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月谷”──地府總壇。
“人間道”──通往“地府”之主,“地藏”魔陀佛居處的必經之路。
這條看似寬敞平坦的白石大道,其實藏有三十三處暗樁據點,七十二個機關埋伏,其中三十九個用以生擒來敵,三十三個用來致人於死地。
通往總壇的大門前,不分晝夜均有府中弟子據守巡邏,以維護總壇的安全。
“人間道”在月落之下無聲無息,寧靜安詳的不似魔門之地,然而,一場即將到來的腥風血雨,卻已在平靜之中悄悄席捲。
突如其來的烏雲遮蔽了天際的星月光輝,大地忽爾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下。
“怎麼突然變黑了?老四,快掌燈啊!”
兩名負責守衛的地府弟子面對幾乎不能視物的黑霾,雖意外卻不甚慌張,顯現出平時的訓練有素,正當被換作“老四”的地府弟子要拿起火摺子預備點燈之時,一條人影忽然出現在他們面前,幾乎把兩人嚇得魂飛魄散,但是定眼一看,卻都又安下心來。
“參見二魔子。”
被兩人稱作“二魔子”的人一身淡藍長衫,纖塵不染,一副修長身軀卻配上一張娃娃臉,一雙眸子竟是碧綠深邃,有如琥珀,顯然是修練某種魔功所導致的現象。
來人正是“地府”五魔子中排行第二,更是五魔子中唯一獲得魔陀佛青睞,得以傳授其獨門絕學“冰火九重天”在五魔子中有“血雨”之稱的冰河!
以“血雨”爲號,是因爲這外貌看似和氣柔順的男子,一旦與人動手時,不將對方殺得倒臥在血泊之中,或是屍橫遍野,絕不甘休,故博得“血雨”之名。
五魔子中,除子鷹個性較隨和外,冰河談笑間便可殺人,甚至是敵我不分的出手必見血的作風,最被地府中人敬畏,而私底下被封了個“鬼見愁”的外號。
兩名弟子看到來者是一向以無情狠辣著稱的冰河到來,自然不敢怠慢,連忙上前迎接對方。
“今天輪到二魔子來巡視哨站嗎?”
冰河聞言只是冷冷一笑,腳下不停,與兩人的距離又拉近了一些,就在兩人開始感覺到一絲異狀前,他已驟然出手!
雙掌驀然一振,冰火氣勁齊揚,兩名弟子連抵禦的機會都沒有,凌空倒飛而出,還未落地已沒了氣息。而細看兩名弟子的傷口,竟然是一名衣衫焦黃,中掌處依稀還冒着點點火星;另一人則是在傷口處結起一層冰霜,還透着陣陣寒氣,正是中了“冰火九重天”的特徵!
一切發生的事那麼突然而快速,除了地上多了兩具死不瞑目的屍體外,從頭到尾整件事情就沒驚動過“人間道”上的其他守衛,而兇手對地上屬於他的傑作更是正眼也沒多瞧一下,冷笑幾聲,提步往下一個哨站走去。
子鷹自從回到“地府”後,便被魔陀佛下令禁閉反省,不準與任何同門中人接觸!
“地府”中的“幽冥院”雖然不像“冥嶽門”的“無間地獄”那樣得至陰至暗之氣滋養,卻也是足以讓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獄牢,魔陀佛竟會下令將一向最疼愛的大弟子收押在此地,確實讓地府的其他人大爲訝異。
當然,也有少數的人,猜到魔陀佛之所以對子鷹如此嚴厲,應該是別有其他用意,畢竟子鷹早已被衆人視爲下一代地府接班的熱門人選。
雖然子鷹的寬和性格並不見容於爭權奪利的魔門,但也是這種性格,讓他在年輕一代的弟子中擁有極高的人望,與得到長老們青睞支持的二魔子冰河形成分庭抗禮之局。
其實子鷹本人對於接掌地府大位這件事根本一點興趣也沒有,他對武學的追求遠高過對聲望地位的興趣,這點纔是最讓他的師父魔陀佛傷腦筋的地方。
魔陀佛雖然是“地府”之首,但也不能一手遮天,在下任府主的繼承人選中,其他長老們的意見勢必無法忽視,事實上當初收冰河爲徒時,就有某種意味的妥協成分在。
雖然冰河在心性上更加貼近魔門中絕情絕義的要求,天資武功亦屬上乘,但不知爲什麼,魔陀佛就是無法喜歡他。
冰河的心性,連老練成精的魔陀佛都無法看穿,正因爲如此,他才認定這個二徒弟是個危險人物。
大徒弟子鷹的個性雖然常讓他頭疼,但是子鷹的根骨天資之高爲他生平所僅見,其隱藏的潛能幾乎無法估計,如果能將貪玩好動的心性專注在修練上,他相信假以時日,什麼龍步飛、天下第三、君天邪都要靠邊站!
