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號後院的審訊室裡,馬嘯天看看面前的常芊芊,似乎有些意外。長的雖然不能說是特別漂亮,但的確是個很吸引人的女孩,尤其是穿了一套合體的女侍應生的制服,玲瓏剔透的身材被制服緊緊包裹着,顯示出一種特別的韻味。
旁邊的幾個用刑的好手也許久沒見過如此動人的女性嫌犯,一個個個嬉皮笑臉的,用力的搓着手掌,似乎將要面對的是一場很有趣的挑戰。
馬嘯天嚥了口唾沫,托起常芊芊的下巴,長長睫毛下的大眼睛裡透着慌張,但卻不是很害怕,馬嘯天沒來由的有些有些討厭這種甚至包含着些許高高在上的眼神。
“媽的,不就是林笑棠手下的女人嗎?還真以爲自己是高官顯貴、名門淑媛了。”馬嘯天狠狠揉捏着常芊芊柔滑的下巴。“老子忙得很,所以別浪費時間,你在地下組織種是什麼職務,平時和哪些人聯絡,聯絡方式是什麼?都給我說清楚,老子包你平平安安的從七十六號走出去,說不清楚,我的這些兄弟有的是辦法招呼你!”
馬嘯天陰森森的聲音讓常芊芊不寒而慄,但一想到自己的身份,以及阿貓剛剛說過的話,頓時又來了勇氣。林笑棠護短的毛病上海盡人皆知,尤其阿貓又對自己是一心一意,常芊芊可以很確定他們馬上就會來救自己,購買情報的事情,常芊芊自認爲天衣無縫,正好可以利用這次被抓進一步接近林笑棠的核心圈子。
想到這兒,常芊芊穩穩心神,一句話也沒說。
馬嘯天被常芊芊的這種不合作的態度激怒了,順手撈起一條皮鞭就要抽打。但審訊室的門卻被推開了,一名手下上氣不接下氣的跑進來,湊到馬嘯天的耳邊,“主任,有,有李士羣的消息了!”
馬嘯天一個激靈,站起身就往外走,隨手撂下一句話:“人交給你們了,我回來時要看到口供!”
一羣行刑手頓時眉開眼笑。
馬嘯天帶着來報信的手下出來,走到一個僻靜處,“怎麼說?”
上次飯店的事情之後,馬嘯天費盡心機終於查到了李士羣暗中追求的女人的信息,原來竟是元劍鋒的太太,這讓馬嘯天如獲至寶。
現在的形勢對於特工總部來說實在是太不妙了。李士羣四面樹敵,到了關鍵時刻竟然是沒有一個盟友可以依賴。馬嘯天心思活泛,之所以在上海屢遭挫折,他自己也是心中有數,日本人明顯對李士羣起了殺心,這樣一來,李士羣的根基就必定不穩。於是馬嘯天便在第一時間通過老相識宗飛和莊崇先取得了聯繫,表明自己想要“棄暗投明”的意思,莊崇先正爲了之前受到的冷遇而悶悶不樂,馬嘯天的投誠對於他來說正是時候,他立刻答應下來,並讓馬嘯天保持和李士羣的聯絡,爭取對其發動致命一擊。
但馬嘯天也不是傻子,他明白莊崇先這是想借刀殺人,一旦自己反水,便立刻沒有了回頭路,所以,當李士羣逃出南京的消息傳來後,他馬上意識到自己的機會來了。只要他能夠第一時間控制住李士羣,將其交給日本人,那自己纔有了進身之階,也能保障自己的榮華富貴。至於莊崇先,只要馬嘯天給他留一份功勞,料想他也不會拿自己如何。
打着這樣的如意算盤,馬嘯天才命令手下私下打探消息,這其中便包含了對夏之萍的監視。
“下午的時候,有人給夏之萍送去一封信,我們跟蹤了送信人,意外見到了夏,夏浩明!”
“夏浩明!”馬嘯天一聽到這個名字頓時感到一絲寒意,畢竟夏浩明當年“屠夫”的惡名可不是兒戲。
“找到他們的落腳地方沒有?”
手下搖搖頭,“夏浩明很謹慎,盯梢的兄弟被他甩掉了!”
馬嘯天不禁一跺腳,這樣一來,想抓到夏浩明和李士羣便沒有指望了。但心思稍微一轉,馬嘯天眼睛一亮,“快,找人緊緊盯住夏之萍,李士羣說不定會再和他聯繫!”
