宙清塵狠狠咬牙,面對雲澈的目光,他從無從休止的顫慄中硬生生撐起三分硬氣:“神域諸界,皆視下界生靈爲卑微螻蟻,滅之如割草芥。衆界唯我宙天,衆帝唯我父王,從不濫殺任何無辜的下界生靈!如有遭遇,還會盡力護之保之。”
“你的故土……那顆名爲藍極星的下界星球,非我父王所滅,將其毀滅的,是月神帝。我父王所針對的,從來都只有你一人!”
換個人,或許會很欣賞宙清塵的言辭和他此刻的眼神。
若有旁觀者,也定會爲他哀嘆不忿。因爲無論雲澈與宙天神界恩怨如何,宙清塵都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無辜之人。他從未做過什麼,參與過什麼,他只是宙虛子的兒子。
多麼的無辜和哀慼……就如雲澈所有的家人一樣!
“說得好,說的太好了。”雲澈擡手,拍了拍宙清塵的頭顱:“這言語,還有悲天憫人的‘氣度’,和宙天老狗還真是相像。我當年,便是因爲這些而爲之折服,對他敬重萬分。尤其是他的‘仁心’和‘承諾’,我曾以爲,那是東神域最神聖,最堅不可摧的東西,嘖嘖……”
“雲澈!”千葉影兒忽然開口,語氣不善:“要怎麼處置他,趕緊動手。不要在一個廢物身上浪費時間!”
“……”宙清塵眼瞳猛顫,艱難的轉首,眼角勉強碰觸到千葉影兒的少許側影:“神女,你……”
“廢物?他可是堂堂的宙天太子啊。”雲澈笑眯眯看着宙清塵。他在自己的怨恨瞳光下依舊可以硬氣,但千葉影兒一句話,竟是幾乎一下子粉碎了他眼中所有的明光。
“哼!”千葉影兒冷冷一哼,始終不曾回眸瞥宙清塵哪怕一眼:“除了宙天太子這個身份,他還算個什麼?他連月神界那個慘死的月神太子都不如,好歹那月玄歌還有野心有手段,而這個人……老狗的兒子,一隻天真愚蠢,還自以爲是清高不凡的小狗罷了。”
“……”宙清塵全身猛的一晃,臉色一瞬間變得煞白,極力追尋她側影的目光變得一片渾濁,一下子揪緊的心臟彷彿在綻開着無數的裂痕。
“作爲一個誓要將神界變成黑暗地獄的人,居然在和這樣一個貨色浪費如此多的脣舌。”千葉影兒冷笑一聲:“你的格調僅此而已?”
雲澈盯她一眼:“你一天不刺我幾句會死嗎!”
“你自己送上來的機會。”千葉影兒眉頭微沉:“逐流和太垠死,宙天那邊定會有所感知,這裡已經不能再久留了,趕緊解決他!”
“……”聽着兩人的對話……尤其是千葉影兒的話語,宙清塵雙目,乃至靈魂的明光像是被無情擊潰,他定在那裡,雙瞳失色,無法言語。
雲澈的手按在宙清塵的頭顱上,緩緩說道:“清塵兄,一個人若是成爲魔人,哪怕沒有做過什麼,也是不能容世的罪惡異端。好好記住你說過的話,這輩子都不要忘記!”
砰!
宙清塵腦中轟鳴,意識徹底崩散,昏死過去。
“準備怎麼處置他?”千葉影兒隨口一問。
雲澈沒有說話,他手掌擡起,五指分開,一團無比幽深的黑芒在掌心凝聚,霎時間,周圍世界的光線快速變暗,如黑夜驟臨。
黑暗永劫?千葉影兒轉目……折騰一個小小的宙清塵,爲什麼要用到黑暗永劫之力?