正因爲魔陀佛對這個大弟子寄予如此厚望,愛之深責之切,他更不能容許在愛徒的身上發生什麼差錯,任何可能影響子鷹在武學上進步的因素,都必須被排除。
魔陀佛從自己的房間內通開啓門,走下數十級石階後,轉入一間寬敞的石室,內裡空氣甚爲乾燥,卻不會讓人覺得氣悶,顯然另有秘密的通風口。石室內的照明赫然是以價值不菲的夜明珠崁入石壁內,明亮但不刺眼。
走入石室,卻見到一人早已跪在石室中間,低頭不語,赫然是此時應該在“幽冥院”水牢中禁閉反省的五魔子之首──子鷹!
魔陀佛目光落在子鷹身上,面無表情,讓人無法猜透他心中想的是什麼。
“你也跪夠了,起來說話吧!”
子鷹聞言如逢大赦,“唰”一聲長身而立,但一張臉仍是壓得低低的,不敢與魔陀佛的目光對視。
魔陀佛冷哼道:“敢做不敢當,我魔陀佛可不記得教過這樣一個沒出息的弟子!”
子鷹聞言立刻擡起頭來,但那張就像是課堂上作弊被夫子逮個正着的表情,實在讓人懷疑他有多少改過的決心?
魔陀佛心中暗歎,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魔陀佛鐵青着一張表情不語,卻苦了在石室內已跪上三日三夜的子鷹,早已冷汗直流的他,此時後背衣衫更像是被水浸泡過一樣,卻又不敢露出半分異狀,只能暗自叫苦。
魔陀佛忽然揹負着雙手轉過身去,淡淡的道:“你這一次出門,可有動用過‘無限道’上面的功夫與人交手?”
子鷹連忙道:“弟子完全依照師父的交代,即使在面對生死關頭時,也不敢動用‘無限道’上的心法自救。”
魔陀佛哼道:“這你倒記得聽爲師吩咐了,那爲師也吩咐過你不準私自離府,更不准你去招惹‘不入樹海’裡的神秘高手,你怎麼就記不得呢?”
子鷹張目結舌答不上話來,只能吶吶道:“呃……這是……因爲……”
魔陀佛愈講愈怒道:“你能活着回來算是你前輩子燒了好香!連爲師也無法戰勝的對手,你竟然敢不自量力的向他挑戰,我怎麼會教出你這種匹夫之勇的徒弟來?”
“徒兒知錯了。”
“知錯?”
魔陀佛重重一哼道:“以爲自己武功有所小成,便不知天高地厚的想要越級挑戰,這是江湖後輩英年早逝的最快快捷方式。我只是沒想到,我魔陀佛辛辛苦苦教出來的大徒弟,竟然也是那種送死不落人後的貨色!”
子鷹愈聽愈是冷汗直冒,幾乎就要再跪倒地上道:“徒兒知罪!徒兒該死!”
魔陀佛搖頭嘆氣道:“除了送死和該死外,你難道就沒有別種解決問題的方法了嗎?”
子鷹茫然道:“徒兒不懂師父的意思。”
魔陀佛回過身來沉聲道:“不知變通的庸材!敵強則退,敵弱則進,我教你的難道你都忘記了嗎?”
子鷹聞言劇震一下,隨即腦內靈光一閃,像是有所頓悟道:“是了!師父是要我不可墨守成規,自我設限。門規是死的,人卻是活的,所以師父纔對外宣佈將我囚禁於‘幽冥院’中,但其實卻是要我留在府主密室中,自己反省領悟。”
“終於也明白爲師的用心了嗎?這個笨徒弟!”
子鷹抱拳喜道:“徒兒明白了,多謝師父!”
魔陀佛道:“先別謝得太早,你此次惹出來的禍可大可小,爲師縱然有心包庇,卻不能不顧及門內其他長老的看法,所以爲師要你留在這間密室中,你把‘無限道’推進到七七四十九重天的境界之前,不許你踏出這密室一步!”
子鷹聞言很苦惱的抓着頭髮道:“可是師父,我在回到地府前,‘無限道’已經練到五十一重天了咧。”
魔陀佛訝道:“你此言當真?”
子鷹肯定的道:“徒兒豈敢欺騙師父。”
魔陀佛激動的兩手抓住子鷹肩膀,透過真氣審視他體內經脈狀態,片刻後喜形於色的道:“真的是五十一重天!好小子,你可知道歷代修練‘無限道’的傳人中,從未有人在你這個年紀超越五十重天的境界,我果然沒有看錯,你是百年難逢的武學奇才,更是修練這門絕學的不二人選!”
