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劍渡衆生

在一個近乎絕對黑暗的空間中,一場以性命爲賭注的戰鬥正在上演。

雖然不見任何的金鐵交擊,但對峙的氣氛卻是有如實質般緊張不已,而這場暗戰的其中一位主角──“縱劍橫刀”丁神照,臉上掛滿汗珠,神情滿溢着驚惶與不安,就連握着刀劍的雙手也微微的顫抖,注視着眼前欲置他於死地的“敵人”“天邪!住手,爲什麼我們非得互相殘殺不可?”

會讓丁神照如此“畏戰”的對象,在這世上只有可能是“邪星”一個人!身爲天劍傳人,即使是面對“閻皇”君逆天也不會有一絲迷惘恐懼,只有在面對曾經生死與共的“兄弟”時,纔會如此不堪。

劍芒照亮了黑暗,映出一張邪俊年輕的臉。

“我的好‘兄弟’神照,不要再廢話了,還是打精神,準備接招吧!如果你太快戰敗的話,反而太沒趣了!”

劍芒縱橫,明暗交錯,劍氣佈局有如棋盤格線,咄咄進逼不留餘地。

鬥志幾無的丁神照,只能以手中刀劍招架君天邪的涅盤劍氣,但卻無法盡擋無孔不入的劍氣,身上多出數道深可見骨的傷痕。

“天邪!我不想跟你鬥,請住手吧!”

君天邪長笑道:“可是我想跟你鬥啊!神照,你就成全兄弟的願望吧!”

君天邪手一揚,大片空間崩塌如亂石崩雲,化爲劍雨向丁神照打去。

“天邪!”

丁神照判斷出如果不全力招架,這一劍很有可能便要取去他性命,他不怕死,只是不能就這樣死!不能這樣不明不白的死在自己“兄弟”手上!

丁神照將雙手刀劍互擊,跟着一道衝擊波如巨石投入湖水般四濺擴散開來,這道波狀氣勁雖然猛烈卻又隱含王道霸意,像冬日融解積雪般一下子將君天邪的劍氣弭平化解。

“好!這就是你從你那便宜老爸身上得到的力量嗎?果然有幾分看頭啊!”

君天邪劍眉一挑,運指再劃,大蓬劍氣密實如潑水般迎面向丁神照灑去,其應變之快讓人歎爲觀止。

丁神照剛實堅毅的側臉已被汗水和血水溼透,但他從來就不是一個輕易放棄之人,既然君天邪要透過武力才肯和他“溝通”那他也不會吝惜動用武力。

丁神照忽然將刀劍交叉橫於胸前,整個人透露着沉默、沉靜、沉穩,一股靜中蘊含無限潛能的魄力,從他身上透發出來,像是面對海浪拍擊的礁岩。

君天邪的劍氣翻天覆地,如暴風雨來臨前的烏雲般掩沒了丁神照的身形。

丁神照始終不動。

“好!”

君天邪看着丁神照的眼神露出欣賞之色,像是已預知後者一定可以破去他那一劍。

丁神照忽然高舉起手中刀劍,刀劍的前端開始顫抖起來。

他的動作看似很慢很慢,實際上卻是很快很快,那種動作上的不協調,只是想想也會讓人難過吐血。

丁神照“不動之動”劍式一出,空氣中立刻響起連串金鐵交鳴聲,君天邪的劍氣全被拒諸於三丈之外,近身不得。

丁神照刀劍再動,十字光芒橫閃流曳。

就連君天邪也似怕了這耀眼銳利的劍影刀芒,往後退去。但是丁神照的刀劍卻如附骨之蛆,又似海角天涯,遠在天邊卻又近在眼前,又彷彿是一場夢境,明明知道是人在夢中,卻怎麼也無法醒來。

眼看怎麼也無法擺脫一對刀劍,君天邪微微一笑,竟然在“結草劍”和“銜環刀”快要斬至面前之時,身子忽然立住不動,簡直像是刻意尋死一樣等着丁神照的刀劍砍下來。

“天邪?”

沒想到君天邪會忽然放棄抵抗,本來這就該是丁神照殺敵的大好機會,但是他又怎麼會殺害自己的“兄弟”劈下的刀劍在君天邪面前不足一寸處硬生生煞住,看他手臂青筋賁張的樣子,便知道這個舉動爲他的身體帶來了多大的負擔。

可惜,他劍下留情的對象,卻是一個不知道留情的人!

“爲了無謂的感情而放棄到手的勝利,丁神照!到最後你也跟你老鬼一樣,是一個失敗的人!”

高手過招,即使一個小破綻也足以成爲扭轉勝敗的關鍵,何況在君天邪此刻的眼中看出去,丁神照的致命破綻就像一隻大象那麼大!

