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首的黑衣人在手下的攙扶下恨恨的從地上爬起來,摘掉頭上的頭套,露出一張清秀的面孔,表情有些扭曲,看來剛剛的那一腳着實不輕。
“林笑棠!”高英培看清楚對面的面容,不禁驚呼出聲。
“看不出來,你這個胖子倒是有兩下子!”林笑棠揉着胸口,衝着高英培伸出一個大拇指。
高英培的眼珠子瞬間籠罩上一層血色,“你爲什麼要來趟這趟渾水?對你有什麼好處?”
林笑棠慢慢的走近高英培和施旦,施旦可憐巴巴的看向林笑棠,她怎麼也沒有想到一直在全力保護自己的高英培竟然會將自己作爲人質,施旦這個時候才知道自己只不過這場政治遊戲中一個最可憐的籌碼,但生的**還是讓她忍不住低聲對林笑棠輕呼:“救救我!”
但高英培架在她脖子上的刀卻箍的更緊了。“別過來!不要逼我!”
高英培很清楚手中的施旦對於李士羣的意義,一旦她落入到對方的手中,那李士羣身前的最後一個屏障——汪精衛,也將會立刻迫於壓力放棄對李士羣的全力支持。如果不能發揮這顆棋子的作用,那高英培寧肯親手毀掉她。
林笑棠停下腳步,搖搖頭,“別做傻事了,從影佐禎昭被調離,李士羣的命運便已經被註定了,誰也救不了他!汪精衛也不行!”
因爲激動,高英培胖胖臉頰上的肥肉不住的抖動着,“你放屁,李主任不會輸……!”
話音未落,林笑棠身後的玻璃上忽然傳來兩聲清脆的聲響,隨着這兩下聲響,高英培的手腕處和膝蓋同時爆出血花,林笑棠就趁這個時機驟然而上,一拳猛擊在高英培的面門上。
一腔鼻血激噴而出,耳朵中可以清晰的聽到鼻樑骨斷裂的聲音。短刀和高英培龐大的身軀幾乎同時落地,高英培大睜着雙眼,不可思議的倒在地上,暈了過去。
林笑棠攙扶起已經成了一灘泥的施旦,“施女士,不必害怕,南京方面託我來接你,一會兒你就可以和家人團聚。”
郭追走上前來,舉起手中的手槍,瞄準了高英培的頭部。
林笑棠卻一伸手,按住他的手臂,“這個人還算是有點骨氣,留他一條命吧!”
轉身命令一個手下,“給素章先生送信,讓他通知唐生明,轉告南京方面,我們的事情已經辦好,接下來,看他們的了!”
……
等到馬嘯天聞訊趕到的時候,整個樓房裡只剩下二十多具冰冷的屍體,加上在外邊巡邏的人手,七十六號一下子損失了將近四十名人手,唯一的蹊蹺便是主事人高英培失蹤不見。
馬嘯天的臉色鐵青,一名心腹誠惶誠恐的上前彙報說沒有發現一點蛛絲馬跡,便被他賞了兩個耳光,其他的人就更不敢往他身邊湊了。
馬嘯天心思電轉,施旦的事情是辦砸了,李士羣那一關無論如何是過不去的,自己自從上任以來,便是諸事不順,這次最關鍵的人物又在他的手中被人劫走,馬嘯天就是用屁股去想也知道李士羣會惱火到什麼地步。
呆呆的站了半晌,地上的菸頭扔了一片,馬嘯天這才終於下了決心,“報告南京,高英培吃裡扒外,綁走了目標人物,還殺害了諸多同僚,下一步如何行動,請李部長指示!”
上了車,馬嘯天看着窗外的夜景,心情落到了谷底,車子路過黃浦江外灘的時候,他吩咐司機停了車,自己和貼身保鏢下了車,信步慢行。保鏢緊緊跟在他身後距離兩步的位置。
天色逐漸透出曙光的痕跡,良久,馬嘯天轉回身,對保鏢說道:“你去聯絡宗飛,我想和莊崇先見一面,越快越好,地點由他們決定!記住,這件事情不能有第三個人知道!”
……
此時的南京也正籠罩在一片風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氛中。
日本派遣軍司令部聯合僞政府中央委員會通過決議,就連汪精衛和李士羣都無力阻止,唐生明被任命爲江浙警備區保安司令及清鄉事務督察專員,奉命到江蘇和浙江一帶督促清鄉事務。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是在削弱李士羣的實力。偏偏,李士羣對此卻無計可施,他的腦子中反反覆覆在向着當初傅筱庵說過的一番話,“和日本人合作就是與狼共舞,千萬不要相信他們的話,一定要加倍小心啊!”