手下匆匆而去,馬嘯天則冷了好一會。李士羣的餘威依然盤旋在他的四肢百骸,作爲七十六號的掌舵人,李士羣在特工總部的影響力實在是太大了,馬嘯天反水的事情,他除了幾個心腹手下,誰也沒敢透露出口風。
現在,他能夠調動的人手着實有限,不說特工總部中對李士羣忠心耿耿的手下,還有那些中統和軍統的叛將,例如王天木等人,全部都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念頭,這個時候他們看戲還來不及,哪會全心全意的幫助他馬嘯天這個反骨仔。思來想去,他還是決定通知一下莊崇先,這畢竟是抓住李士羣千載難逢的機會,一旦失去,讓李士羣逃脫,天曉得他會怎麼報復自己。
……
時針指向晚上七點鐘,夏之萍呆呆的坐在梳妝檯前,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元劍鋒就好像幽靈一般出現在鏡子裡,雙手輕柔的攬住夏之萍的雙肩。
直到今天,元劍鋒才明白林笑棠當天那番話的意思,夏之萍一個電話打到特高課,告訴了元劍鋒一個既讓他有些恐懼但又興奮莫名的消息——李士羣確實是回到上海了。
一想到有機會能夠親手殺死李士羣,元劍鋒的心頭就像點燃了一把熊熊火焰,這火焰不斷撩撥着他的每一根神經。李士羣如果死了,那特工總部就將成爲他的囊中之物。身後有矢澤慎一的支持,七十六號無論是誰都不可能再與他一爭長短,他元劍鋒掙扎了這麼多年,也終於可以坐上那個寶座上。
“之萍,不要再胡思亂想了。你知不知道,今天接到你的電話我有多開心。我們畢竟是夫妻,這個電話就證明你心裡最在意的還是我,這比我能否抓住李士羣更重要,聽我的,安心去赴約,我就在你的左右保護你,一旦李士羣出現,你甚至都不用露面,一切事情便都結束了!”元劍鋒柔聲說道。
夏之萍此時的心情矛盾之極。下午接到李士羣託人送來的信後,她便處於這種糾結之中。在她的內心中,李士羣不能說對她沒有一點吸引力,他的儒雅、決斷、幽默都給夏之萍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課李士羣的身份卻像一根毒刺深深的刺進了她的心裡。還有與元劍鋒的感情,林笑棠一而再再而三的勸慰,也讓她曾經幾乎失控的心態瞬間恢復了理智,在這種情況下,她只能求助於元劍鋒。
可夏之萍沒想到,自己的丈夫竟然會讓自己去當這場誘捕行動中的誘餌。如何面對李士羣,之後如何面對自己的內心,夏之萍柔腸百轉,雖然抗拒,但如今已也沒得選擇。
……
霞飛路的夜色一如既往的格外迷人,雖然已是初秋,但時髦的男人和女人還是穿着夏季的衣服,給秋夜中平添了幾許火熱。
一輛人力車停在霞飛路上著名的“辛柏達”首飾店門前。夏之萍緩步從車上下來,擡頭看看,眼中一股難以掩飾的憂鬱一閃即逝。
身後的車水馬龍,和喧鬧聲對於夏之萍來說恍若未聞,她邁步走進了首飾店。
這家首飾店是法國人的產業,雖然日本人進駐租界,但這家店卻一直都沒有搬遷,只不過生意已是大不如前。
一進門,一個略有些禿頂的法國老者便迎上來,夏之萍還沒有開口,他便微笑着伸手向樓上一指,“您一定是夏女士,樓上有客人在等您。”
夏之萍身子微微一抖,面上很快恢復了平靜,在老者的引領下上了二樓。
此時,兩個西裝男子已經無聲無息站到了首飾店的面前,一個貌似在抽菸,另一個則拿着一張報紙,就着首飾店門前的招牌燈光看的津津有味。
二樓上有兩個人,一個是黑髮的法國人,穿着雪白的襯衣坐在一張辦工桌後,他的對面則是一個背對着樓梯的男子,聽見樓梯上的腳步聲,法國男子摘下眼上的放大鏡,而對面的男子也轉過身來。
“真的,真的是你!”夏之萍呆呆的站在了樓梯口,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在見到男子之前,她還有些猜測,難道他真的肯爲了自己甘冒奇險。
李士羣微笑着站起來,“莫非還有別人約了你?”
李士羣走到她的面前,拉住她的手,讓夏之萍坐到自己的旁邊,衝着法國男子一點頭。
“美麗的女士”,法國男子笑着開了口,“鑑於這位先生,也是我的顧客提出的苛刻要求,本店直到最近,準確的說,是花了三個月的時間才找到一件完全符合顧客要求的飾物。顧客要求,一定要佩戴者本人前來試戴,纔可以確認。我們?現在,可以開始了嗎?”
夏之萍完全聽不懂法國店主在說些什麼,茫然的看着兩人。
李士羣優雅的一伸手,示意店主可以開始。
店主很自信的講面前的首飾盒打開,一串閃動着多人光芒的項鍊展現在兩人的面前。晶瑩璀璨的鑽石環繞着一顆碩大的透着幽幽色彩的綠寶石,交相輝映,那層淡淡的光暈,頓時使房間中的燈光都有些爲之失色。
夏之萍吃驚的捂住了自己的小嘴,法國店主則介紹道:“精靈之魂,華沙公國王室珍藏品中的極品,相傳爲歷代王后的身份象徵,十一月革命之後,不知所蹤,輾轉來到上海,目前市值大概爲十五萬英鎊!”
李士羣小心的講項鍊取出,幫夏之萍戴在脖子上,綠色的寶石與她身上的淺色旗袍交相輝映,使得整個人宛如仙女下凡。
“希望這份遲到的禮物能證明我的心意,跟我離開上海吧,之萍,我一定用我的餘生的一切努力,來帶給你幸福!”
一時間,夏之萍覺得心如刀絞,眼淚在眼眶中盤旋打轉,“你爲什麼還要回來!”
“我回來的其中一個最重要的目的當然就是你!”
夏之萍欲言又止,幾番努力之下,終於對李士羣吐出兩個低沉卻極爲清晰的字眼,“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