩百武者,被長劍紛紛切開,化作漫天的光斑。
猛然間,一股吸引力傳來,將韓鋒生生拖了出去,不知去向何方。
這一邊,刀界。
蘇林幾乎已經陷入了絕境,圍困他的武者,已然多達八百之衆!
最可怕的是,隨着武者數量的增加,蘇林腳下原本可以踩踏的虛空也沒了。
他是直接懸浮在星空中,因而前後左右,上下腹背受敵!
那八百多武者竟能做到穿插有序,互相之間並不推擠碰撞,他們總能找到最好的縫隙,從最外圍直接穿插到核心區域,給予蘇林充滿威脅的一刀。
視線再稍稍拉遠,便見到無數光束,圍繞着蘇林瘋狂穿插亂射,那些光線之密集,已經連接成了一個巨大球狀光網。
蘇林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膚都在顫抖,因竭力而戰,開始出現了痙攣的跡象。
不管他的戰鬥意識和經驗有多充足,也無法在如此數量的圍攻中,找到脫身的機會。
最麻煩的是,他心裡很清楚,就算殺了這八百武者,後面還會有一千六百武者出現!
但他沒有選擇,唯有各個擊破,用他自己對刀的理解,與那些武者展開了一場近乎於無盡的持久戰。
蘇林已經不知道自己捱了多少刀了,他的功法武技均都失效,全憑單純的戰鬥能力來維持。
他身上到處被砍傷,刺傷,割傷,甚至後背有着一條斜着劃下去的巨大刀傷,那血肉外翻,甚至露出了裡面的脊椎。
蘇林陷入了一場鏖戰,這沒有盡頭的苦戰讓他對自己的裂空刀,有了前所未有的思念。
他自己都不知道戰了多久,只覺得眼前恍惚的人影在不斷減少。
等他終於放鬆下來的時候,八百武者已經沒了。
“呼……”蘇林長出一口氣,心中嘆道,我畢竟沒有真正去鑽研過兵器,若讓我在這裡應付如此場面,實在困難。
進入兵宮的人,當然是考驗與兵器相關的東西,然而蘇林在這方面上,涉獵不多。
他只熟悉一種刀,巨刀!他也只習慣一種刀,自己的刀。
可這裡刀雖衆多,卻沒有一把屬於他。
果然,羣星墜落,一千六百武者幻化出來,正向他昂揚前進。
“呼……”蘇林深吸一口氣。
他心裡一直在糾結一個問題,就是自己對兵器瞭解的太少。
但這個時候,他心中也有另一個強烈的渴望。
若有一刀在手,便可斬盡天下強敵!
什麼是刀?哪一個是我的刀?
我的……刀呢?
這種無比強烈的渴望,讓他對刀的期盼達到了一個頂峰。
我的刀呢!我的刀呢!
猛然間,他突然感覺到自己掌心出現了明確的觸感,恍如握着一把厚實的刀!
他急忙睜開雙眼低頭望去,卻見自己手裡空空如也,那種刀的觸感也沒了。
此時,衆多武者蜂擁而至,將蘇林全方位的包圍起來。
命懸一線,蘇林再次閉上雙眼,刀呢,我的刀呢!
那種奇異的觸感又出現了。
這就是我的刀!它沒有離開過,只要我想,它就一直存在!
一瞬間,蘇林睜開了雙目,一把厚重巨大的黑刀,赫然呈現手中。
“我懂了,刀就是我的生命,刀就是我,我就是刀!”
他信心百倍,一股子強大的安全感將他包圍起來,緊接着便是那期盼已久的,一記重刀斬落!
轟!百餘武者盡數被重刀轟碎。
再斬!刀起,刀落!
又是百名武者死於刀下。
蘇林心中舒爽無比,直欲怒吼一聲來表達心中的暢快!
唰!黑刀再斬!刀光現,刀光散!
又是百餘武者被轟碎。
那一把形如裂空刀的重刀,在蘇林手中越發的凝實起來。
刀起刀落不留情,衆多武者,無一倖免!
蘇林飄落在地,雖然他身受重創,可有一刀在手,他便知道自己死不了!
這時一道吸引力突然傳來,將蘇林猛的拉了出去。
“成功了?”
當蘇林看清了朗朗乾坤清明世界之後,呈現在他面前的,卻是一個荒古戰場。
而他自己,竟是無法動彈分毫。
戰場上血流成河,屍橫遍野,硝煙瀰漫,可戰爭卻已經結束了。
隨風吹來,滾滾濃煙朝遠方飄散。
位於蘇林身側,是一條被血染紅的小河,蘇林望着溪水中的刀影,猛的倒吸一口涼氣。
自己,變成了一把刀!
他變成了一把戰後,被遺落在河水旁邊的黑色巨刀。
只是人去樓空,再也沒有人將他這把刀撿起來了。
蘇林弄不清楚狀況,他只知道自己還沒有脫離兵宮的試煉。
他成了一把刀,一把沒有人要的刀。
歲月如歌,日升日落,河水乾了河牀,又被洪水衝了滿盈。
一過不知多少年,蘇林被困在刀中無法掙脫,他希望有人能將自己拔出來,希望有人可以將自己重新帶上戰場。
只是世間和平,再也無人去談戰事。
春去秋來,轉眼又是幾十載,蘇林心中悲切,他的記憶在漸漸的模糊淡化,甚至快要忘記自己本來是一個人了。
這一日,終有趕考的書生路過此地,腳踩刀柄,被咯了一下。
那書生好奇的彎腰,將黑刀從深埋的塵沙泥土中挖了出來。
“咦?”書生驚訝無比,卻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纔將這柄重刀給扛起來,一步一步艱難前行。
蘇林醒了,也看到了整個過程,但他心裡並不愉快,因爲這個人不是他要找的。
書生太弱,配不上自己。
然而那書生也並未想過使用這把刀,而是將刀邁給了兵器鋪。
蘇林,黑刀,便被懸掛在了兵器架上,任由過往的行人肆意打量把玩。
只是蘇林心裡一直有種強烈的渴望,他渴望鮮血,渴望有一個能夠真正配得上自己的人出現。
身旁的兵器換了又換,只因蘇林這把黑刀太重,一直無人光顧。
蘇林心中升起莫大蒼涼,暗歎,想我一生榮耀殺人無數,最後竟淪落至此,連看,別人都懶得在看我一眼。
他早就忘了自己人類的身份,被那神兵王,潛移默化的更改爲一把失去了主人的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