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皇宮
紅牆高立,楊柳依依,涼風時來,梧桐颯颯,一座座宮殿綿延成建築羣,掩映在仲夏六月的朦朧夜色之中。
永寧宮,兩個宮女各自捧着幾匹絹,走在迴廊之下,習習涼風輕輕吹動懸於檐角的琉璃風燈,暈出一團紅蓮光暈。
兩個宮女一邊跫步前行,一邊低聲交談。
就聽一個眉心點着硃砂,蘋果臉的宮女,壓低聲音說道:“你最近有沒有發現小皇孫,有些不太正常?我其實也說不出來,就是眼神不像個孩子。”
“你也發現了,不過一歲多的孩子,就算天生聰穎,可也太過早慧了。”另一個鵝蛋臉的宮女說着,也不知想起什麼,眼底現出一絲驚畏。
蘋果臉的宮女目光左右瞟了瞟,見無人走過,低聲道:“前天我去打掃鳴鸞殿,發現小皇孫端坐在牀榻上,做那道士打坐之相,真不知道他都是從哪裡學的……此事,貴妃娘娘還被矇在鼓裡呢。”
鵝蛋臉的宮女杏眼閃了閃,大着膽子,低聲道,“你說,這小皇孫不會是那妖孽……”
“說什麼呢,這麼熱乎,也和咱家說說。”就在這時,一道尖細陰柔的聲音自二女身後響起,卻是迴廊拐角之中,踱步而出一個頭發灰白,身着錦袍的老宦官,一臉笑眯眯地看着兩個宮女,問道。
“趙公公恕罪。”兩個宮女花容失色,連忙跪地求饒。
“內禁之地,不可妄語。”趙公公眸中笑意不減,話語不輕不重說道。
兩個宮女連連叩首應是。
“起來吧,仔細別把絹帛弄髒了。”
兩個宮女連忙起來,誠惶誠恐地告退。
目送二女遠去,趙公公臉上笑意漸漸斂去,眉頭緊鎖,心下思忖,“小皇孫英睿天成,也不知是福是禍。”
如他這樣身份的宦官,知道一些內情,當然認爲妖孽轉世是無稽之談,寧周江山有着龍庭庇佑,試問什麼妖孽,能夠繞過寧周列祖列宗的目光?
然而,這世界上,既然有原則,就一定有例外。
鳴鸞殿
一個年紀約莫一歲多的小童,晃着兩個白生生的小腳丫坐在梨木椅上,揚起一張繃緊的小臉,望着外間的夜色,眸中一抹幽幽神色掩藏,因爲有三品造化青蓮護體,此身降世三百六十五天之後,他就已打破胎中之秘。
“說來,戾太子謀反,還是本座化身婁勤先暗中攛掇,而今,本座轉世他的遺腹子,這也算是因果循環了。”
小童不是旁人,正是太平道人呂千鈞。
“寧周大勢傾頹,時不待我,好在本座這一次,本就無意爭龍,只是借這一具寧周血脈,以此謀取山河鼎。”呂千鈞眸光冷爍,思索道:“可恨那袁璟老兒,鼠目寸光!昆虛掌教,睚眥小人!元武帝君,冢中枯骨!神霄嶗山……更是酒囊飯袋,碌碌之輩,若助本座御極九州,天地人三道合一,藉此界圓滿之機,全力推動此界浮入地仙界,化作界內小千洞天,莫說區區長生真仙,不朽金仙都是可期!”
越想越是暗恨。
三百餘年,乾元暴虐,龍族貪鄙,肆虐九州,天書在手的呂千鈞敏銳察覺到了天地將變,故而串聯九州天仙,相約共誅龍族,呂千鈞在冀州致太平道義,發展信徒首先舉義,禍亂一州,試圖做人間教主。
天下百姓雲集,贏糧而景從,九州天仙齊心協力,出手鎮壓龍族,龍族被趕盡殺絕,落得大貓小貓三兩隻的下場。
只是和太多故事一樣,一到了分果果的時候……
主要還是,一來呂千鈞行事太過陰狠偏激,二來整合天地人三道,拔界飛昇,這種“三級火箭助推”的奇思妙想,委實太過驚悚可怖,甚至被一衆天仙引爲笑談。
太平道人呂千鈞,自然被八璟宮之主和昆虛掌教聯手鎮壓,說來諷刺的狠,太平道因爲“首義”九州,產生的大劫業力,也被二人化作三重業火障關,反過來鎮壓太平道人。
甚至,盤踞在乾天之位的冀州——太平道一脈,也被一掃而空。
“先把山河鼎奪到手再說……無論誰是天定之人,都繞不開此物!”呂千鈞眸光幽幽,繃緊的小臉上,冷若冰霜。
冥土·陰司
徐行剛剛將酆都帝碑取出,正要揣摩其中輪迴之意,忽而擡頭,看着錦瑟已款步走進殿中,笑着問道:“錦瑟,你怎麼來了?”
“過來看看你。”錦瑟坐在一旁的梨花木製的太師椅上,微微翹着腿,神態愜意,目光笑意盈盈看着徐行。
此女着一襲明黃色宮裳,如瀑青絲垂落雪肩,白色絲綢腰帶將纖纖腰肢束起,襯托得身形玲瓏有致,氣質端莊,舉手投足間,一股御姐風情無聲流瀉。
被一雙炙熱目光注視着,徐行神色多少有些不自然,忽而想起一事,問道:“錦瑟,你對最近天下局勢,怎麼看?”
錦瑟愣怔了片刻,倒沒想到徐行突然提起這話題,聲音清泠悅耳,道:“寧周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徐行微微頷首,附和道,“龍戰於野,其血玄黃。”
錦瑟神色頓了頓,也不知想起什麼,臉頰莫名一紅,聲音如金石玉磬,道:“眼下九州,正是人道英傑輩出之時,又有陰陽分離一事交融其中,這已然是一場席捲人、妖、仙的大劫!不過,最多二三年間,應有結果,而我陰司不僅要作好本分之事,更應主動出擊,統合幽冥,以圖早日結束亂局,少造業力……只是帝君韜光養晦,許是有着什麼打算吧。”
說到最後,自覺失言,再次沉默下來。
徐行聞言,看着目光熠熠,侃侃而談的錦瑟,一時神爲之奪,心中自嘲一笑,暗道,比起自己這種仙道獨夫,這錦瑟倒是幽冥女帝的最佳人選。
他的性格,其實是有些小富即安、感情用事的,說句實在話,無論是當年“陸沉出雲”的憤青之言,還是於感情一事的優柔寡斷,抑或是這一路堪稱“苟”的單調乏味的升級之路,或許無不體現着……小農階級的侷限性?
格局或許有,其實也不大。
這一番自我剖析,徐行神情默然,似也有了幾分明悟。
修行,就是一個不斷認識自身,降服自身的過程。——徐·仙道之姿·行
錦瑟不知徐行的內心已經風起雲涌,又聊了一會兒,看時間差不多,才告辭而去。
徐行嘆了一口氣,開始投入到長達七七四十九天的閉關之中。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不知不覺,就是過了一月有餘。
槐山,元武帝君行宮之內,一道幽玄如水的渺渺氣息,籠罩整個帝宮。
“徐行功成了。”元武帝君老眼之中射出兩道銳芒,喜不自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