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業非殺生,除惡非抑善。
如來善劍,號稱“佛門第一殺劍”然而上天有好生之德,佛門中人更是戒殺戒鬥,爲何還會創出這樣殘酷無情的冷劍?
答案就在於“如來善劍”的“善”字。
諸法自在,謂之“如來”;隱惡揚善,謂之“善見”“如來善劍”的本意,便是在於“捨己度生”修練這門劍法之前,必得先斷六識、去六根、除六賊,一息尚存,除善無他。
簡單的說,就是與“活死人”無異。
以近乎殘酷苦修的方式將六識俱斷,讓“末那識”以極端不平衡的方式提升至最高位階,在一生一世的最初也是最後一劍中,做出以“劍意洗腦”這種近平天方夜譚的事實。
“如來善劍”的內中奧秘,就像是潑一桶水去沖洗掉地上的一點污漬一樣,以大量的“善念”沖刷掉中招者腦內的“惡念”然而人心善惡本爲一體,焉有可能獨去惡而留善之事?
六百年前,武林中出了一個“惡祖宗”司徒橫霸,一身“橫練不死身”修爲出神入化,任何寶刀利劍也難傷他半根汗毛,而他的“大不慈悲掌”卻是摧枯拉朽、中者立斃。
司徒橫霸仗着一身內外魔功的絕世修爲,橫行當代無人能制,白道薔英幾次受不了他的殘霸作風,羣起而攻,卻都反過來被他殺得落花流水、屍橫遍野,當時提起“惡祖宗”司徒橫霸之名,就連小兒也會嚇得停止夜啼。
司徒橫霸的血手惡行,終於驚動了當時的“菩提法座”然而即使是當時的法座聖主也沒有勝過“惡祖宗”的自信,“大梵天法”或能剋制“大不慈悲掌”卻不能攻破水火不侵、刀槍不入的“橫練不死身”即使想同歸於盡也非易事。
幸好當時法座十二長老之一的律法長老—十藏,抱着自我犧牲之心,閉關參悟法座禁招——“如來善劍”在禪室自我禁閉,不飲不食,三個月後,當其他人都以爲十藏已經衰弱而死之時,封閉的厚重銅門忽然自動打開,六識俱斷的十藏像足不點地的“飄”了出來,來到滿目熱淚的法座聖主面前,兩人沒有一句交談,只是微一頷首,跟着十藏就離開了“菩提法座”十藏跟司徒橫霸那一戰的結果如何,無人得知,只是兩人從此就像人間蒸發一樣的離開了武林。又過了一個月,“菩提法座”內多了一座無名的墳墓,和一個成天只會留着口水傻笑,無人知其出身來歷的俗家弟子。
從此以後,就再沒有人修練“如來善劍”這門先傷己再傷人的劍法了。
直到六百年後,“離劍”楚天涯因親眼目睹摯愛白素豔背叛偷情的不堪場面,心若死灰之際,卻仍謹記着自己的滅門之仇未報,於是回去找到自己的授業恩師——“菩提法座”十二長老之首的忘我,要求後者傳授他能殺敗“閻皇”君逆天的絕世劍法。
“老鈉是可以傳授給你有可能打敗君閻皇的劍法,但是這門劍法未傷人先傷己,如果報酬的代價,是要你跟仇人同歸於盡,這樣你還要學嗎?”
“要。”
簡單的回答,透露的是不可能動搖的決心。
也不知道是另有考量,還是真被楚天涯的誠意給打動,忘我最終還是帶着前者回到“菩提法座”並傳授給他“如來善劍”的心法。
“要練成善劍的唯一途徑,便是要學習放下。”
“放下?”
“對,放下仇恨之心,只有真正無嗔無怨的人,才能練成這門劍法。”
“恕徒兒資質愚昧,不用殺心推動的劍,怎麼能夠殺人?”
“這就是‘如來善劍’號稱‘佛門第一殺劍’的原因,善劍殺的是心,而不是人。”
“殺心?”
