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陀區長壽路,一個身穿休閒服裝揹着吉他盒子的黃髮碧眼老外正站在人行道上,手裡拎着一部數碼單反,饒有趣味地拍攝着來來往往的人羣。
無可否認,這是一個在中國人眼裡都顯得相當英俊的男神級帥哥,1米9左右的高大個子,氣魄健壯,打扮得體,一頭金色短碎髮在溫和的冬日陽光下閃耀着光芒,最重要的是這位外國帥哥的臉上還掛着陽光無比的燦爛笑容,這對各個年齡段的女人都是具有極大吸引力的“大殺器”。
過往的年輕女孩紛紛向那個別具異國風情的超級帥哥拋去媚眼,以表達心中的傾慕。不過只有三個自認姿色還不錯的女大學生勇於上前搭訕,各自用英文自我介紹一番過後,這才聽那個帥哥操着一口雜着大理音的流利普通話說道:
“各位漂亮小姐,其實我會說中文,已經在美麗的雲南大理生活了好多年了,我的朋友還爲我起了一箇中文名字,叫‘王水生’。當然,你們也可以叫我的俄文名字——Олег,不過姓氏保密。”
幾個來自楊浦大學城的女孩頓時尖叫起來,一個俄語專業的女生更是變成了星星眼:“你是俄國人?那你可不可以教我俄語的標準發音?這方面一直是我短板。”
外國帥哥打了個響指,微微欠身說:“樂意至極,美麗的小姐。”
星星眼的花癡女生頓時笑得合不攏嘴:“你說話的方式真像英國上流社會裡的紳士伯爵。”
中文名叫王水生的外國帥哥一本正經地說:“嗯,我的確是紳士,但前面得加點形容詞,比如——流氓。”
一句很普通的調侃又是惹來一陣輕笑。
雙方相談甚歡,沒什麼架子的外國帥哥還大方地請幾個女生到附近的避風塘裡喝飲料打橋牌,氣氛融洽。只不過當有一個喜歡音樂的女生提出要看看帥哥揹着的吉他時,帥哥很明顯地變了臉色,不過隨即恢復正常,平靜地解釋道那是他父親留給他的遺物,不輕易展示給別人觀看。不過這種無關緊要的小插曲很快就跳了過去,歡笑依舊,臨別了還互換了電話號碼,幾個女生說最近有空要去烏鎮玩一趟,希望能有高大的帥氣的男士結伴而行,而紳士依舊的外國帥哥也一口答應下來,表示到時候電話聯繫。
離開避風塘,外國帥哥又繞到華師大後門,買了不少特色的小吃,好好地飽餐了一頓,權當作是午飯了。
就在外國帥哥準備離開的時候,一個穿些黑西裝戴着墨鏡的光頭男人突然一個側身撞了過來,外國帥哥下意識地用俄語罵了一句,正想伸手拽住這個光頭男人的衣領,突然覺得心口一悶,低頭一看,赫然發現一把月弧一般的獵刀已經插在了自己胸口,斜着穿過肋骨捅進,直接把肺部搗了個對穿。
出手狠辣光頭男人從容不迫地拔出匕首,又是一刀扎進,這回沒有再留情,挑破了膽囊,還抖動刀刃把整個腹腔攪了個亂糟。
剛纔還神采奕奕地和中國妹子開玩笑的國外帥哥此刻無力地把頭靠在光頭男人的肩膀上,臉色變得灰白。他張了張,喉結上下顫動,卻是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光頭男人拔出獵刀,拍了拍這個倒黴國外佬的肩膀,一臉人畜無害地笑道:
“咱們老祖宗有句古話,叫擅泳者溺於水,通俗點說就是陰溝裡翻船,你小子就是了。”
光頭男人把靠在自己身上已經變成屍體的外國帥哥輕輕放平在地,把一張灰色的硬紙卡片甩在屍體身上,然後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領,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大步流星地向着街尾走去。
……
閔行區的某條潮溼小巷裡,柳青還是那副白日見鬼的驚嚇模樣,沒能作出任何的反應和迴應。倒不是他不想,只不過現在手腳冰冷麻木,連稍微挪動一下都做不到。
應該是瘸了一條腿的老人依舊巋然不動,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睜開。然而活脫一副包工頭模樣的李玄策就那麼好的脾氣了,突然擡腳把不能動彈的柳青踹翻在地,沒有絲毫的留情,又是一腳踏在柳青腹部的槍傷了,直接把這個已經狼狽不堪的雲南土皇帝弄得更加悽慘,真真切切地吐出了一口血水。
殺人如吃飯喝水一般平常的李玄策沒有再廢話,又是一腳踏下,直接踩向柳青的腦門,擺明了就是要下死手。
“李玄策,你敢?”
