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天目山層林盡染,透出一股帶着金色的明亮色彩,山路上的落葉足有半尺厚,踩在腳下綿軟而又透着彈性,林笑棠一行人就在此時進入了山區。.
北平的事務處理停當,林笑棠、詹森和郭追,帶着馮運修等五名少年團的成員,還有白錦文向着雷震的秘密基地一路走來。
鐵血少年團此次進山的人員共有二十人,都是林笑棠精心挑選出來的,無一不是身體素質過硬,又對抗日事業充滿熱情的年輕人,其中大多數和馮運修一樣都是北平的官宦富商子弟,但爲了心中的理想和抱負,他們毫不猶豫的加入到這個隊伍中來。
但其中有一個例外,就是白景琦硬要塞進來的白家四小姐白錦文,本來,林笑棠是說什麼也不願意帶上白錦文的,這次進山是爲了第一期訓練班開幕的事情,帶着一個女孩子諸多不便,再說,山裡的環境艱苦,白錦文養尊處優,一直備受家人疼愛和呵護,如果萬一受不了山區的清苦,非要鬧着回家,或者再惹出些麻煩事,到時候,林笑棠可沒辦法向白老爺子交代。
可白景琦的態度異常堅決,他也有他的想法,白錦文加入少年團已經有一段時間了,這期間,白景琦不是不知道她的事情,但老爺子膝下兒孫雖然衆多,卻唯獨這個孫女像他年輕時的模樣,做事敢作敢爲,做人有情有義,眼裡也沒有階級之分,即便是販夫走卒,也照樣可以相處的很愉快,自打知道日本人抽調關東軍入關追查抗日組織的事情,白景琦就寢食難安,唯恐這個孫女牽扯到其中,此時恰好林笑棠要離開北平,白老爺子也就動了讓孫女出去躲一躲的念頭。
而一路走來,也讓林笑棠對這個富家千金的看法改變了許多,剛開始的時候,她和馮運修等幾個年輕人由於是第一次出遠門,看到什麼都感覺到新鮮,嘰嘰喳喳聊個不停,但自從一到臨安,車馬勞頓,尤其是進山以後,全部都是步行趕路,白錦文和馮運修他們幾個頓時便顯得有些吃不消了。
幾個人路上的話也少了,每到休息的時候,立刻躺倒,怎麼叫也起不來,反倒是白錦文這樣一個女孩子,從來沒叫過苦、喊過累,自己揹着行李,從來不讓林笑棠等人幫忙,雖然看得出她在苦苦支撐,但這份富家子弟身上少見的吃苦耐勞卻讓林笑棠等人在大感意外的同時很是欣賞。
林笑棠將水壺遞給坐在路邊獨自休息的白錦文,“多喝點水,還有半天的路程咱們才能見到來接應的人,估計到晚上才能到目的地,多補充水分,保存體力,接下來的山路不好走。”
白錦文默不作聲的點點頭,接過水壺大口喝起來。
林笑棠看看她,“怎麼,後悔了,要不然我派人把你送回去,或者送你去上海玩一段時間。”
白錦文登時有些不樂意了,“別小看人,我可不像他們幾個。”說着,一指旁邊東倒西歪、叫苦不迭的馮運修等人。
馮運修不服氣的回了一句,“四丫頭,別不服氣,爺們這是調整狀態呢,看誰最後哭鼻子。”
白錦文哼了一聲,“這點苦算什麼,想當年,我爺爺被祖奶奶從家裡趕出來的時候,身無分文,就憑着一泡屎在濟南創下那麼大的產業,我出來時跟我爺爺保證過,這次出門說什麼也不會給他老人家丟臉,更不能給白家丟臉。”
林笑棠莞爾一笑,白景琦白七爺這一泡屎的典故,自打他來到北平,聽得耳朵都快磨出了繭子。
聽說,當年白景琦小的時候,那也是不務正業,正經八百的是北平城裡的小霸王,後來,被當時的白家掌門人白文氏,也就是白景琦的母親一怒之下趕出家門,攆到了山東濟南府。
也就是那段旅程的磨練,真正讓白景琦體驗到了人間百態以及生活的艱辛,這才浪子回頭,下決心幹出一番事業,在濟南的時候,白景琦咬着牙自己打拼,根本沒有去投靠濟南的親朋好友,他白天在藥鋪裡當夥計,晚上就精研祖傳的醫書,並開始對濟南的特產,,阿膠進行改良,經過幾年的刻苦鑽研,終於成功,白景琦製作的阿膠沒有了傳統阿膠的腥味,反而藥效更強、顏色更鮮亮,他本想成立一家鋪子,但苦於沒有本錢。
此時的白景琦靈機一動,用匣子裝了自己的一泡屎,密封好,跑到當鋪,楞說這是自己的家傳之寶,憑藉他富家子弟的派頭和不凡的談吐,當鋪硬是沒敢驗貨,直接封存進倉庫,白景琦也就藉此得到了一筆本錢。
憑藉這筆資金,白景琦掘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桶金,並由此開創了自己的全新篇章,不到三年,便成爲濟南府最大的膠莊老闆,一泡屎成就一番事業,也就從此成爲濟南和北平兩地盡人皆知的一樁美談。
看着面前這個倔強的女孩,林笑棠的心中不由得很是欣慰,也許這次帶她出來,真的沒有錯,白家有這樣的年輕一代,也算是後繼有人啊。
正在休息間,一直在前邊的探路的詹森跑了回來,還帶來了幾個人,正是前來接應的老權等人。