子鷹難爲情的道:“給師父贊得我都不好意思起來,其實我之所以能突破四十九重天的修爲,主要還是靠丁塵逸前輩的幫忙,沒有他的提點,我也不可能想通某些難解的關結。”
魔陀佛像看着某種怪物的瞪了他好一陣子,良久重重一嘆道:“我終於相信世上有所謂‘福將’這種人了!你能夠從爲師也負傷而回的‘不入樹海’內全身而退,還得到樹海之主的青睞傳功,就算在心機鬥智上不如人,也必定可以化險爲夷、有驚無險。”
子鷹愣了一下道:“師父的意思好像是說我之所以能活到今天,靠的不是實力和反應,而是靠運氣嗎?”
魔陀佛白了子鷹一眼道:“你終於懂了,我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子鷹聞言大窘,想說些什麼又不知該如何反應,正在爲難之際,魔陀佛忽然臉色一變,擡起臉望着石室的頂端道:“上面有些不尋常的動靜!”
子鷹訝道:“怎麼可能?”
魔陀佛打手勢示意子鷹噤聲,自己再用“天視地聽”大法確定了石室上面的狀況之後,一對細目綻放出如電精芒,冷哼道:“真的不太對勁!誰敢在太歲爺上動土,活得不耐煩了嗎?”
子鷹道:“難道是閻皇?”
能夠把三大魔門之一的“地府”視爲無人之境入出的,放眼當今也只有“閻皇”君逆天一人矣,所以子鷹第一個便想到是閻皇,但是魔陀佛很快便否定了這個可能。
“君逆天是自身難保,探子回報說他在擊斃九大奇人之首‘玄宗’笑問天后,又立刻趕赴‘不入樹海’並在那裡爆發了激烈戰鬥,看來是跟樹海之主起了正面衝突,君逆天唯一的死門,就是他太投注於與高手間的死鬥樂趣而忽略了其他要素!論單打獨鬥,閻皇也許真的天下無敵,但這個缺點卻足以使他致命。”
“因爲沒有人可以在戰勝笑問天這樣的強敵之後,再在和樹海之主那樣的絕世高手的對決中取到便宜。”
子鷹已經知道樹海之主的真正身份就是一百五十年前的第一高手,“天劍絕刀”丁塵逸,也是他好友丁神照的“父親”雖然他早已見識過丁塵逸天人一般的修爲,但是“閻皇”君逆天的名號實在太響,在他手中彷彿天下難有不成之事,子鷹已經忍不住在心底爲丁塵逸擔憂起來。
魔陀佛臉上慈藹溫和的表情已全部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冷酷肅殺的一代霸主威嚴。
“不管是誰,敢來犯我地府,便要他來得去不得!”
說罷轉身便往石室暗門走去,子鷹連忙在他身後叫道:“師父,徒兒也要助一臂之力!”
豈料魔陀佛以冷硬不容轉圜的語氣道:“你給我乖乖待在這裡,沒有我命令不準踏出一步,否則殺無赦!”
子鷹聞言一愕,自他有記憶以來,魔陀佛從未對他說過如此重話,他甚至一時呆住了不知該如何反應,等到他回神過來的時候,暗門早已關上,魔陀佛已去得遠了。
呆呆望着閉上的暗門,子鷹心中的不安,便像沙漏一樣愈堆愈高。
魔陀佛從密室回到自己的房間,肥胖的身軀以驚人的速度移動着,整個人像是一張拉緊的弓,身上的殺氣如鬼差駕臨凡間索命般濃烈,彷彿此刻的他,纔是真正三大魔尊之一的真面目。
幾聲夜梟般的尖嘯聲響起,這是總壇內示警的信號,看來敵人已經揚棄偷襲潛伏的前段工作,開始正式進攻了。
敵人的動態非常細密而有組織,魔陀佛甚至可以感覺到隱藏於黑暗之中的火苗已經一一被點燃,看來今晚會是一個多事的血腥之夜。
“白道聯盟那些廢物絕沒有如此的組織能力和膽識……‘菩提法座’或是‘六道衆’現階段尚不可能浮上臺面……這麼說來,今晚偷襲我地府的,除了帝釋天和他的手下外便不可能有別人了……好一個聞太師!本座畢竟還是低估了你啊!”
陰沉着一張臉低語,魔陀佛畢竟是一代梟雄,片刻後已對當前處境做出冷靜判斷,豎耳凝神留意外界動靜之際,一道道應變的計畫已在他心中成形。
可惜這些防衛計畫最終還是無法被落實交代出去,敵人既然敢在太歲爺頭上動土,便是有了十足把握纔敢發動這致命一擊,疾如風、重如雷的突襲,就是不給魔陀佛和地府一點翻身的機會!
“轟!”
一聲轟然巨響,魔陀佛的居室整個化成火屑飛礫,爆炸威力裡許可聞,可見火藥的威力之大,那在爆炸中心的人,豈不是有死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