小巷的另一頭突然響起一聲厲喝,聲音不大,卻透着一股不容質疑的威嚴,李玄策冷冷一笑,並沒有就此收腳,反而加重了幾分力道,狠狠踏下。就在柳青頭骨快要碎裂錯開的時候,旁邊突然竄出一個駝着腰背的古怪老頭,頭髮一半黑一半白,涇渭分明,扎眼得很。只見老頭一手伸出二指頂住李玄策的右腳,一手抓住柳青的衣領往後一帶,生生把一個百來斤的大活人向後甩出幾米,而且整個動作行雲流水迅如奔雷,就連身爲練家子的李玄策都沒能反應過來。
盤腿坐在車板上的老人終於睜開了雙眼,輕輕巧巧地一躍下車,一步邁出閃到李玄策身邊,稍微弓身,右手下壓刀身左手握住刀柄,沒有任何的徵兆,一柄不知何時已經出鞘的雪亮牛尾刀就這麼橫在李玄策和那個古怪老頭之間,拔刀速度之快,就連精於拔刀術的劉無心都只能自愧不如。
李玄策對橫插過來的刀刃並沒有感到詫異,因爲他比誰都清楚身邊這個瘸子老人,一柄左手快刀真的可謂是當世無人可出其右。
本來已經準備出手把李玄策撂翻的古怪老頭也只能悻悻地後退,很有風範地負手站立,一雙細小的眼睛在瘸子老人身上瞟來瞟去。
“嗤嗤,姚麒麟,寶刀未老嘛?”
瘸子老人連眼皮都沒有擡一下,直接收刀回鞘,抱着牛尾刀坐回三輪車上,對着李玄策淡淡地說了一句:
“不殺。”
李玄策微微頷首,並不顯得如何驚訝。其實他也清楚,姚瘸子說“不殺”只是出於無奈而已,說是“殺不了”才合適些,畢竟那個模樣古怪的老頭也是一個隱姓埋名的老怪物。世人皆知葉甲淮身邊跟着一個瘸子老武夫,卻沒幾個人知道暗地裡還有個爲葉甲淮數次赴死都沒能死透的死士。餘洪泉會請出這尊默默無聞的大佛來抗衡姚瘸子,李玄策並不意外,反而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真名樑藏海給葉甲淮當了半輩子無名死士的古怪老頭見姚瘸子不搭理他,自討沒趣,悶悶不樂地啐了一口,拎起地上的柳青,轉身對剛剛走進巷子的兩個男人喊道:“餘小子,自個處理剩下的爛攤子,老頭我先去給這娃娃續命!”
說罷就大搖大擺地走出了小巷。整個上海都知道,老瘸子的話,字字如九鼎,說了不殺就是不殺,所以倒也不用擔心姚瘸子會趁他不在悍然動手。
李玄策見柳青被帶走了,乾脆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冷眼看着小巷另一頭的兩個人年齡相差甚遠的男人,語氣不善:“我說老餘,你還真敢帶着沐家小子來上海,就不怕我把你們兩個一鍋燉了?”
是“燉”而不是“端”,任誰都聽得出這個魔都閻王話裡的怨氣。
年輕氣盛的沐琰踏上一步,正想說着什麼,卻見餘洪泉微微擺了擺手,只好悶悶不樂地退了回去。餘洪泉扭過頭,看着這個鬥了一輩子的生平大敵,臉上依舊掛着溫和的笑容:
“如果我沒猜錯,你請姚麒麟殺的第一個人是柳青,第二個就是我。”
李玄策冷笑道:“對,咋地?不服氣來咬我啊,給你十個膽子,你這娘們也不敢跟老子單挑。”
對於李玄策話裡的針刺,餘洪泉並不理會,自顧自地說:“來上海之前,我只覺得你是真的老了,不能飯矣下了一記昏着。你能請出姚瘸子,我自然也能請出樑藏海,誰也奈何不了誰,毫無意義。直到剛纔你說你故意捱了柳青一槍,我纔想明白了一點,要你這種心思縝密的傢伙出差錯,比登天還難。”
李玄策掏了掏耳朵,不屑道:“真難得,你她媽也會說好話。”
“不過我還是想不懂,鬧這麼一出,虧的還是你。畢竟上海是你的老窩,我和沐家可以鬧騰完了拍拍屁股就走,你呢,還要收拾一個爛攤子,怎麼算都是虧本買賣。”
李玄策哈哈大笑,眼神更加的輕蔑:“餘洪泉啊餘洪泉,你就是太聰明太會算計了。才連這種簡單的小把戲都看不明白。義父生前說過多少遍了,棋在棋盤外,這麼淺顯的道理都整不明白,你這個老小子這些年活到狗身上去了?”
棋在棋盤外?
餘洪泉還是不明就裡,但隨後立馬就反應過來,細細一想,寒意頓生,顫聲苦笑道:“前些天在杭州拜訪一個從上海發改委退下來的老主任,他跟我說李玄策已經廉頗老矣,真是放屁!”
李玄策從懷裡掏出一張黑灰色的卡片,甩給餘洪泉,淡然說道:“都鬥了這麼多年了,你就睜大眼睛好好瞧瞧,末了到底是誰玩死誰。不過這點微末小禮,你先收着,免得連條全屍都沒有,死得不風光。”
餘洪泉彎腰撿起地上那張硬卡,動作緩慢如一個行木就僵的老頭,他把卡片翻到正面,盯着上面的刻畫閻王許久,心裡感慨不已,沒想到自己也有收到這張索命貼的一天。
饒是心喪,他也硬是保持着平靜,不輸勢地說:
“哼,李玄策,你不過落子寥寥兩顆,別以爲就能扭轉棋局了,鹿死誰手還未可知。”
然而回應只有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