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
絲絲雨滴,從天而降,落在黃土上立被吸收不見,就像是從未曾在世上出現過一樣。
兩個丰神俊朗、氣質迥異的少年並肩而立,那場景彷彿一幅傳世名畫,畫中的兩名主角,是尚未變成“絕世邪神”之前的君天邪,和仍是“縱劍橫刀”的丁神照。
君天邪仰天看着有點灰暗的天色,眯眼讓有點冰冷的雨滴打在臉上,長長吐了一口氣後道:“討厭的雨。”
丁神照看了他一眼,微笑道:“我還不知道你討厭雨。”
君天邪有些嘲諷的笑道:“你不知道我的地方還多着呢!”
丁神照意有所指的道:“這倒是真的……”
君天邪愕然望向丁神照,瞪着後者好一會兒,方道:“好小子……看來我是低估了你,原來你一直在扮豬吃老虎。”
丁神照失笑道:“何有此說?”
君天邪沉凝不語,片刻後方道:“我體內除了玉天邪之外,還有另一個人格的事,你是知道的吧?”
丁神照搖了搖頭,道:“你希望我知道,我就知道,你不希望我知道,我就不知道。”
君天邪神色變了變,眸中異芒一閃而逝,卻很快地把頭別過去,不讓丁神照看到他此刻的表情。
“謝謝!”
“嘿,你該不會是……感動的掉眼淚了吧?……”
“胡……胡說什麼?”
君天邪語氣中露出難得一見的窘態:“你哪隻眼睛看到我掉眼淚了?不要亂說!”
丁神照聳肩笑道:“好,我沒看到,我什麼都沒看到。”
“靠!你這奸笑是在哪裡學的?爲什麼我看起來那麼熟悉……啊!你還在笑!不準笑!”
“……遵命。”
兩人笑打成一團,那是在兩年前某個很祥和、很平靜的下午,也許當事者的其中之一已經遺忘了這件事,但是丁神照卻永遠也不會忘記。
包括後來君天邪對他說的最後幾句話。
“我說啊……”
“啊?”
君天邪忽然伸手抓住他的肩膀,以從未見過的認真表情,嚴肅的道:“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君天邪深吸一口氣,道:“如果有一天,我變的不再是我……就是說,如果我被體內的那個神秘人格給控制了……不,先讓我說完。”
舉起一隻手阻止丁神照打斷,君天邪接着道:“如果有那麼一天,我要你答應我,你要負責殺了我。”
“因爲我只願死在你手上。”
君天邪輕輕幽幽的道,語氣裡卻透露出冬雷震震夏雨雪的決心。
“天邪……”
丁神照猶豫着道。
“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求你,你答不答應?”
“呢……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好像不是你第一次求我纔對……”
逆天邪一張臉頓時拉得又臭又長,身上殺氣暴漲。
“你——答——不——答——應——”
在立刻被殺和日後被殺之間,丁神照很快的做出選擇。
“我……我答應你。”
“這纔是我的好兄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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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又能想到,那時的戲言,卻殘酷的印證了日後的事實呢!
最終的一戰,是延續兩人血液傳承的一戰,由“閻皇”君逆天而生的“絕世邪神”逆天邪;由“天劍絕刀”丁塵逸所出的“劍帝刀皇”丁神照。儘管在開戰初期,雙方各擁有不同的心緒,但交戰至今,兩人卻只剩下一個共同的心願,那就是打倒對方!
傲立風中,銀髮飛揚,不敗的邪神流露着無敵的自信,飲血過後的興奮早已退潮,如今換上的是一身逼人的冷冽與冷靜,雙目間閃動的,是追求殺敵的貪婪渴望。
左劍右刀,鬥氣如焰,劍斬兔神,刀斷天地,刀劍人渾成一體,雖擁有最強者之身,但一生卻是充滿無數無奈,這些數不清的無奈,成就了他的最強。
戰鬥仍在繼續,以破碎的虛無爲舞臺,以無數的人命爲背景,“終極”最強者間的戰鬥便是如此的毀天滅地,“閻皇”君逆天和“天劍絕刀”是如此,他們的後代也是如此。
逆天邪,此刻已完全尋回“絕世邪神”的無敵自信,俊美無雙的臉上有着如藝術品般不真實的冷冽表情,舉手投足間有如舞蹈般優美流暢,卻又擁有兔神般的恐怖破壞力,劍招所指盡是敵人致命之處,爲對手造成莫大的壓力。
丁神照,此時也不負他“劍帝刀皇”之名,雙手刀劍齊出,瞻之在前,忽焉在後,劍氣刀呈所到之處,彷彿能讓天地靜寂,與逆天邪萬物俱毀的滅世劍氣恰成強烈對比,亦絲毫不被比了下去。
“能夠跟本帝戰到如此地步……你的進步值得誇獎……”
逆天邪的聲音陰冷而堅定,有如天雕:“不過,也只能到這裡爲止了……”
逆天邪再度出手,空中忽然亮起一道藍色鋒芒,猶如空間裂開一樣,突然就突破了丁神照的刀氣劍網。後者吃了一驚,出盡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強避開那一劍。逆天邪連聲冷笑,劍指連連數震,無形劍芒凝化斷空,劍劍奪命!短短几個呼息之間,丁神照已在鬼門關前來回走了好幾遭。
“看也看不到,擋也擋不着,這是什麼劍法?”