言猶在耳,可傅筱庵已經成了冢中枯骨。
周佛海、熊劍東、梅思平、丁默村、莊崇先這些人,之前就像一個個不足以阻擋自己的侏儒,可現在呢,他們卻忽然編織成了一張巨大的,將他李士羣困在中,偏偏這還越收越緊,而李士羣卻是越發的無能爲力。
馬嘯天打來的電報,沒有讓李士羣發火,他不是不想發火,而是已經沒有了那個力氣。
身邊的心腹都被派往江蘇和浙江,唐生明一到,黃敬齋和唐惠民等人的求援電話就打個不停,李士羣這才發現,原來精心構築的地盤也未必能靠得住。他現在唯一的希望就寄託在謝雲巢麾下的兩萬精兵,這是他目前唯一能夠依仗的砝碼。
現在,李士羣只能靜靜的等待,等待一個消息,施旦被人劫走,這本身就是一個信號,背後的主使無論是日本人抑或是周佛海之流,對於他來說,就意味着汪精衛已經不會再爲他遮風擋雨,目前,就看他們下一步如何出牌了。
想到這兒,李士羣忽然有一種英雄末路的感覺。從信奉**到投身中統,之後從中統出走,追隨汪精衛加入南京僞政府,這一路走來,李士羣始終在尋找一個能最大限度發揮自己才能的平臺。他要讓那些瞧不起自己的人看看,他李士羣從來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人才,王佐之資、亂世梟雄,任何字眼對他來說都不過分。
但如果要是這一關過不去,自己又能落得一個什麼結局呢?這一點,李士羣僅是想想就不禁毛骨悚然。
直到清晨,李士羣辦公室的燈一直亮着。
……
這一夜,肖一城自始至終的就呆在七十六號南京站的站長辦公室裡。
早上九點鐘的時候,電話鈴聲響起,肖一城面無表情的拿起聽筒。
挺清楚電話中的內容,肖一城猛的站起身來,臉上閃過一絲猙獰的笑意,“您放心,丁主任,我等這一天很久了,我馬上加大監視力度,一定不會讓李士羣逃出南京!”
……
放下電話,丁默村長出一口氣,看向對面的周佛海、熊劍東等人,“都安排好了,李士羣已經在監控中!”
周佛海還是一副古井無波的表情,點頭讚許道:“丁部長運籌帷幄,居然一早便已經將人手放到了李士羣的身邊,做的好!”
周佛海轉向熊劍東,“熊司令,城防那邊呢?”
熊劍東正襟危坐,“海公請放心,城門守衛部隊已經就緒,嚴查死守,一定讓李士羣插翅難飛!”
周佛海滿意的點點頭,“李士羣天怒人怨,不僅是日本人無法忍受他的跋扈,實不相瞞,就連重慶方面也是必除之而後快。今天早上,汪先生已經同意正式免去他清鄉委員會主席的職務。可他畢竟還是警政部長和江蘇省主席以及保安司令,有些事情我們不能做的太過火,只要將他牢牢的鎖在南京城裡,江蘇和浙江的軍隊就亂不起來。接下來,就看唐生明的成效如何了。”
梅思平有些猶疑,“可他手中畢竟還掌握着南京城裡的警察部隊,一旦逼得急了,他會不會狗急跳牆!”
周佛海笑了笑,“梅部長誤會了,並不是我們要對付他,而是日本人要對付他李士羣。據我所知,日本憲兵大隊的崗村大佐要邀請李士羣今天到他家裡做客,聽說還邀請了劍東夫婦前往?”
熊劍東點點頭,“不錯,我也很詫異,崗村大佐忽然間提起要在家中設宴爲我和李士羣說和,化解誤會,我還正要向海公請教呢。他這是什麼意思?”
周佛海呵呵一笑,“佛曰:不可說,不可說啊!”
丁默村會心的一笑,“憲兵隊的背後,便是日本參謀本部和派遣軍司令部,李士羣不敢不去,事到如今他也知道自己已經是日暮西山,這個時候更不敢以身犯險。我和他共事多年,對其也算有些瞭解,這個人看似囂張跋扈,但膽子委實不算大。聽聞最近一段時間,他根本不曾出來吃飯,外邊的飯局和應酬他也是能推就推,一旦日本人要求他必須出席,他都要事先打好霍亂、傷寒等多種防疫針,在酒席上也儘量少吃少飲,有時還假裝胃痛,不飲不食。對日本人的戒備可見一斑啊!”
說到這兒,衆人都收起了笑容,齊齊看向周佛海,周佛海捻鬚思慮了片刻,擺擺手,“還是不要說這個了,日本人做事情咱們也插不進去手,聽天由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