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幽離什麼樣的拍賣會沒見過,哪一個不是佈置講究,莊重嚴謹,這種簡陋連個站的位置都沒有的會場她還是頭一次見識,見着桌子上那兩個大腳印,顧幽離看了一眼,心一橫,還是站了上去,入鄉隨俗,總不能因爲場子太low她就不幹吧。
衆人見着一個清麗脫俗的小姑娘忽然上了桌子,微微一愣。
顧幽離卻是沒管他們的疑惑,一板一眼的說道,“誰要買,叫價!”
她這一上來,直接將整個場子變成了另一種氣氛,肅穆而緊張,一張清美的面容上冷冽而漠然,四周更加安靜了。
“我,我要買”靠近門口的一個揹着簍子的壯漢舉起了手,結巴說道,“我出,出三顆檀珠,只要,只要一個鬼人就就好。”
“我四個!”人羣中,又傳來一道清脆的聲音。
“七個!”
“九個”!”
“十二”
檀珠是西陵這邊的特產物,只能用鬼人來換,而換取到的鬼人只要耐心超度,化解他們的戾氣,便可以運用佛法提升修爲,久而久之,西陵這邊都會留有保存檀珠的習慣。
身上有一顆兩顆的檀珠絕對不少。
場上的喊價越來越高,一刻鐘之後,已經炒到了十五顆檀珠。
可十五這個數字好似是一個極限,當報完之後,下面有片刻安靜。
站在下面的趙五六手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拿着一個小算盤,手指靈活的在上面運算着,臉色不是很好。
顧幽離覺得作爲一個合格的敲價人,這時候是該站出來擡擡價了。
於是,她將目光看向人羣中的幾個紅衣使官,輕聲說道,“西陵佛殿以救世濟人爲宗旨,屹立在此地多年,大能者並不在少數,相傳佛法可化世間一切苦厄,如今鬼王窟作惡多端,這些鬼人積怨深深,從錦州而來,爲的便是求一解脫,希望諸位可以——”
她話聲未落,坐在最前邊的般若篋忽然站起身,冷峻道,“姑娘說的不錯,今日這些鬼人,我全部都要了。”
砰
趙五六手中的算盤豁然落地。
他擔心的事情終於來臨。
媽的這混蛋果然要包場子!
要虧死了!
顧幽離回頭看了他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眼底多了些許同情。
沒醉酒的趙五六太慫了,估計這時候也是有苦不敢言,有氣不能撒,有場子也不敢鬧。
此刻,四周的西陵信衆也多了些許失落,是的,只有失落,對於般若篋的強勢,他們沒有一絲絲不滿。
這就是西陵信衆對於佛殿首領的態度,絕對的服從。
顧幽離心裡差不多已經有底了,她輕笑一聲,看着般若篋道,“不知般大人願意出多少?”
“十六檀珠一個,有多少要多少”
十六,剛好就多一個
扣的要死
但確實是最高價。
回頭又看了趙五六一眼,發現趙五六並未有揭竿而起揪着般若篋脖子衣領大罵你麻痹的衝動,眼底微不可見的有些失望。
真是慫死了要
正在拍賣會就這樣結束的時候,門口馬車上的囚籠上的鬼人忽然躁動起來。
“吼!”
“吼——”
此起彼伏的吼叫聲響起了起來,整個客棧的人視線都被吸引了過去。
鬼人的這種躁動不比之前的狂躁,而是帶着巨大的歡暢與愉悅,他們高低起伏的叫着,聲音穿破雲霄。
顧幽離聽着這些巨吼聲,目光一閃,正好奇到底什麼情況時,趙五六卻臉色大變,推擠開人羣,向囚籠那邊走去。
“天殺的,你給老子站住!”趙五六高聲大喊,聲音憤怒至極
顧幽離高高望去,發現那邊的鬼人此刻已經軟趴趴的躺了下來,那些躁動的聲音也漸漸沒了聲息。
隊伍裡的幾個老人看着這情況,也是不由憤怒的罵出了聲
“到底是誰幹的!”
“誰守着這裡的?”
“那人已經逃了,爺去追了!”
“若是抓住了,定要他生不如死!”
趙藏藏也在不遠處急的團團轉,時而看着這個囚籠,時而看看另外一個囚籠,臉上的表情越來越絕望。
顧幽離站在桌子上,望着那邊的場景,心底沉了一沉。
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
“有人提前度化了這些鬼人,壞了運鬼人的規矩。”般若篋走過來低聲道。
一股檀香味飄過顧幽離鼻尖,清清淡淡的,很是好聞。
她垂首,從桌子上走了下來,看向般若篋,冷聲道,“剛纔價已經敲定了,那些鬼人現在是你的了。”
般若篋雙手合十,冷靜回道,“已經被度化了的鬼人,早就失去了靈魂,與我沒有絲毫益處,他們留下的,不過是一個空殼子。既然沒有了原來的用處,我爲何還要買下?”