“正是,我佛慈悲,捨身喂鷹,斬業救生,所謂的‘善劍’其實就是‘捨己度人’之劍如果心中有仇恨填怒之意,就如同染了顏料的白紙,發揮不出這門劍法的真正威力。”
“捨己度人……之劍……”
經過一年的秘密苦修,楚天涯竟真的奇蹟般的練成了“如來善劍”可是這時也傳來“閻皇”君逆天和“天劍絕刀”丁塵逸兩人決戰於“不入樹海”已經雙雙身亡的消息。
事實上楚天涯一旦練成“如來善劍”本來就連復仇之心也已完全摒棄,君逆天是死是活對他來說已不再重要。只是“閻皇”雖死,他的後人卻更邪惡更冷酷,“絕世邪神”與“大日天王”的聯手,浮沉之主判斷唯有“如來善劍”纔是逆天邪“常世之劍”的剋星,於是請出楚天涯出山,和忘我師徒兩人聯手牽制“絕世邪神”至於“五魔子”中唯一的倖存者子鷹,則是爲了報答“菩提法座”的救命之恩,主動請纓要求參與這場戰役。
“如來善劍”乃斬業之劍,禪宗佛境無念無量之劍,所以就連終極之威的“十方俱滅”也不能剋制楚天涯的劍勢,但是浮沉之主和忘我都算漏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逆天邪的體內存在着一個以上的複數人格。
當善劍之意如潮水般涌入逆天邪腦識之時,一直隱藏在深處的靈魂終於“被迫”出手自保,保護了自己的存在,卻也暴露了自己的存在,世事兩難全,莫過於斯。
“如來善劍”的洗識之能,剛好碰上了“六道聖帝”盛餘空這個鑽研靈魂力量的大行家,以四百多年的精神修爲力守,免得逆天邪這個主體一旦變爲白癡,他這個“附屬”也得跟着魂飛魄散。
盛餘空一旦動用隱藏的力量,靈識共振之下,前後兩任“天道”之主終於無可避免的在意識世界重逢,也因此讓逆天邪知道盛餘空其實未死的事實,以及……其實對方纔是真正害死自己唯一真愛—玉白雪的幕後黑手!
而這個結果,也讓“絕世邪神”變得更邪惡、更瘋狂、和更……恐怖。
包括六識已失的楚天涯在內,忘我、子鷹三人,都忽然感受到一股極度肅殺、兇殘的冰冷氣勢,晰間籠罩住四周。
把楚天涯的劍指從自己胸口撥出後,逆天邪並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只是在嘴角掛着一絲冷冷的微笑,而原本一雙應該是黑色的深邃瞳孔,此刻竟然蛻變成妖異的銀色,閃爍着令人心怯的冰寒鋒芒,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不是一雙人類該有的眼睛……
“不愧是有千年歷史的佛門聖地——菩提法座……本帝差點就陰溝裡翻船了,這一劍的確是非常精彩啊……如果換成是任何一人來接這一劍,可能都接不下來吧?不過很可惜,你這一劍刺的對象是本帝,水遠都是功敗垂成,這就是你人生的寫照吧……楚天涯。”
冷冷的語氣像是替楚天涯的人生作了最後的註解,逆天邪把手一鬆,前者就像失去所有力氣一樣的往後仰天倒下。
“如來善劍,一生一劍”將自己化爲木石之人的代價,便是一生中只能發出一次的“如來善劍”一劍既出,不論結果如何,都不會再有第二劍的機會。
“離劍”楚天涯,已經走完他人生中最後一場戰役。
完全沒有時間哀悼戰友逝世的餘暇,仍置身於戰局的人,所感受到的壓迫只有更加沉重。已經再無保留必要的“絕世邪神”源源而發的洶涌殺氣,如海浪般拍擊向眼前的敵人。
“十招……”
“十招之內,如果你們倆還能站着不死,本帝今天就放你倆一條生路。”
淡淡的話語,與其說是一種威脅,倒不如說是在陳述事實。而根本不給兩人辯答的空間,籠罩周圍丈許之內的氣浪忽然消失,逆天邪如箭如電射出,劍氣切割大氣,發出激烈的裂帛之聲,澎湃劍浪朝兩人襲捲而去。
劍浪如千百頭惡獸狂猛襲來,而在劍雨之中,逆天邪英俊的臉孔寒若冰霜,殺氣密佈,從他那不發一語的沉默之中,可以感覺他的認真。——務必要殺死兩人的認真。
“忘我禪師,你掩護我!”