“不見之劍……”
逆天邪劍指連點,雙目似開似閉,劍指上光液流竄,猶如活物一般,隨着逆天邪的內力不斷鼓動,每出一劍,丁神照就得狼狽逃命一次。——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丁神照腦海飛快轉動,思索解救之道,心神進入似念非唸的境界,猛然一昂頭,右手劍指天,左手刀接地,憑天地而立,目中神光驟盛,一刀同時斬了出去。
“刀斷天地!”
一刀即可扭幹轉坤!
威凌天下的刀氣一出,逆天邪“不見之劍”的劍氣就變得凌亂了,彷彿陽光一出,濃霧就散了一樣。
“不見之劍,畢竟是虛無之劍,怎比得上我這至實至霸之刀?”
開戰以來,終於找到逆天邪的一記失招,丁神照哪肯放過這個良機?雙手緊握刀劍,開戰以來一直閃動着冷靜智慧神采的雙眼,如今眼眸裡多了未曾見過的冷酷。少了情感,多了逼人的殺意,人隨刀走,一刀劈向逆天邪。
“沒用!”
即使露出破綻,逆天邪仍擁有天下第一硬功“天道聖甲”即使君逆天覆生以“誅神印”十成功力正面轟他一記,他也有自信只痛不傷,更別說是丁神照這雛兒了。
“當!”
丁神照一刀劈在逆天邪肩膀上,後者臉上紫光一閃,“天道聖甲”已自動化解入體刀氣,正要冷笑反擊,忽然他感覺到——痛——前所未有的劇痛!
極度尖銳,史無前例的超級劇痛!
撕痛欲裂,超越負荷的極限劇痛!
劇痛超越了肉體,煎熬着靈魂,讓逆天邪忍不住慘嚎出聲。
“好痛啊——”
丁神照眼神閃過一絲深沉的悲痛,道:“這‘死煞之刀’能夠練成,還是拜你之賜……若非你用如此殘虐的手段害死小蓮,我也無法領悟失去至愛的悲痛,領悟這至兇至殘之刀。”
“天道聖甲”能抵禦一切物理性攻擊,堪稱最強之盾,但卻無法防禦精神上的攻擊,而這也正是逆天邪他現在唯一的弱點。
逆天邪怒嘶一聲,全身爆出連串聲響,臉上陣青陣白。原來是他不惜自斷體內經脈,企圖以肉體上的痛楚來壓過靈魂上的折磨,固然此舉會讓他元氣大傷,但權衡輕重之下,也顧不得了那許多了。
但丁神照豈會讓他如願以償?交手以來,他就在苦心營造這唯一可以獲勝的機會,如今行百里路半九十,絕對不能功虧一簣!
“生靈之劍——”
丁神照揚劍出手,劍氣說時遲那時快,盡都貫穿刺入逆天邪體內,產生的反應竟像是在一堆火藥箱上,點了一根火柴一樣,引起超乎預期的爆炸。
“呀!這是怎麼回事?你對我作了什麼?”
丁神照源源不絕的將生靈劍氣輸入逆天邪經脈內,卻並未對後者體內造成任何實質的傷害,卻似乎喚醒了某些沉睡中的“東西”讓逆天邪因此臉色大變。
“原來這纔是你的用意!……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當日在‘六道聖殿’內,我以‘生靈劍氣’和你對戰時,感覺到你體內氣息有不正常的變動,而且功力也同步下降,從那一刻起我就發現,‘生靈劍氣’對於喚醒你體內沉睡的人格,似乎有着催化劑的作用……相信這一點,你也跟我一樣清楚吧?”