“天子劍法──‘君要臣死’!”

君天邪的右手,深深地插入了丁神照的胸腹中,再從背部對穿出來。

“天……天邪……”

丁神照的臉上,充滿不可置信的震驚,他不敢相信,君天邪真的會對他下手!而且下的還是重手!殺手!

君天邪的臉上依然掛着那份親切自然的微笑,但他的手下卻毫不留情,劍氣像千百把利刀一樣無情地切割着丁神照的體內,給予中招者最大限度的痛苦。

“該在這裡跟你說永別了……我的好‘兄弟’啊……”

冰冷的笑聲在空間中迴盪,君天邪發力運指一彈,就像在丁神照的體內點燃了一顆炸藥,將丁神照的身子炸得四分五裂,血肉橫飛。

“天邪──”丁神照猛的從深沉的睡眠中驚醒過來,臉色蒼白如紙,全身都被冷汗浸溼。

“是夢……好真實的夢……”

疲憊的聲音彷彿剛從墳墓爬出來的幽沈,累的不只是身體,還有心靈,真正的恐懼是無法訴諸於語言的寂寞。

“天邪竟然會對我下殺手……怎麼可能……即使是做夢,我也不該有這樣的妄想。”

丁神照的眼神流露着不安和恐懼,恐懼來自於內心,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如果不是他內心的確存在着對君天邪的某種擔心,他今天也不會作這樣的夢。

“一定是梵心諦那些話的影響……那個女人……下次就不要讓我碰到……我絕對不會再讓她逃走第二次……”

對着不存在於此處的某個身影發出抱怨,彷彿這樣就可以降低自己的罪惡感,即使是修爲之高深已到“絕世超強”境界的丁神照,也不能避免凡人的通病。

就在此時,他忽然心生警兆。

“誰?”

“哼!本來感應到不尋常的波動,還以爲是哪裡來的高手,原來只是個乳臭未乾的小鬼……”

稍嫌虛弱的聲音從丁神照如今立身的山洞口外傳來,跟着走進來一個人,可丁神照懷疑那是否還能稱得上是一個“人”寬大而破爛的青色長袍下,瘦得只剩皮包骨的身體搖搖欲墜,臉色慘白的像是浸水多日的死屍,這樣的外貌,饒是膽大如丁神照者,也不由生出不忍目睹之感。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在那張如死者入土多日般枯瘦乾癟的蠟臉上,有着如陰間鬼火般熊熊燃燒的兩點幽光,那是生命即將走到終結的象徵,不知爲何,丁神照就是感覺得到。

“你是誰?”

丁神照問。

“闖入別人的家還來問主人是誰,現在的後輩都是那麼沒禮貌的嗎?”

青袍人冷冷幽幽的道。

丁神照聞言一愕,“這是你的地方?”

青袍人沒好氣的道:“老子打從出孃胎開始就在這山洞裡長大,你倒說說這該是誰的地方?”

丁神照聽青袍人的口氣便知他所言不虛,他原本也只是因爲在前往找尋君天邪的路上,因爲以前在荒野長大的舊習難改,故選擇了這座人跡罕至的山洞作爲臨時的休息所,沒想到卻成了鳩佔鵲巢。

“既然如此,打攪前輩的清修很是抱歉,在下並非有意,我會立刻離開。”

無意節外生枝,丁神照就選擇立刻離去,可惜,青袍人卻似乎不打算這麼就善罷甘休。

“小鬼……你以爲說句對不起就可以離開了嗎?一失足成千古恨,你就到另一個世界去後悔你的愚行吧!”

濃烈的殺氣有如實質般開始把丁神照包圍,如果換成常人,恐怕會在這股膽顫心驚的殺氣下直接跌落奈落之府吧!可是丁神照並不是尋常人,雖然年紀輕輕,卻是早已走過無數血腥修羅戰場的“淚眼煞星”更是世上唯一僅存的“天劍傳人”這點殺氣還難不倒他。

丁神照冷冷望了青袍人一眼,道:“還是算了吧,前輩有傷在身,我不想和受傷的人打。”

丁神照的“好意”聽在青袍人的耳中卻是天大的蔑視,怒道:“不知死活的小鬼!老子出道時,你還不知道出生了沒呢!竟然還敢對我大放厥詞!你是在自尋墳墓!”

青袍人忽地點出一指,指勁將發未發之際,一股淡淡香味卻先掠過丁神照的鼻端。

代表危險的警兆從心中升起,丁神照立刻挪移換位,無形指勁從他身旁掠過,在原先立身處的石壁上打穿了一個大洞。

丁神照一方面驚訝於對方指勁的詭異雄奇,一方面也對青袍人的出手狠辣起了怒意,“你對一個素昧平生的過路人也下此重手,不嫌太狠辣涼薄了嗎?”