而且雲澈身上永劫之力的運轉,連她都感覺到一股越來越深重的壓迫感。顯然,這股黑暗永劫之力絕不是信手而爲,而是幾盡全力。
數息之後,黑暗已將雲澈整個人都完全籠罩,周圍數十里的光明也幾乎被吞噬殆盡。
這時,雲澈的手掌終於覆下,帶着噬世的永劫黑芒,壓覆在了宙清塵的心口,鋪開的黑暗頓時將他完全吞噬。
千葉影兒心中閃過不解。以雲澈如今的實力,有一萬種方法將宙清塵毀滅的丁點殘渣都不會留下,沒理由如此大費周章的將他噬於黑暗。
但馬上,她忽然察覺,這股足以將一個初期神主都無情噬滅的黑暗之中,宙清塵的軀體卻是毫髮無傷,就連他的力量都沒有被吞噬。
那來自劫天魔帝的黑暗之力,竟如無數道黑暗溪流,在緩緩的流入宙清塵的軀體,融入他的皮肉、血骨、經脈、玄脈、五臟、心魂……
他的力量和意識似乎想要掙扎抗拒,但,他的實力遠弱於雲澈,而黑暗永劫又是魔帝層面的魔功,加之他處在昏迷狀態,他的掙扎可謂卑微不堪,轉眼,所有的掙扎之力與抗拒的意志,都被黑暗完全吞沒。
難道是……
他在將宙清塵……變成魔人!?
千葉影兒面露剎那的驚色。
後天成爲魔人當然不是不可實現的事。在極端的負面情緒影響下,或將極爲精純的黑暗血脈與自己同化,都可後天成魔。只是前者極少出現,後者……且不說這類上古魔血在北神域都少如鳳毛麟角,以神界對魔人的仇視,正常人也不會接受自己成爲魔人。
而除此之外,縱以千葉影兒的認知,也從未聽聞過有什麼方式可以將一個人強行異化爲魔人。
她成爲魔人,是煉化了一滴魔帝之血。而這也是在她主動意志下完成,若她不願,雲澈想給她強行煉化都不能。
但眼前的宙清塵,他竟是在被動的……被雲澈化作魔人!?
黑暗永劫,竟還有這種可怕的能力!?
宙清塵的弱是相對而言,他的修爲畢竟是神君境中期。異化一箇中期神君的玄力,以雲澈目前的黑暗永劫之力絕不是一件輕鬆的事,但那種扭曲的快意卻讓他眼瞳在放大,手指在發抖。
嗡——
半刻鐘後,黑暗忽然崩散,光明以極快的速度重新覆下。
黑暗被驅散,唯有宙清塵……他的身上纏繞着一層淡淡的黑光,時隱時現。
但,這抹黑芒並非是依附,而是來源於他的軀體,他的玄脈……乃至他的靈魂!
因爲他修煉一生的玄力,已被雲澈以黑暗永劫,強制異化成了黑暗玄力!
黑暗永劫,和邪神訣一樣不該存在於現世的逆世之力,它在雲澈的身上所展現的,是一個又一個超脫認知界限的恐怖能力。
已不知多少次目睹過黑暗永劫的可怕,千葉影兒在短暫愕然後,倒也並不是那麼震驚,而是盯了雲澈好一會兒,忽然脣瓣一勾,露出一抹神秘莫測的淡笑:“真是惡毒啊,值得嘉獎。”
對,惡毒。
將宙清塵……堂堂宙天太子變成了一個魔人!
對宙天神帝,對宙天界……她想不出比這更惡毒的手段!
她甚至都想象不出宙天神帝在看到自己最鍾愛,也是和正妻所生的唯一一個兒子成爲魔人後,會出現何等精彩的反應。
雲澈抓起昏迷的宙清塵,將他直接丟到祛穢之前所釋出的玄舟之中。
“清塵兄,相信你一定會非常享受你接下來的人生。”雲澈笑意淡淡,手掌一推,玄舟已被玄氣強行催動,飛向了遠方。
玄舟方纔已被祛穢刻印了去向,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會脫離太初神境,飛回宙天神界。
雲澈倒很是希望他的歸途別出什麼意外。
“宙天老狗,好好享受我送你的第一份大禮!”
默然看着玄舟飛離視野,雲澈緩緩低喃:“一切,纔剛剛開始。”
千葉影兒走到他身側,道:“是留在這裡,還是回北域?”
