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之後,林笑棠安排郭追護送元劍鋒去臨安,夏之萍去世之後,元劍鋒遭受的打擊很大,整個人都像是被抽去了精氣神一般,變得鬱鬱寡歡,林笑棠原本想將夏之萍就地安葬在天目山,但元劍鋒堅持將夏之萍的遺體送回南京安葬,他畢竟是夏之萍的合法丈夫,林笑棠對於他的堅持也只能遵從。
夏之萍去世的當天,林笑棠便和唐生明取得了聯繫,向他通報了追擊李士羣的情況,林笑棠帶人配合矢澤慎一追擊李士羣,這是和唐生明計劃好了的,現在李士羣已經死了,可以說任務已經完成,及早將消息傳遞回去,也有助於下一步對杭州及整個浙江的清剿。
對於上報矢澤慎一的死亡,林笑棠也從側面瞭解了元劍鋒的意見,李士羣和元劍鋒扭打着從山上摔落下來之後,如果沒有林笑棠的介入,矢澤慎一可以說已經掌握了整個事情的控制權,之後他是如何死的,林笑棠的解釋元劍鋒未必會信,也很容易猜得到矢澤慎一死亡的真正原因,畢竟,他也不是傻子。
所以,這就需要林笑棠與他做一個溝通,令林笑棠意外的是,元劍鋒二話不說,就在點報上籤下了自己的名字,證明矢澤慎一所部在追擊李士羣的過程中已經全軍覆沒,無一生還,這讓林笑棠感覺到,自從夏之萍死之後,元劍鋒已經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臨別時,林笑棠思考再三,還是決定和元劍鋒將話挑明瞭說,“經過這一次,我的底細,你應該可以確定了吧。”
元劍鋒眉宇間還是帶着掩飾不住的悲傷,但聽到林笑棠這一句話,卻不禁笑了笑,“說實話,矢澤慎一懷疑你不是一天兩天了,我也知道,你和重慶那方面絕對是有關係的,不過,現在這和我還有什麼關係嗎,就算我知道你的底細,告到南京和日本人那兒,吃虧的恐怕還是我吧。”
林笑棠意味深長的看看元劍鋒,“這話怎麼說啊。”
“我不是傻子,周佛海、唐生明、熊劍東這些人或多或少都和重慶那邊掛上了勾,你出事,他們會坐視不管嗎,再說,還有關東軍罩着你,別的不說,就說柴山兼四郎,所以和你鬥,絕對是自尋死路。”
林笑棠鬆口氣,元劍鋒看的這麼透徹,倒省了他不少功夫,“日本人的尾巴長不了的,和我合作吧,也當做是給自己留條後路,我還是那句話,我不想親手殺你,日後真要是走投無路的話,我安排你離開。”
元劍鋒的眼睛變得有些空洞,擡頭看看天空,衝着林笑棠拱拱手,低低的說了一聲,“謝了。”轉身追上了出山的車馬隊,徑直跳上了運載着夏之萍棺槨的那輛馬車,衝着林笑棠揮揮手,便頭也不回的走遠了。
這些天,林笑棠處理了很多事情,包括向二狗瞭解他所經歷的事情,這其中,也瞭解到大哥林笑君一些不爲人知的一面。
二十九軍軍官俱樂部,是二十九軍少壯軍官成立的一個秘密抗日組織,發起人便是時任二十九軍作戰參謀的周朝堅,核心成員便是林笑君和其他兩名成員,也就是二狗所要等待的那兩個人,周朝堅和林笑君後來相繼離開軍隊,也是爲了軍官俱樂部的下一步發展而預留的一個伏筆。
淞滬會戰前,軍官俱樂部的核心成員一直在密謀一個計劃,鑑於日軍的步步深入、咄咄逼人,軍官俱樂部打算仿效抗日遊擊根據地的做法,召集二十九軍的軍官和士兵,由周朝堅出面,和延安方面取得聯繫,雙方共同在華北平原建立起一支敵後武裝力量,但之後,淞滬會戰猝然爆發,**節節敗退,也打亂了他們原有的計劃。
而此時,周朝堅作爲中央銀行的大員,獲悉國民政府計劃將大批黃金儲備運往西南,而其中的一批,正是交由他來負責,所以,周朝堅和林笑君等人也就自然而然的將注意力轉移到了這批黃金的身上,畢竟,建立起一支抗日武裝是需要花費大量的資金的。
經過周密籌劃,周朝堅和林笑君聯絡了南京憲兵部隊中的二十九軍舊部,安排了一個由二十九軍老兵組成的五百人的護送隊伍,此時鐵路沿線頻頻遭到日軍飛機轟炸,周朝堅也藉此機會定下了走陸路的方案,這也是林笑君夫婦遲遲未能按照寓公的安排撤出南京的原因。
而周朝堅則作爲中央銀行的代表,負責全程押運,車隊行至天目山時,周朝堅等人本打算按照原定計劃將黃金先期隱藏在早已準備就緒的山洞中,但沒想到日本人卻在此時出現了。
矢澤慎一作爲“金百合”計劃的參與者之一,很早時間便盯上了國民政府的黃金儲備,這次偶然間通過南京的間隙獲悉了黃金即將運送至西南的消息,便立即抽調部隊,打算在沿路準備截擊。