對着迎面而來的澎湃劍浪,子鷹卻是初生之犢無所畏懼,一團耀目銀光自他腰間暴起,由昔日第一名匠龜大師所打造的“無限”軟劍,運轉如風,銀光迸射如火樹銀花,與交錯亂射的常世劍氣正面衝突。
“無聊的掙扎!”
充滿惡意的冷哼聲驟然響起,而彷彿要印證他的說法,常世劍氣更強更霸地激射而來,銳利的彷彿能切割空間。
子鷹嘴角一抹漂泊如雲的微笑,緩緩隱去,“無限”刃抖動舞出銀光如蛇,旋迴飛斬,竟然一口氣攔下了常世之劍的八成劍氣。
攔下八成,畢竟還是有兩成。
“阿彌陀佛!”
忘我雙掌合十口宣佛號,一團空虛隨着佛門結印翻騰出去,無形有實,有容乃大,忘我連變七種手印,“真空妙有”層疊柔韌,輕易化去餘下的二成劍氣。
一剛一柔,一攻一守,這一老一少的組合的確是天衣無縫、精妙無雙。
可惜,他們今次遇上的對手,卻是殺心已動的“絕世邪神”逆天邪!
逆天邪一對銀眸閃過絕冷殺意,十指迸射,剎那間,兩人眼前滿滿俱是藍光如鏡,密密麻麻跟蝗蟲羣一樣,其威勢更在前招兩倍之上!
“怎麼可能!他都不用回氣的嗎?”
子鷹被逆天邪彷彿水無止盡的御劍之術所震驚,氣機互感,常世劍氣陣前變形,猶如兩道光之翼橫掃,如時間之錯亂般,一下子就殺到了前者三尺處。
“不妙!”
忘我大步迎前,十指捏出“成就一切明印”轉出精微奧妙的圓圈,唯我獨尊的力場硬是讓光之翼的去向偏轉,改往自己攻去。
“禪師!”
子鷹雙目盡赤,無奈木已成舟,已成遠水的他終究難救近火,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忘我以身擋招。
彷彿兩根沉重的大鐵錘同時撞擊在脆弱的玻璃表面上,忘我的軀體,在光之翼交會的軌道上,被砸碎摧毀了。
忘我,“菩提法座”十二護法長老之首,在佛門中地位僅在“浮沉之主”一人之下,其無量慈悲佛心則是猶有過之,楚天涯、子鷹都曾在其引渡下,得到重生之契。而到最後,他也爲了守護旁人而死,真正做到“捨己爲人”的如來境界!
只可惜,他的犧牲,仍然不能改變殘酷的結局。
“老禿驢已經先死了,你也跟着下去陪他吧!”
一道璀璨如閃電,快至避無可避,捨棄一切招式變化,就單純是以“快”字一訣達到“終極”殺傷力的藍色劍芒,在子鷹還來不及有下一步動作之前,已經在他的額前綻放出一朵血花,劍氣前入後出貫穿了他的腦門!
無數畫面在瞬間充斥過子鷹的眼前,世界忽然變得寂靜無聲,所有的一切像是默劇在他面前倒帶播放,然後歸於黑暗。
劃出一道象徵生命消逝的血線,子鷹仰天倒下。——“無限”子鷹,“地府”五魔子之首,“地藏”魔陀佛的愛徒,魔陀佛轟烈戰死前仍視他爲復興“地府”的唯一希望,才華洋溢的新一輩年輕高手。只是命運弄人,晨星在抵達天空的最高點綻放光芒之前,就已經化爲流星損落。
所謂天妒英才,就是這樣的結局吧。
連發兩記“終極”之招,耗力之巨,即使是“絕世邪神”也需要回氣調息的空檔。經過幾個呼吸之後,逆天邪才把一雙可以用“破滅”去形容的空漠眼神,投向另一端的戰場“大日天王”和“浮沉之主”兩大將星之間,最初也是最後的一戰鵑蚌相爭,最後的勝利者,可會是他這個導演兼主角的漁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