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黑色的雲層佔據了整個天空,彷彿整個天空就在人的腦袋上邊,伸手就可以摸得着,溫度比上海低了許多,林笑棠等人都換上了冬天的厚外套,這纔打着噴嚏下了車。.
一走出前門火車站,首先進入視線的便是對面巍峨挺拔的正陽門門樓,在上海是看不到這些銘刻着歷史滄桑的建築的,作爲第一次來到北平的林笑棠來說,這樣的景觀顯然很有吸引力,唯一讓人感到刺眼的便是門樓上飄揚的膏藥旗,提醒着每一個來到北平的旅客,這裡的主人已經變成了一羣強盜。
一走出出站口,成羣結隊的人力車車伕便涌了上來,滿耳純正的京片子將林笑棠等人吵得頭暈眼花,還好柳乘風熟悉這裡的一切,很快談好了價錢,衆人分乘幾輛人力車直奔目的地,,地安門。
寓公小組提供的聯絡點就在地安門的後門大街上,這裡原味旗人聚集區域,滿清政府倒臺,旗人失勢,這裡也就破敗了,隨處可見破落戶的雜貨攤、舊書店以及倒賣古物的古玩鋪,其中一家正是聯絡點的所在。
一行人在街口便下了車,步行前往目的地,一路穿街過巷,到了一家名爲“謹文齋”的鋪面,常歡和掌櫃的聊了幾句,隨後便被人引到後邊的廂房。
這裡的掌櫃姓邱,在北平已經呆了有些年頭,人很精幹,安頓好了前邊的店面隨即就來和林笑棠見面,從他的口中,林笑棠得知了一個消息,北平站失蹤的人員已經有下落了。
邱掌櫃幫林笑棠等人倒了熱水,並讓人去準備涮羊肉,這纔將房門掩上,坐到林笑棠的身邊,“昨天,我們的人查到了一名北平站的失蹤人員,並且已經找到了他,暫時將他安置在右安門一處所在。”
“這個人叫什麼名字。”
掌櫃回答:“李葆初,原任北平站電訊處處長。”
“李葆初。”林笑棠一愣。
“沒錯。”
李葆初就是林笑棠在臨澧訓練班中的同學,最初向北平派遣人員的時候,林笑棠就打算與他取得聯繫,想通過他,慢慢的吸收消化北平站的組織,沒想到,他竟然在這個時候出現了。
“北平站的幹部是因爲什麼原因失蹤的,爲什麼只剩下他一個人。”
邱掌櫃回答道:“我們找到他之後,第一時間對他進行了訊問,據李葆初所說,北平站是因爲陳明楚、錢新民的叛變而暴露的,其中屢屢受到襲擾,部分人員被捕,其他人被迫轉入地下,而王天木秘密投靠七十六號之後,供出了北平站的幾個主要負責人的資料,站內的幹部幾乎被一掃而空,大部分落入了日本人的手中,他僥倖逃脫。”
“他的話可信嗎。”
邱掌櫃想了想,“暫時還沒有發現破綻,時間、人物都對的上,我們通過內線查了一下,並沒有他的被捕記錄,而且他說的幾個人,確實是被陳明楚出賣的。”
“好,安排一下,我想盡快見到李葆初。”
邱掌櫃點頭答應。
這時,夥計來通報,涮羊肉已經準備好了,邱掌櫃站起身,“各位長官,咱們這兒沒有別的好招待,天氣寒冷,還是吃個鍋子保暖解乏,請吧。”
紅紅的炭火將銅火鍋中的熱湯烘的鼎沸,肥瘦相間的羊肉、晶瑩剔透的粉絲,脆生生的大白菜,配以各色調料,讓人胃口大開,一口涮肉下肚,寒氣頓消,衆人圍坐在銅鍋旁,大快朵頤。
林笑棠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李葆初失蹤已經有段時間了,這期間他到底發生了什麼,沒人知道,他說的事情經過和緣由沒有破綻,只是他出現的時間怎麼這麼巧呢,偏偏在自己剛剛到達北平的時候,他就出現了,難道說是種巧合。
吃完了晚飯,邱掌櫃親自帶着林笑棠等人去右安門。
這裡蒞臨陶然亭,是右安門東街的一個夾道,轉了幾個彎,邱掌櫃在一個四合院門前停下,敲了三下門,有人小心翼翼的打開門,看見是邱掌櫃,這纔將衆人讓進去。
走進正房,邱掌櫃的手下點上煤油燈,屋子裡這才亮堂了些,邱掌櫃吩咐人將李葆初領了過來。
藉着昏暗的燈光,林笑棠打量了一下來人,沒錯,就是他,幾年沒見,身材略微有些發福。
邱掌櫃拍拍他的肩膀,“李先生,我們長官要見你。”
李葆初的臉色有些憔悴,揉了揉眼睛,林笑棠從衆人身後走出,“還認得我嗎。”
李葆初聽到這句話,顯然有些意想不到,他走近了兩步,仔細看了看林笑棠,不禁吃了一驚,“七哥,怎麼是你。”
林笑棠笑了,“怎麼不能是我。”
“可你和大頭不是在上海做生意嗎。”李葆初的臉有些發白了,眼神也有些猶疑。