青袍人對於丁神照能輕易避過他的“落花香指”也不由一愕,但更多的怒火隨即沸騰昇起,“果然有幾把刷子!難怪敢孤身前來追殺老子,不過不管你和‘冥嶽門’有何關係,杜某是不會束手就擒的。想要我的人頭,就拿真本事出來吧!”

丁神照愕然道:“等等,你說什麼?我根本就不是‘冥嶽門’的人,也不是爲了追殺你而來。”

青袍人怒笑道:“你以爲這樣說,我就會信嗎?你當杜某是三歲小孩來的嗎?”

青袍人一聲怒喝,香風再起,擊出數道指濤,卷射往丁神照。

對於青袍人一再地窮追猛打,丁神照終於動了真怒,“豈有此理!用說的不聽,非得要動手才行嗎?既然你執意要自取其辱,那我就成全你!”

“鏘!”

丁神照的“結草劍”來到手上。

丁神照劍勢正要遞出之際,青袍人忽然身子一震,像是被雷擊般的動作倏止,原先射出的指勁也無以爲繼,跟着青袍人全身抽搐,口吐白沫往後倒去,竟是走火入魔的徵兆。

丁神照對此突變並不意外,他早就看出青袍人身負重傷,只是以強橫修爲勉強壓下傷勢,但硬要上陣動手後,傷勢終被牽動引發,卒至不可收拾的地步。

丁神照早就看出青袍人一身修爲非同小可,只是不解能夠把如此高手重傷至瀕死程度的敵人,又會是何方高手?

眼看青袍人喉間發出如垂死野獸般的低吼,眼珠反白,七孔溢血,身體不住顫抖滾動,只怕就算丁神照不出手,青袍人自己也撐不上一個時辰就會暴斃身亡。

目睹青袍人痛苦掙扎的慘狀,丁神照眼中似乎閃過一絲不忍之色,跟着他手腕一動,七道劍氣如寒花綻放,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開”在青袍人的身上。

對一個毫無抵抗力的人下此重手,似乎不是“縱劍橫刀”一貫的作風?

劍氣入體,只聽到青袍人慘叫一聲,整個人像繃得過緊的橡皮筋一樣高高彈起,再重重落下,然後……應該一條命已去了九成九生氣的他,竟然慢慢恢復了正常的呼吸,更掙扎着從地上重新站了起來。

這是怎麼回事?

“‘生靈之劍’……劍渡衆生……”

在鑽研“父親”丁塵逸所遺留給他的“生靈之劍”的奧義過程中,丁神照赫然發現到“天劍絕刀”花費百多年所領悟的這套絕世劍法,有着不可思議的神奇力量,其獨特之處不是在於“破壞”而是在於“創造”丁塵逸當年領悟“白日飛昇”之道雖然最後出錯,但自身卻與“不入樹海”的龐大生氣結合,而成了半人半樹的另類容器,恐怕是人類領悟“武之道”以來前所未見的“地靈之氣”丁塵逸就成爲能理解並實際應用的第一人,到後來更把地氣融入本身劍道之中,而創出了“生靈之劍”這套劍術。

一般武者所練的“發勁”無論是劍氣、刀罡、掌風、拳勁等等,全部是屬於對人體有害的“死氣”唯獨“生靈之劍”可以掌握“生氣”於劍氣之中,這股“生氣”可以滋養萬物,起死回生,可以說“生靈之劍”是史上最初也是唯一的“活人之劍”而非殺人之劍。

融會地靈之氣而發的“生靈之劍”比任何仙丹妙藥更有生肌復筋、起死回生之效,就連劍氣穿過青袍人身體再滲入地中,都讓原先的不毛之地長出點點青苔,可見其功效之神奇。

雖然這麼說,不過丁神照自練成以來,尚是首次使用“生靈之劍”的治癒功能在人的身上,從結果來說,或許該說是青袍人的命不該絕吧!

青袍人虛弱的站了起來,以複雜無比的眼神望着丁神照,好一會才道:“爲什麼要救我?”

丁神照淡淡道:“我不是救你,只是不想在不公平的情況下失去了一個好對手,等你把傷勢養好了,這未完的一戰再繼續吧!”

救了人家一命後,還用委婉的說法保留對方顏面,自丁塵逸死後,丁神照的心態上又更趨成熟,不再是當日年少無知的小子。

青袍人冷冷的盯着丁神照一動也不動,良久仰天一嘆,道:“小子,你可知道我是何人?”

丁神照搖頭表示不知。

青袍人道:“我便是九大奇人之一的‘癡花狂客’──杜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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