逆天邪臉色一變再變,咬牙道:“好小子……看來我實在是太低估你了!……”
沒錯,一直以來,丁神照都是給人武將大於智將的印象,雖然談不上衝動,那也只是因爲他生性疏漠冷淡,少與人親近之故。而且他曾經先後被君天邪和“魔靈”夜魅邪給利用過,更加深了他有勇無謀的形象。
然而鑽石在未研磨前,經常與樸實的原石無異,擁有終極強者丁氏一族的血緣,加上自小在野外長大,丁神照天生就擁有野獸般的直覺,其後所交往的君天邪、夜魅邪,無一不是足智多謀之士,於是近墨者黑。後來“認組歸宗”後,丁塵逸以累積超過三百年的智慧,更針對丁神照的判斷力去培養改善,雖然時間不長,但已足夠將“劍帝刀皇”培育成一個絕世智者!
尖錐藏於布囊之中,只等有一天展現他的銳利鋒芒,這纔是真正的智慧。
有心算無心,老鼠也可以打倒大象,丁神照以行動證明了這一點。
“生靈之劍”與“常世之劍”各走極端,前者卻與君天邪修練的“邪道涅槃”有異曲同工之妙。或許是冥冥之中真有定數,“生靈劍氣”功能振衰起斃,起死回生,連早該被“消滅”在意識深海之底的人格,都被生靈劍氣給刺激得活絡起來,跟逆天邪重新爭奪這副軀體的主導權,而這正是後者最害怕的事!
大象一隻腳就可以踩死老鼠,但老鼠鑽進大象的耳朵後,卻足以讓大象發狂至死,蛙臂未必就一定不能擋車。
先以“死煞之刀”的痛苦力量削弱逆天邪的精神防壁,再以“生靈劍氣”刺激已是半死亡狀態的人格靈魂甦醒,實質削減“絕世邪神”的終極力量,這,就是丁神照的“殺神之計”逆天邪的頭部彷彿受到千百萬根細針穿刺的痛楚,體內真氣更是紊亂無比,像是一鍋快要沸騰的開水,隨時都要爆炸開來。
“給我滾開啊!”
燃眉之急必須先解,逆天邪不得不先退外患再解內憂,隨着急怒中夾雜肅殺的嘶吼,鋪天蓋地的藍色劍光彷彿恆久就存在於天地間一樣,夾着無可抗禦之勢,剎那間將他和丁神照都吞沒了。
“十方俱滅——”
彷彿九天龍吟的咆哮,隨即整個天地都充盈着耀眼的藍光,彷彿此刻整個九天十地都跟丁神照爲敵。
蔚藍的劍光彷彿無垠的宇宙銀河,擁有言語無法形容的美麗,但這美麗的背後卻蘊含着常世劍氣無比強大的終極之力,任何事物在這劍氣之下都只能落得形神俱滅的下場,連殘渣都不剩下一點!——竟然還有這種餘力?
丁神照心中涌起冰冷徹骨的寒意,刀劍化爲兩道流光疾速盤旋護住全身,形成有如實質的勁氣迎上燦爛的藍光,但仍然掩沒在那耀眼的藍色光海之中。
“轟!”
一時之間,天地間毀滅一切的能量不斷激涌,震盪不止的巨大爆鳴聲接連不斷。爆滅間,處於可怕力量之下的這片大地幾乎斷裂開來,一個十數丈的深坑赫然出現,在漫天飛舞的塵土中,掩蓋天地的藍光逐漸退去。
藍芒閃耀,漸漸停息,逆天邪的身子宛若山嶽,在深坑底部傲然矗立着,一動不動。丁神照全身鮮血點點滴下,半跪半立,眼睛中帶了種奇特的光芒,盯在逆天邪的身上。
逆天邪彷彿在想什麼很悠遠的事情,良久,方纔長長嘆了一口氣,道:“好戰術,看來我雖然一直自認沒有低估你,可是畢竟還是低估了。”
丁神照淡淡道:“你並沒有低估我,而是低估了另一個自己。”
逆天邪忍不住動容道:“你是說?……”
丁神照緩緩道:“君天邪。”
一語方出,逆天邪的臉色跟着驟變,慘喝一聲,仰天噴出一蓬鮮血,往後倒下。
“天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