“呵呵,那不過是掩人耳目而已,當年,我是被毛座派到上海的。”
“可你和他們……。”李葆初指指邱掌櫃。
“他們都是我的人,這次來,就是搜尋你們北平站人員的下落,我要重建北平站。”
“重建。”李葆初唸叨着這兩個字眼,眼神瞬間複雜起來。
忽然,他“撲通”一聲跪在林笑棠的面前,“七哥,我不知道來的是你,要知道是你,打死我也不會幹這種事情呀。”
林笑棠一愣,隨即意識到可能存在的危險,一把抓住李葆初的前襟,“快說,你到底做了什麼。”
可這時,門外已經響起了無聲手槍的聲音,隨着幾聲悶哼,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傳了進來,接着房門便被推開,幾支黑洞洞的槍口指向林笑棠等人,柳乘風和常歡等人拔槍相向。
陳宮途一身毛呢風衣出現在門前,帶着十幾個手下慢慢逼進正廳中,寒風吹得煤油燈的燈火一陣搖曳。
林笑棠鬆開李葆初,冷笑一聲,“原來是陳站長,不用問,今天的局就是你佈下的了,怎麼,想要對付我,自己人打自己人。”
陳宮途笑笑,“林笑棠,你搞清楚,並不是我要對付你,是你自己的野心太大,我是奉戴老闆的命令執行家法。”
李葆初瑟瑟縮縮的坐在地上,低着頭一言不發。
林笑棠聞言一愣,“家法,我林笑棠做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要戴老闆親自下命令來執行家法。”
“你做的事情自己心裡清楚,南京、青島、上海都在你的掌控之中,你居然貪心不足蛇吞象,還要打北平站的主意,你到底是意欲何爲,你還有沒有將戴老闆放在眼裡。”陳宮途厲聲說道。
林笑棠還沒有說話,外邊的街道上驟然響起了一聲尖利的哨子聲,隨機門口就響起了槍聲,陳宮途的一個手下跌跌撞撞的跑進來,“站長,不好了,大批的日本兵包圍了這裡,已經和兄弟們接上火了。”
陳宮途大驚失色,手指地上的李葆初,“李葆初,你已經投靠了日本人。”
李葆初放聲大哭,磕頭如搗蒜,“陳站長,七哥,我對不起你們啊,之前日本人已近剛抓到了我,我實在是熬不住,才答應爲他們做事的,我和他們說好了,只要你們放下槍,他們一定不會爲難你們。”
林笑棠帶着嘲弄的口吻說道:“陳站長,這就是內鬥的好處,你們是樂此不疲啊,現在你還打算執行家法嗎。”
邱掌櫃和一個手下拆下屋裡的神龕,從牆壁的夾縫中取出兩挺捷克式輕機槍,“長官,你們先撤,這裡交給我們了。”
林笑棠看向陳宮途,“你的意思呢。”
陳宮途的臉色變幻,一跺腳,“咱們的事情,過後再說,當務之急是先殺出去。”
此時,外邊留守的陳宮途的手下已經抵擋不住日本人的進攻,退進了院子,憑藉着院子裡的影壁牆和日軍糾纏。
邱掌櫃帶上夥計,抱上輕機槍,來到影壁牆後,摳掉幾塊磚頭,就着露出的縫隙開始向院外的日本兵掃射,日本人措不及防,頓時被掃倒了一大片,攻勢也減弱了許多。
邱掌櫃回頭高喊,“後面還有通道,趕緊撤。”
林笑棠一笑,“哪兒有我先走,讓你們來掩護的道理。”說着瞥了陳宮途一眼,不再管地上的李葆初,帶着常歡等人出了門,開始參與到戰鬥中。
陳宮途看看地上蜷縮着的李葆初,“你出賣我不打緊,可你投降日本人就是死路一條。”說完,連開兩槍。
日本人已近感覺察覺到院子裡的火力很猛,於是稍微退卻了一點,開始用手榴彈炸院子的圍牆,很快,圍牆被炸出幾個豁口,日本兵開始蜂擁着衝上來。
邱掌櫃一推林笑棠,“長官,你快走。”
林笑棠雙眼通紅,“走個屁,我沒有丟下兄弟自己逃走的習慣,大不了一起死,反正有這麼多小鬼子給咱們陪葬。”
忽然他猛地一推身邊的陳宮途,“小心。”一發流彈打來,林笑棠的胳膊上便中了一槍。
被推倒在地的陳宮途怔怔的看着林笑棠,愈發看不懂面前的這個男人,常歡趕忙用手絹緊緊的勒住傷口。
門外的日本兵越聚越多了,而院子裡卻是傷亡慘重,陳宮途的手下都是一人一把無聲手槍,時間一長,便有些支撐不住了,死傷已經過半,彈藥也不多了。
邱掌櫃身上也中了一槍,他恨恨的一踢常歡,“快帶長官走,剛纔拿槍的位置還有一些手雷,這裡背靠看山樓,只要能衝出去,日本人就不容易找得到,你們快走,我們留下來掩護,沒必要都死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