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餘暉早已從地平線上消失,住宅區已是萬家燈火,飯菜的香味飄蕩在公寓的上空。
森野夕子正在廚房裡忙碌着,敲門聲響起了。
“門沒鎖!”森野夕子左手拿鍋右手拿鏟,對着門口喊。
公寓的門推開了,向井亮走了進來。
向井面帶笑意,揮着手中的手中的一張紙對夕子說:“我給你兌現‘龍之介券’了。”
夕子想起之前拿“龍之介券”讓向井幫自己找工作的事兒:“這麼說,你幫我找到工作了。”
向井將紙遞給了夕子:“喏,我跟我們俱樂部的經理千惠說過了,你今晚就可以去上班了。”
夕子接過一看是一張簡單的聘書,語帶不滿道:“你要我去夜店上班?”
向井在沙發上坐下:“我說了,‘龍之介券’能讓我做我能力範圍之內的事情。我已經盡力了,而且確實是去烘焙點心嘛。”
夕子失望地把紙扔在桌上:“我是想做點心師誒,不是去做夜店做可有可無的東西供人消遣。”
向井看了她三秒鐘,明亮的眼眸裡略過一絲笑意,重新拿起聘書遞給她:“你看下工資再說吧。”
夕子接過一看,嘴角一揚:“好吧,怎麼說也是你一番心意。”
入夜之後的歌舞伎町,宛如一場流動的盛宴。濃妝豔抹的女人、腦滿腸肥的男人,無不宣告着這是個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的地方。
進了這條街,就要改口管向井叫龍之介了。
男公關和陪酒女郎一樣,是這條街重要的組成,也是這條街聞名世界的原因之一。
儘管不是第一次來到這裡,夕子還是有些侷促地跟在向井身後。
沒多久就到了“DARK?PRINCES”俱樂部的門口,夕子擡頭看了一眼招牌,暗自唏噓,真沒想到自己會到這種地方來上班。
向井拉着夕子的手臂,將她帶到了經理千惠的面前。
夕子之前見過千惠一次,是個穿着講究,喜怒不形於色的女人。因爲她要看着整個俱樂部的男公關,夕子總覺得她的形象有些接近女王蜂。
千惠和善地對夕子笑笑,簡單地介紹了幾句之後,讓負責廚房的米澤太太帶她去廚房了。
米澤太太是個年近五十、體態豐盈的女人,看着就是一副熱心腸。
米澤帶夕子到了後廚,給夕子介紹了基本的設備。廚房只有夕子和米澤,據說原來還有一個男孩子,但不久前離職了。
因爲俱樂部主要是向客人提供酒水飲料,後廚的工作並不繁重。
儘管如此,廚房的設備可是十分精良。夕子小心翼翼地摸着一臺德國產的烤箱,這是她夢寐以求的工具。
“聽說你是龍之介介紹過來的?”米澤問夕子。
夕子將長髮挽在腦後,準備着手工作:“啊,龍之介,對,他是我的鄰居。”
米澤太太樂呵呵地說:“其實呢在這邊做點心師真的很不錯的。雖然是夜班,但是輕鬆,薪水也高。大家都在傳,你和龍之介是什麼關係?”
夕子原本白皙的臉龐泛起了櫻桃紅,低着頭繼續手裡的活:“沒有,就是朋友而已。”
米澤繼續絮絮叨叨地說:“那個龍之介啊,確實是很帥,身材也很好。如果我再年輕個二十歲啊,說不定也,呵呵呵呵。要說對我這個年紀的人來說啊,在這裡上班還真是一種福利呢!”
夕子看了米澤一眼,本以爲米澤是個很正經的中年婦女呢,哎,看來在這種地方上班,從此正經就是路人了。
米澤洗着水果:“不過要說帥呢,我覺得阪東先生一點也不比龍之介差。”
夕子覺得這個名字有些熟悉:“阪東?”
“阪東仁。”米澤的臉上竟然泛起了桃花:“可是這裡的頭牌呢。雖然龍之介跟他的人氣不相上下,但是正經算起來的話,還是阪東先生的客人出手更闊綽一些。”
夕子想起了自己之前來俱樂部時,那個跟“龍之介”一樣擁有自己私人休息室的“阪東仁”。
米澤接着說:“可惜阪東總是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平時都不跟大家說話,總是一個人抽菸。不像龍之介那麼好相處,知道哄人開心。”
夕子心裡一陣嘀咕,向井這個傢伙,難道連米澤都聽過他說的甜言蜜語!想起他對自己說過的話,夕子頓時覺得很廉價。
這時,廚房的門開了,進來一個服務生模樣的男人,火急火燎地對米澤說:“誒,米澤,快準備點果盤還有點心。”
“怎麼了,這麼着急?”