衆人便不再休息,跟隨老權上路,趕赴山中的基地。
再次來到這裡,這裡的一切都變了模樣,夕陽映照下的山坳,原先鬱鬱蔥蔥的樹林,被推倒了一大片,繼而修建的訓練場地已經有了一些雛形,新建的營地也已經落成,雖然很簡易,但較之從前的山洞而居,已經好了很多,起碼有些部隊的樣子了。
這些天,尚振聲已經藉着物資統制的名義,將大批物資源源不斷的通過水路運進山裡,而雷震麾下挑選出的八百名士兵已經全部換裝,雖然只是林笑棠通過幽靈的記憶設計出的山地作戰服,但更換了手中武器的士兵們穿戴起來,還是讓人感覺到眼前一亮。
雷震帶着幾名軍官笑呵呵的迎上來,一見林笑棠立刻立正敬禮,林笑棠雖然有些不習慣,但還是即刻還禮。
雷震和林笑棠見面完畢,笑嘻嘻的說道:“這次,我可是真要稱呼你長官了。”
林笑棠不解。
雷震解釋道:“你們在路上的時候,我收到上海發來的電報,重慶方面已經正式委任你爲軍統華北及華東總務督辦,軍銜中將,現在你可是軍統在淪陷區內的最高長官了,同樣,所有在敵後抗戰的抗日武裝,也以你的軍銜和級別最高啊。”
林笑棠哭笑不得,“總務督辦,也難爲戴老闆他們想的出來,這樣的官職聽都沒聽過。”
林笑棠看完了雷震遞過來的電報全文,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關鍵所在,軍統任命他的這個總務督辦,只有一個軍銜,既沒有明確督辦的職責,也沒有說明權限,就是對林笑棠麾下的幾個分站,也沒有明確的說明上下級關係,而且這份電報還是以絕密等級發出,也就是說,除了林笑棠這方面之外,沒人知道軍統忽然間多了這麼一箇中將大員。
林笑棠苦笑不已,戴笠還真是用心良苦,一方面體現出對林笑棠的重視,表示並沒有泄露他在敵後的身份;另一方面又可以讓林笑棠無法對軍統在敵後的所有勢力下達命令,可以有效的防止林笑棠借這個官職吞併敵後殘存的軍統勢力。
就連林笑棠上報的四個站長的名單,也只是同意尚振聲等人代理站長一職,並沒有正式任命,更不消說軍銜和待遇了,不過,這些都是小事情,反正他們也沒從軍統那裡拿薪水,對軍統也沒有特別的歸屬感,林笑棠也正好可以不用擔心軍統來挖自己的牆角。
晚上的時候,雷震安排了晚宴,這次的菜品就比上次林笑棠他們來時強了許多,看得出嗎,尚振聲是不折不扣執行了林笑棠的命令,傾盡全力來供應這支八百人的隊伍。
參與晚宴的人並不多,除了雷震等幾名軍官,就是詹森、白錦文以及馮運修等二十名分批到達的特訓班第一期學員。
在衆人的一致要求下,林笑棠欣然站起來發表祝詞,看着四周一雙雙熱切的眼睛,林笑棠不禁心潮起伏,曾幾何時,自己和大頭兩個人孤身闖進上海,還在爲一日三餐煩心不已,但短短的兩年時間,自己已經從一個一無所有的毛頭小子,成爲軍統執掌一方的大員,其中甘苦只有自己才最明白。
而現在,距離自己的目標又近了一步,雖然接下來會面對更多的挑戰,但只要有這些兄弟在身旁,有什麼困難不能克服呢。
林笑棠舉起酒杯,“這次,跟我一道去北平的還有幾位兄弟,不過,他們這次沒能跟隨我回來,第一杯酒,敬柳乘風他們五個,還有犧牲的邱掌櫃和軍統的兄弟們。”
衆人齊刷刷的站起,跟着林笑棠將第一杯酒灑向地面。
“接下來的酒,敬你們還有我自己。”林笑棠有些動情,眼圈有些微紅,“咱們都是些普通人,如果不是小鬼子打過來,咱們這會兒都在家過自己的太平日子,可也是因爲小鬼子,咱們纔有了相聚的機會。”
“自從鴉片戰爭以來,咱們國家就沒消停的時候,不是英國人來打、就是日本人,今年正好是一百年,這一百年,咱們這些國人,始終沒挺起腰板來,日本人爲什麼會侵略咱們,就是看準了咱們是個軟柿子、好捏。”
“咱們不是領軍的將軍,也不是國民政府裡一言九鼎的高官,要是在古代,咱們這些人有一個最好的名字,,匹夫,什麼都沒有,只有一條賤命的匹夫。”
“可國家興亡、匹夫有責,真正到了生死關頭,靠的還是咱們這些匹夫拋頭顱、灑熱血,借用延安毛潤之先生的一句話,,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咱們就是點燃這星星之火的匹夫,現在小鬼子是船堅炮利,可遲早有一天,老子要把咱們這些只有賤命的匹夫的旗幟插到他們的老家去,你們願意跟我一起去嗎。”、
“願意。”幾十條漢子,高舉酒杯,大聲呼和。
馮運修等少年團成員瞪着血紅的眼珠子,“匹夫萬歲。”
雷震揉着眼睛,和老權一碰杯,“媽的,這小子一點也沒變,和當初在南京時一樣無法無天。”
白錦文端着酒杯,呆呆的看着林笑棠,“這還是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