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笑棠很清楚的記得,當年他第一次來到水兵俱樂部來找戴維的時候,當時他就和洪查維在一起,只是兩人顯然聊得很不愉快,看來,這個戴維也是洪查維特意在英國人中間埋設下的釘子,只是效果不怎麼樣而已。
芬妮正打算使盡渾身解數來勾引林笑棠,戴維卻已經臉色鐵青的結束了和洪查維之間的交談,向着芬妮和林笑棠的方向走過來。
林笑棠好整以暇的坐直身體,迎着戴維那略有些挑釁的目光直視過去,戴維似乎想到了什麼,擡起手臂,“你,我記得你了,你是那個……。”
林笑棠咂咂嘴,“是那個魔鬼對吧。”
戴維的臉色頓時變得煞白,伸手拉起芬妮,芬妮倒沒敢反抗,直視指指水兵俱樂部的標誌,意思是她會在這裡出現,讓林笑棠再和她聯絡。
林笑棠微笑着點點頭。
而戴維不經意扭回身看向芬妮的眼神,卻讓林笑棠感到了一絲寒意,那眼神中分明飽含着一種殺意。
……
戴維將芬妮拽上車,芬妮尖叫了一聲,甩開他的手臂,“你捏疼我了。”
水兵俱樂部外一片蕭條,此時的街上因爲最近局勢的緊張已經沒有了行人,只有俱樂部中不是傳出歡快的音樂和叫好聲,彷彿換了直屬於那一小塊地方。
“你和那個男人說了什麼。”戴維追問道。
芬妮揉着自己的手腕,卻再也不看戴維一眼,“我和他說什麼,和你有關係嗎。”
“那個人不簡單,我……”。
芬妮毫不客氣的打斷了戴維的話,“我的事情怎麼樣,現在已經是第四天了,爲了你,我將情報壓起來已經四天了,錢呢。”
戴維頓時有些窘迫,“你再給我兩天時間,我一定籌給你。”
芬妮有些不耐煩了,“難道在你的眼中這些情報是自己長了翅膀飛到我這裡的嗎,你知不知道,再過些時間,這些情報很可能就一文不值了,我不是英國人,沒必要爲了你們的利益白費功夫。”說完,芬妮轉身就要走。
戴維卻生硬的將車門死死拉住,芬妮立刻暴跳如雷,“英國佬,你放我走,我們再沒有任何關係。”
戴維卻淡淡的回了一句,“今天你走不了,是你逼我的。”
芬妮頓時安靜下來,恐懼慢慢爬上臉龐,“你,你要幹什麼。”
話剛說完,芬妮的脖子便被戴維鐵箍一般的雙手緊緊卡住,她的嘴裡再也不出任何聲音。
戴維圓睜雙目,表情變得猙獰起來,手臂上的青筋畢露,“美國人想隔岸觀火,我不會讓他們得逞,只有將他們也拉下水,英國cei有可能得救。”
芬妮的雙手不停的拍打着戴維的手臂,但沒有絲毫作用。
“嘩啦”一聲,車窗的玻璃忽然被砸爛,兩支黑洞洞的槍口伸了進來,頂在戴維的後腦勺上,戴維的怒火立刻向潮水一般退去,手臂也慢慢放鬆下來。
芬妮大張着嘴巴,不住的喘氣,車門被打開,一隻手將她拉了出來。
芬妮只感覺自己的身體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氣,雙腿因爲恐懼而變得癱軟,一下車,她便緊緊的靠在將自己拉下車那人的懷裡,直到藉着路燈的光線看清了那人的相貌,她這才鬆了一口氣。
林笑棠拍拍她的肩膀,將她扶到路邊的長椅上坐下,對一旁的郭追說道:“給她弄點喝的來。”
火眼和焦達的槍口依然指着戴維,戴維臉色蒼白的靠在駕駛座上,既不下車,也不說話。
林笑棠示意火眼和焦達將手槍收起來,這才鑽進了汽車,林笑棠看看戴維,戴維沮喪的捂着腦袋,“你真是個惡魔,怎麼會無處不在,你今天一定會殺了我,是嗎。”
林笑棠笑了起來,“拜託,你可是大英帝國皇家海軍的軍官,我只不過是打了你一次,犯不上給你留下這麼深的心理陰影吧。”
戴維沒說話。
“爲什麼要殺芬妮,僅僅是因爲她知道日本人下一個目標是美國人嗎。”林笑棠將一支香菸遞到他的面前。
戴維猛的擡起頭,“你給了那個**多少錢,她什麼都告訴你了是嗎。”
林笑棠不屑一顧的笑笑,幫他點上煙,戴維抽了一口,整個身體這才慢慢放鬆下來,林笑棠這才說道:“你自以爲手中攥着足可以改變世界的秘密,但其實這個秘密很多人都知道,只不過,其中認爲這是煙幕的人更多而已。”
戴維疑惑的看向林笑棠,林笑棠拍拍他的肩膀,“放輕鬆些,只要沒開戰,咱們手中的這些消息就都是空穴來風,多的是好事的人添油加醋,就算我或者洪查維買下芬妮手中的情報,你感覺會對整個戰局產生多大的作用呢。”