“哎,別提了,阪東又搞神秘了,到現在都沒出現,客人都等得生氣了。”
“那些太太們不就是喜歡他神秘嘛。千惠也拿他沒辦法吧。”米澤快速地處理水果。
男人無奈地說:“誰讓他是搖錢樹呢。”說着關上了門。
夕子配合着米澤的節奏將點心和水果從廚房的窗口遞到外場。
前場的燈光昏暗中透着曖昧,夕子看到向井正在幽暗的角落裡跟一個穿名牌套裝的女人眉來眼去。向井微翹的雙脣貼在女人的耳邊,原本清澈的眼眸此時流動着微波起伏的春水。
一股失落的感覺涌上夕子的心頭。
這是在生什麼氣啊。夕子暗罵了自己一聲,回到廚房,夕子看到了角落裡的垃圾桶堆滿了果皮,於是提起垃圾袋往外走。
“啊,森野,那個我來就好了。”米澤對夕子說。
夕子笑了笑:“沒關係的,我順道想出去走走。”
“那你可小心了,這裡後巷有點繞,你第一次來,認着點路。”
夕子點點頭,推開了通往後巷的門。
扔掉了垃圾,夕子才發現後巷的門是單向的,沒有門卡就無法打開了。
夕子暗罵了一句自己糊塗,便順着後巷往主路上走。
月光皎潔,即使沒有路燈的後巷,腳下的路依然清晰。
沒走幾步,夕子看到前方不到五米有一個高大的身影撐着牆捂着肚子似乎是在嘔吐。
夕子看了一眼手錶,纔不過十二點,就吐成了這樣,不知道是不是DARK?PRINCES的牛郎。走過他身邊,夕子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男人忽然跪了下來,捂着胸口痛苦萬分地j□j起來。
“喂!”夕子覺得情況不對勁,蹲了下去查看男人的情況,剛一靠近就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菸草味。
男人在那裡乾嘔,夕子撩起男人的頭髮,不讓穢物粘上髮絲。藉着月光,夕子發現男人表情異常痛苦。
夕子拍着他的後背問:“你,你是喝醉了嗎?好像有點嚴重誒。”
男人不出聲,捂着胸口,嘴角開始泛白沫,汗珠從額角滾下來。
“喂!”夕子有些驚慌失措:“你是吃壞東西了嗎?你等一下,我給你叫救護車。”
男人痛苦地拉住了夕子,從牙縫裡擠出了幾個字:“不要!自己……去醫院。”
夕子想這個人是不是瘋了,她看着男人痛苦的表情,深吸了口氣,拉起男人的胳膊,吃力地架在自己的肩膀上:“哎,算我倒黴,第一天就要翹班,送你去醫院吧。”
幸好此刻不是歌舞伎町叫車的高峰,夕子把男人弄上了車,直奔醫院而去。
男人到達醫院的時候已經開始出現輕度昏迷的症狀,值班醫師見狀,一刻都不敢耽誤地將他推進了急診病房。
一番折騰之後,護士將步履蹣跚的男人扶了出來。
護士問夕子:“你是他家人嗎?”
夕子搖搖頭:“我只是路人而已。”
護士說:“那你真是幫了大忙了。他這個屬於嚴重食物中毒,再晚一點送來估計就有生命危險了。”
護士看了一眼男人:“你啊,吃東西小心點,問你吃了什麼又說想不起來了。打電話叫家人來接你吧。這幾天自己注意點。”
男人在夕子的身邊坐下,頭往牆上一靠,中長的捲髮向後輕揚,露出了左眼角一顆黑色的痣,英挺的鼻子重重地喘着氣,煞白的臉色更襯得眼神的深邃。男人看了夕子一眼,就這一眼,夕子便感到了一陣深沉,一種涉世已久的沉澱。
“謝謝。”男人雙目微閉。
“沒事。”夕子看了看錶,三點了,估計自己這次一定被炒了,“我說,你有家人或者朋友的電話嗎,我讓他們來接你。”
男人搖了搖頭:“不用,我要回去上班了。”
夕子瞪大了眼睛:“現在?你在哪兒上班?”
男人擠出了一絲笑容:“就在剛纔那個地方,DARK?PRINCES。”
“這麼巧,我也在那上班。哦,對了,我叫森野夕子。”
男人無精打采地看着自己的鞋子:“叫我仁就可以了。”
夕子眨了眨眼睛:“你就是那個阪東仁?”
“沒錯。既然大家是同事,那一塊兒回去吧。”
阪東仁艱難地站起來,朝醫院門外走去。
夕子有些擔心:“回去上班嗎?回去都關門了,你還是早點回家休息吧。”
阪東仁不理睬夕子,徑直往外走。
夕子跟在後面:“喂喂,你這是食物中毒誒!你們這幫牛郎都是什麼情況,一個個地拽到要死!”
阪東仁一言不發地攔下了計程車,拉開車門示意夕子上車。
夕子看着他,抿了抿嘴,上了車。
看着窗外流動的風景,阪東託着下巴,雕像般的側臉映自車窗上:“那個,今晚的事情替我保密吧。”
夕子訕笑道:“食物中毒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
阪東不作聲。
夕子嘟了嘟嘴:“好吧,不說就不說。反正按我今天晚上的表現,估計明天也不用回去上班了。”
阪東嘴角一彎,看了一眼夕子,配合着眼角的黑痣,夕子想起了眉目流波這個詞。
兩個人回到俱樂部的時候,大部分的客人都已經離去了。
千惠看到兩個人進門,面無表情掃了一眼夕子,對阪東說:“仁,你去哪兒了?”
阪東深吸了一口氣:“別問了,千惠姐,以後不會了。”
夕子忐忑地看了一眼千惠,隨即看到向井在不遠處雙手抱胸,一臉狐疑地看着自己。
夕子做好了失去工作的心裡準備。
阪東剛要離開,又退了回來,看了夕子一眼,跟千惠耳語了兩句。
千惠拍了拍阪東的肩,轉而對夕子說:“去做事吧,以後別再做沒交待的事了。”
夕子點點頭,走向廚房,向井看似漫不經心地走了過來,豎着拇指指了指阪東:“你們……”
夕子想起了剛纔向井對女客人放電的樣子,悠悠道:“對不起,無可奉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