若非事關太初神果,他和千葉影兒不會讓自己暴露。而今神果到手,卻讓太初神境也成爲了不可留之地。
毫無疑問,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宙天神界定會連同諸界全力搜尋太初神境。
而若歸北神域,亦要面對劫魂和焚月兩大王界的威脅。
“回北域。”雲澈幾乎毫無猶豫:“之前時機不到,而現在……差不多了!”
“哦?”千葉影兒似笑非笑:“因爲蠻荒世界丹?”
如今,蠻荒神髓和太初神果皆已在手,而記載與傳說中的“蠻荒世界丹”,便是由這兩者所煉成。
“蠻荒世界丹”本是來自於上古諸神時代的記載。當時,世人本以爲存在於神遺記載的它不可能出現於現世。
但,自宙天太祖成功煉成蠻荒世界丹,並藉助其一步登天,引領宙天界亦成爲俯世王界之後,它便成了所有玄者,乃至王界都無盡渴望,卻又從不敢真正奢望的神蹟之物。
因爲無論蠻荒神髓,還是太初神果,得其一都是天賜,何況其二。
如果,蠻荒世界丹真有傳說中那般神奇,那麼……
“不然呢?”雲澈面無表情的反問。
“你好像高興的太早了。”千葉影兒道:“太初神果現在在我的手上,你卻好像一點都不在意,你就那麼篤定我會還給你?”
雲澈看她一眼,道:“那顆荒蠻世界丹裡,本就有你的一半,你不需要用這麼低劣的手段。”
“……”千葉影兒猛的轉目,眸光剎那定格,隨之道:“你可知,蠻荒世界丹是何等神物!你會捨得給我一半?你當我是宙清塵那類天真的白癡嗎!”
“木靈王族的記憶中,有着關於蠻荒世界丹的記載。”雲澈表情依舊一片平淡:“神曦也曾專門於我說起過。所以我對蠻荒世界丹的瞭解,應該還要遠勝於你。”
千葉影兒:“……”
“我的天毒毒靈,她完整的知道煉製蠻荒世界丹的方法。藉助天毒珠的淬鍊之力,即將在我手中出現的蠻荒世界丹,絕非曾在神界歷史出現的那顆可比。哪怕只是一半,其神力也將遠勝之!”
“那又如何?”千葉影兒美眸微眯:“沒有人可以抵擋蠻荒世界丹的誘惑。尤其是做夢都在想着復仇的你。我可是一點都不相信你會給我一半!”
“作爲我的工具,你沒有質疑的資格!”雲澈聲音微寒:“另外,你好像忘了一件事。”
“我的玄力在爆發後可匹敵神主境,但我的玄脈,終究只是神君境,如今根本不可能承受得起蠻荒世界丹的藥力,但你卻可以。”
“這次重返北神域,我準備直接去找那個傳說的‘魔後’合作。”雲澈目光微閃:“爲了有足夠的保障和‘籌碼’,我如今最好,也是唯一的方法,便是以蠻荒世界丹強行提升你的修爲……你覺得呢?”
千葉影兒和雲澈對視,須臾,她緩緩說道:“你先前一直在強壓我的玄力恢復,怕的就是我脫離你的掌控。若我的修爲超過了你,你就不怕……我反手宰了你嗎!”
“那是之前。”雲澈輕描淡寫的擡手,掌心黑芒一閃,千葉影兒身上頓起黑霧,氣息也爲之驚亂:“作爲我煉化魔血,修煉黑暗永劫的爐鼎,在我如今的黑暗永劫之力下,你真的以爲……你還有可能脫離我的掌控嗎?”
“呵,”千葉影兒很輕的笑了一笑,道:“我本來以爲你至少會動怒……真是一場讓人失望的無趣博弈。你的說辭很不錯,而且看起來我也沒什麼選擇和爭取的餘地。”
她纖手一翻,太初神果已被她夾於指中,釋放着異樣的星芒。
但她並沒有將其丟給雲澈,而是玉指一攏,將其握於手中,眉宇間浮起一抹深深的疑惑:“蠻荒神髓也就罷了。這枚神果……會不會來的也太輕易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