林笑棠的話似乎讓戴維渾身上下的力氣在一瞬間被抽了個乾乾淨淨,他無力的倒在座位上,除了大口大口的吸菸,再不說一句話。
林笑棠信手將菸頭扔到窗外,剛要下車,卻又回頭對戴維說道:“與其關心遙遠的大不列顛空戰,我建議你不如關心一下目前上海的局勢,一旦日本對美宣戰,英國也在劫難逃,到時候,公共租界就是他們嘴邊的肥肉,還有你們那幾條不堪一擊的艦艇,你該考慮一下自己的處境了。”
戴維驀然回頭,林笑棠卻已下了車,帶着火眼等人,扶着芬妮消失在黑暗中。
……
芬妮的住處就在水兵俱樂部不遠處的一座公寓,看得出,這個女人的手中並不拮据,公寓雖然不大,但各種傢俱和用品都是很講究的,林笑棠看了看,其中的一些小飾物還頗有些歐洲皇室的風格。
“你知道約瑟夫畢蘇斯基元帥嗎。”芬妮忽然問林笑棠。
林笑棠一愣,“當年波蘭的獨裁者,但也是能力羣的政治家、軍事統帥,波蘭在他的領導下,國力恢復的很快,但他死之後,就開始走下坡路,最終被德國吞併。”
芬妮讚許的點點頭,“我的家族就是畢蘇斯基元帥最堅定的支持者,只是在他死後便遭到了敵對勢力的清洗,我跟隨家人漂洋過海來到中國,現在就剩下我一個人。”
“你很堅強。”林笑棠一愣,他沒想到芬妮會有這樣的身世和背景,但隨即釋然,這或許也是她能迅融入租界上流社會的緣故,但想了半天,他也不知道該安慰還是誇獎芬妮,只好就這樣淡淡的說了一句。
“呵呵”,芬妮倒是灑脫的一笑,“可惜,家族的榮光已經徹底不在,我也淪爲了上海灘一個普通的交際花和情報販子,依靠着出賣身體和小道消息來維繫我的生活,你想象不到吧。”
林笑棠只得笑了笑,“至少你還活着。”
芬妮點點頭,“沒錯,現在這個世界,能活着就是奢侈的幸福了。”
林笑棠從口袋中摸出兩條小黃魚,放在桌子上,“繼續我們的交易吧,你手中的情報不要再賣給其他人了,在這個敏感時期,你交易這樣的情報,只會給自己惹來殺身之禍,你那兒還有什麼消息,我都要了。”
芬妮笑了起來,爲林笑棠倒上一杯香檳,“我就知道你會是個大客戶。”
芬妮坐到林笑棠的對面,“最新消息,日本將要傾盡全力進攻美國太平洋艦隊,第一目標便是太平洋艦隊的航空母艦,具體進攻地點和時間還不清楚,我的推測是在珍珠港,,美國夏威夷海軍基地。”
林笑談更有些動容,“你怎麼猜到的。”
芬妮摸着脖子上的一塊淤痕,喝了一口酒,這才說道:“消息是我從一名日本武館那裡得到的,這一切都源於我的推測,但我至少有七成的把握。”
“是嗎。”林笑棠更爲驚奇了,一個交際花、情報販子竟然有這樣的眼光,這不能不讓他感到奇怪,難道說是源自於她家族的培養。
芬妮自嘲般笑了笑,“這是我們家族給子女的必修課程,政治、經濟甚至於軍事,我們從小就開始有所涉獵,根據各種各樣的消息,加以分析,得到想要的結果,這是基礎課程而已。”
林笑棠一陣汗顏,芬妮的家族這是在爲波蘭培養天生的間諜嗎。
“那名日本武官在無意中說道,目前日本維繫戰爭的石油儲量僅僅夠半年使用,也就是說,半年之後,日本就將面臨無油可用的窘迫境地,中國雖然地大物博,但戰爭不會給日本人時間再去尋找油田,目前,日本僅僅在東北擁有一個大型的油田,據我分析,諾門坎戰役結束後,日本人已經清醒的認識到俄國將是一個不可戰勝的對手,他們只能見俄國拜託給德國人去收拾,現在,爲了能維繫戰爭的進行,他們將不得不對南洋動進攻,面臨的對手有三個,,美國、英國和荷蘭。”
林笑棠張大着嘴巴,在極度的驚訝中聽完了芬妮的高談闊論,而芬妮似乎也是第一次在別人面前這麼酣暢淋漓的展示自己的才能,竟然口若懸河,說個不停。
“因爲歐戰,美國已經凍結了對日本的經濟貿易,石油供應也在其中,而美英荷三國控制的殖民地就蘊藏着豐富的石油資源,太平洋上的珍珠港是整個海域交通的主要樞紐,夏威夷東距美國西海岸,西距日本,西南到諸島羣,北到阿拉斯加和白令海峽,都在兩千海里到三千海里之間,跨越太平洋南來北往的飛機,都以夏威夷爲中續站,我認爲如果日本要在太平洋上奪取制空制海權,以此來保障南下的道路暢通無阻,就必須先摧毀珍珠港。”
芬妮的手指在桌子上重重一戳,“所以,我認爲,第一戰一定在珍珠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