“你想怎麼樣?”
囚籠裡的鬼人發生的變故太快,快的如若不是他們發出那些吼聲,這邊根本就察覺不到。
趙五六此刻肯定要瘋了
今天的拍賣會跟死水一樣被包場了不說,還讓人半路就給截胡。
看樣子,囚籠裡的鬼人已經提前被人用秘法超度,而且還半個檀珠也沒交,這行爲比般若篋還要霸道!
最麻煩的是,這之前準備用那摳門價格買鬼人的般若篋現在已經放棄了!
趙五六這趟,註定要血本無收。
也不知是哪個缺德的做這種事。
顧幽離站在原地,等了許久,也沒等到趙五六回來。
客棧裡的人漸漸散了去,只是還有許多人站在囚籠處看着那些雙眼無神即將死去的鬼人露出悲憫神情來。
用生死符超度的鬼人誠然最後一刻可以享受到歡愉,但是他們的靈魂卻是已經被收走。
這種超度,或許不叫超度。
這是掠奪!
無數人自動念着經文,爲這些下場悲慘的鬼人默哀。
般若篋站在顧幽離身側,用有些森冷的語氣說道,“這種方法掠過鬼人的靈魂,是西陵大忌。”
顧幽離面無表情的聽着他的話,沒有表態。
店
小二這時候走了過來,彎腰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你房間的那位姑娘吵着要見你。”
郝連城要見她?
顧幽離皺眉,隨即轉身離去。
般若篋看着她的背影,眸光沉沉,不知在想些什麼。
——
房間內傳出了一些聲響。
顧幽離推開門就看見郝連城趴在地上,青澀的面容上滿是瘋狂,眼底也盡是殺戮與陰狠。
她指甲撓地,發出刺耳的聲音。
“殺,殺了她!”
“你怎麼了?”顧幽離上前,抱起了她,看着她問道
外邊發生了那麼大的變故,郝連城這邊也有這麼大的反應,看來,今日是註定不平靜了。
“她,她來過!”郝連城目光看着她,抓住她的手臂,有些瘋狂的說道,“幽離,是她來了,我最後那一刻在她身上撒了珍珠引,她來了,殺了她!殺了她!不,廢了,把她也廢了!”
她死死的抓着她的手臂,像是快要溺水的人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的繩子,顧幽離隱約覺得肌膚快要被刺破了。
“連城,你說清楚,是誰來了”
她不動聲色的將她雙手禁錮起來,單手拍了拍她的背,想讓她安靜下來。
“朱暮音!”郝連城咬牙切齒的說出了這三個字,隨即擡首看相她,說道,“她來了,就在你進門的前一刻,我感覺的到!”
顧幽離拍着她的手一僵,旋即低頭說道,“你確定感應沒錯?”
郝連城情緒立即波動起來,她雙眼泛着淚光,大聲說道,“我不會感應錯的,就是她,就是她!我要報仇,我要殺了她!”
她無力的想站起身,卻發現下方波光粼粼的,是魚尾。
她恨極了,她掙脫顧幽離的禁錮,瘋了一樣開始將撕扯鱗片,呢喃道,“怪物,怪物!”
鱗片被扣起,差點就見了血,顧幽離想象不到她到底有多痛,她看着已經陷入自己魔障裡的青澀姑娘,緊緊扣住她的手,冷靜道,“你安靜下來,我帶你去殺她。”
“你帶我去,報仇?”
郝連城忽的安靜了,她擡起頭,看着顧幽離,
顧幽離蹲下身,將郝連城背了起來,低聲道,“是,我替你報仇,你現在指路。”
郝連城趴在她背上,眼睛紅紅的,隨即搖了搖頭,伸手從脖子上拿出了最後一顆珍珠,說道,“我不要你揹着我出去丟人,他們會笑話你的,我也不要連累你。”她將最後一顆小巧精緻的五彩珍珠放在了顧幽離的脖頸上,然後說道,“這是我的本命珠,用它就可以指路的。”
“謝謝你”郝連城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有些虛弱。
顧幽離沒有迴應,她只覺得魚尾處一片冰涼,像是冷鐵一般。
“連城?”她僵着身子,站在原地,不敢動一步,她手心處也被魚尾的溫度感染,涼的可怕。
身後的那個青澀的小姑娘卻一直沒回應她。
顧幽離皺眉,又喊了一句,“連城?”
等了許久,顧幽離垂眸,看了一眼脖子上圓潤的五彩珍珠,忽而覺得自己的肩膀已經重的擡不起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