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如玉坐在地上,看着柳春生慢慢化成了血水。
這個被他撫養成人的孩子,讓她感覺疲憊極了。如果沒有他的那些所作所爲,她也不會遭遇那麼多坎坷。
自然,也不會碰上楚尋。
想到楚尋,顏如玉忽然有了支撐的力量,她提了提神,離開峰崖,撐着傘在月寒派走起來。因了這把楚尋送的傘,她的修爲又日益深厚,自然沒人能瞧見她。
她走到藏書閣,前世,她有大半的時間都是在藏書閣的頂樓過的。
一躍而上,破窗而入。
那角落裡的畫卷還在,是虛靈子尚未完成的半副畫卷,已染了灰。那道禁忌仍在,看來柳春生沒有動過這些東西。
她以前也無心砰師尊之物,雖然心裡頗多糾結,都從來沒有打開過。然而此時,她需要一些事情來消遣楚尋的離開,便輕輕將畫卷抽出,放在桌案上。
還是那尊美人圖,因只是未完成的畫,只有個沒有臉面的半個身子,嫋嫋倩影和繁複的衣飾卻已經躍然紙上,從而可窺其絕色之姿。
顏如玉細細猜測,彼時作畫的虛靈子,在想些什麼呢?
這幅畫已可見其精湛的丹青之術,但以顏如玉對他的瞭解,這算得上失敗。透過這畫上的馬腳,可以嗅到他當時的心境,可能有點煩躁。
煩躁?
顏如玉輕輕笑了笑,她的師尊竟也會有這樣的情緒波動,很是難得呢。估計在外人面前,他都是同一個表情吧?
也就在她前面,纔有一絲活人的氣息。不過也只是那麼一絲而已,多半都是顏如玉偷偷看到的,還是在他在作畫的時候。
這畫卷,已經是虛靈子留在下界的念想,是珍貴之物,最好纖塵不染。顏如玉靈氣輕輕一揮,將方纔從屋檐上掉落的灰吹去。
忽的,畫卷上的景色剎那變化,淡淡的靈氣漣漪波盪開。顏如玉略微吃驚,蔥白指尖輕輕在上面一點,畫卷裡的景物變成飛灰,出現了另外的景色。
月色下坐在迎星竹上修煉的白衣少女,只是一抹背影而已,看起來很年輕朝氣,迎面的風將她一縷縷的秀髮往後吹去,飄揚極了。
顏如玉站在桌案前靜默許久,隨後她才捧着畫卷坐到窗前的地上,靠着牆慢慢看着這幅畫。
虛靈子在這幅畫裡暗藏着她的身影,是爲了什麼?眷念師徒情誼麼?然而,他卻將這幅畫遺棄在這裡,又是什麼原因呢。
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因爲楚尋的出現,她已經許久沒有想起虛靈子了。楚尋的目的得逞了,他帶她去了所有她和虛靈子去過的地方,但凡想起那些地方,最先想起的就是他。
透過窗柩的光漸漸由金光變成了橘黃,顏如玉方纔徐徐收起畫卷,出了月寒派。
她沒有刻意放出神識,也就沒有察覺藏書閣外已經站了數位長老。顏如玉看了一眼,到底還是停下腳步,落在他們跟前。
這些長老,多半帶着傷勢,也不知是怎麼弄得。以前認識的長老,都蒼老了很多。
“掌門……”白髮蒼蒼的徐長老喚道。
顏如玉擡了擡手,制止了他的尊稱,擰了擰眉,道:“你們遇到了何事,爲何各個都帶着傷。先前他做了那麼多,你們沒有人能攔得住他麼?”
這些人,都是昔日因她是女兒身而阻撓她當掌門的長老。不過昔日舊事已經很長遠了,之後的歲月,他們也並沒有給她鬧出太多幺蛾子,便因了利益有些折騰,她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只是,柳春生居然統治月寒派這麼多年,他們都沒有什麼反抗,她的確很失望。
說得人面色慚愧,實則也有天大的原委要控訴。
“那柳春生歹徒,用藥將我等迷暈,關在不知何時備好的地底,靈力也被他鎖住了……唉,實在有苦難言。不然那次花魔女將魔修們送入秘境,我等如何能不阻撓。”
“柳春生他忘恩負義,實在……”
“此人兇惡至極,萬萬想不到他……”
“掌門你要清理門戶啊………”
顏如玉靜靜聽着衆人編排的話,輕輕擡了手,道:“他已經死了。”
喧譁聲截然而至,大家都定定地看着他。柳春生什麼時候死的,打起來他們應該能聽得見啊。
“怎麼,你們在質疑我的話?”顏如玉蹙了蹙眉。
衆人忙應聲道:“我等豈敢。”
顏如玉看着他們,心裡沒來由一陣煩躁,道:“既然不敢,那就該忙什麼忙什麼去吧。”這麼悠閒,連傷都不養,亂跑什麼。
大家還留在柳春生死去的愉悅裡,顏如玉不會拿這事騙人的,萬萬想不到心腹大患就這麼死了。
“掌門什麼時候回來呢?”最鎮定的還是徐老,畢竟經歷的事多。
顏如玉一愣,倒是沒有想過這麼問題。
她用虛無縹緲的聲音,道:“我還要潛心修煉,突破化神期,可能就不回來了。你們另立一個掌門吧。還有,暗魔界……”
她將雲瀾界衆門派都不知道的事情說了出來,驚嚇了一夥人。
“這是真的麼?”什麼暗魔界,聽都沒聽過的地方,還要來攻擊雲瀾界?
顏如玉不耐道:“還在質疑我的話?”
衆人也只道不敢,她的脾氣越發冰寒了。以前的玲瓏道君,雖有時也一意孤行,卻沒有這麼專斷的時候。
顏如玉看了他們一眼,撐開傘出了月寒派,沒多久便回到了神龍門。
這麼安靜的地方,一踏進來,她差點轉身又想離開。
以前,總有那個人在耳邊喋喋不休,說一些讓人面紅耳赤的話,除了修煉就沒個安靜的時候。如今,太寂靜,連天池裡的魚兒遊動的聲音都聽得見。
她用了多少時間,習慣了楚尋的相伴,就要花更多的時間,去適應見不到他的心情。
雅兒還守在屋子裡,她最近喜歡看書,還喜歡讀書給另外幾個沉眠不醒的人兒聽。一聲聲越發沉靜的聲音從屋子裡傳進顏如玉耳裡。
她站了一會兒,看着月色漸濃,纔回到迎星小築,身影消失在一片月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