兩支部隊在天目山狹路相逢,便是一場惡戰,**憲兵且戰且退,退入一線天中,一面拒敵,一面將黃金送入早已準備好的山洞中,但日軍戰力確實兇悍,居然突破防線,進入到山洞中,爲保護黃金,憲兵與日軍展開肉搏,帶隊的憲兵營長在將周朝堅送出山洞後,毅然封閉了整個山洞,選擇與日軍同歸於盡,黃金就此被掩埋在重重大山之中,兩支爲此而搏殺的部隊也在此時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
之後,周朝堅偷偷的潛回上海,想要將後續事情做一個了結,回到南京後,他和林笑君便發現自己被人盯上,所以,兩人爲保險起見,將地圖和組織名冊放進了農業銀行的保險庫,沒過多久,周朝堅便在南京街頭被長槍小楊暗殺。
之後,覬覦黃金的兩批人馬,矢澤慎一和聶尚允在南京陷落前找到了林笑君的藏身之地,威逼利誘他將黃金的藏匿地點吐露出來,遭到了林笑君的拒絕,兩批人爲此動起手來,聶尚允的助手被殺,而林笑君的護衛,也就是二狗的叔叔,也在這個時候,被矢澤慎一所殺。
日軍開始轟炸南京,南京城也很快陷落,矢澤慎一和聶尚允爲了躲避炮火,相繼逃走,而二狗和方柔也在這個時候趕回家中,多年以來,張三叔一直衛護在林笑君的左右,而二狗也因爲機敏過人,被林笑君和張三叔吸引近組織裡來,充當林笑君和周朝堅之間的通訊員。
二狗眼見三叔被殺,傷心欲絕,林笑君卻及時勸阻了他,林笑君也明白南京城破之後,日本人一定不會放過自己,他只得將掌握的秘密告訴二狗,叮囑他一定要嚴守黃金的秘密,想辦法混出南京,到長沙找軍官俱樂部的成員,也就是那位姓閔的團長,通過他與其他兩位成員取得聯繫,然後順利取出黃金,二狗無奈,只得帶着方柔和林笑君夫婦分別。
而林笑君夫婦則不幸歿於日軍的炮火中。
之後的事情,林笑棠已經全部知道,閔團長意外犧牲在日軍的轟炸中,二狗便和軍官俱樂部的其他成員失去了聯繫,無奈之下,他只得獨自來到天目山,守護黃金,並等待着同伴的來臨,但可惜的是,他並不知道,林笑君和周朝堅選定的兩位聯繫人,一個已經戰死在皖南,另一個則是下落不明。
於是,這一等,便是將近四年的時間。
四年的滄桑變幻,其中,二狗失去了最愛的方柔,林笑棠失去了大哥大嫂,還有很多連名字都沒留下的人爲了這批黃金失去了生命,這些都有價值嗎,也許,這件事情的價值就體現在兩個字上,,理想。
夕陽漸漸西下,林笑棠和二狗就坐在天目山的峰頂,靜靜的看腳下的如畫山河。
“二狗。”林笑棠忽然開了口,打破了難得的靜謐,“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情,這件事情我想了很久,但一直沒有拿定主意。”
二狗疑惑的看向林笑棠。
“這些黃金藏在山裡不是長久之計,之前說的兩個聯絡人,一個已經犧牲,另一個,始終無法聯繫的到,中日打到現在這個份上,這批黃金應該拿出來發揮它的作用了。”
二狗點點頭,“我聽你的,七哥。”
林笑棠站起身,“我想把這批黃金交給**的抗日根據地,原因有兩個,一,這批黃金數量太多,我們沒有太好的辦法瞞過日本人把黃金運出去;第二,天目山就有根據地,距離很近,他們也是實心實意打鬼子的部隊,和我也一直都有合作,黃金在他們手裡一定會發揮極大的作用。”
二狗一笑,“我不反對,游擊隊打鬼子沒的說,就是裝備差了點。”
林笑棠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黃金一直以來都是你在守護,只要你沒意見我就放心了。”
“對了”,林笑棠忽然想起一件事情,“這邊的事情安置好之後,跟我去一趟湖南吧,小柔還在那裡,我答應過她要將她送回南京的。”
二狗想了想,看向羣山的眼睛忽然有些發紅,輕輕搖搖頭,“我想好了,把小柔接回到天目山來,很多年前,我就答應過要帶她看日出,但一直沒實現,我打算把她接到這個山頂來。”
二狗的臉上忽然露出一種嚮往的神色,“這樣一來,我每天都可以陪她看日出,這是我欠她的,以後我就陪着她呆在這天目山裡,她一定喜歡這裡的。”
身邊的賽虎也忽然興奮起來,圍着二狗不停的打轉。
林笑棠本想勸解二狗跟自己回上海,但看到二狗那滿臉的柔情,還是沒有說出口,只是重重的拍拍他的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