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行向謝明真傳了法,也沒有多待,而是出了羅浮山,一路向北,信步所至,四下游歷起來。
方今天下,正是唐末,藩鎮割據,天子政令不出長安。
徐行北上而來,只見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體,一副王朝末年的氣象。
“又是人間鼎革,”徐行搖了搖頭,有些不知道要到何處去的感覺,主要是現在還沒判斷出這裡到底是一方世界,“青銅碎片送我至此界,又有着什麼玄機呢?”
正凝神思索之時,忽而聽到一陣人吼馬嘶之聲,遠遠傳來。
兩個玄甲騎士揚鞭策馬,濺起一路塵土,落在荊州城城門口。
“什麼人?”
“我等奉國師之命……着荊州刺史……”
騎士和守門兵丁的對話落在徐行耳中,不由神色微頓,喃喃道:“當朝國師?也不知比之劉基如何?”
這般想着,不由起了一絲探究之意。
夜幕低垂,薄霧籠罩,茫茫江面之上,艨艟連綿,雄偉壯觀,一座掛着黑底鉤月旗幡的樓船,張起風帆,乘風破浪,沿江而行。
樓船燈火熹微,四方有披着玄甲的執戟兵士,神情冷肅,往來巡弋、警戒。
江水在船舷之下,嘩啦流淌,天上一彎弦月在翻滾的烏雲後,時掩時現,幾隻寒鴉在夜色中發出喑啞的叫聲,深夜愈發寂靜。
徐行立身在樓船之頂,身形氣息並未刻意隱匿,事實上,真仙立身之地,融入天地,本就無需隱藏,神念掃去,望着樓船二層艙室之中,立身於羅幡之下,似乎正在修煉玄功的中年道人。
那道人身着暗紫色道袍,頭戴寶冠,其人身形魁偉,面相兇惡,此刻口中唸唸有詞,似在身旁的地板上有無數蛇,伸長了舌頭扭曲着,似乎在承受着莫大痛苦。
“修爲陰神巔峰?也能爲一國之師?”徐行眉頭皺了皺,似乎有些不解。
此方世界明明是中千世界,大唐一國之師道行竟如此低微?
稍稍思量了下,有些明晰,嘆了一口氣,“王朝末年,氣運衰微,這國師之位和王朝氣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又有哪一位天仙願意受人道氣運反噬?看來,這妖道不知從哪裡尋來的這殘缺功法……貌似,這功法也練錯了……好好的玄門妙法,練成這副鬼樣子。”
可不是麼,太陰真功以引動太陰星辰之力淬鍊元神,這道人卻取蛇之陰氣而凝,妖氣入體,甚至影響了面相氣息,變得不人不鬼。
徐行看了一眼,已沒有太多興趣,本來還以爲又碰上劉基這樣驚才絕豔的人物,拿起腰間的酒壺,飲了一口,搖了搖頭,正欲離去。
“嗯?妖氣?這條蛇妖是要……行刺?”
徐行雙眸一亮,生出的離意沉寂下來,喝了一口酒,饒有興致地看了起來。
只見一隊婢女上了木梯,落在最後的婢女,突然扯去身上婢女服飾,化作一個白衣少女,行跡鬼祟地閃到一旁,幾下起落,光影閃爍,原本圍繞二樓艙室的甲士悄然倒下。
“通法小妖,行刺陰神道人……”徐行默默看着這一幕。
其時,那白衣少女也已來到國師居住的艙室,駢指劃開窗紙,近前窺伺正在沉浸修煉的國師。
“……太**積,煉形之功,道人行備,道神歸之。”
就在其唸唸有詞之時,那白衣少女自發髻之上,取下一支碧玉簪,那碧玉簪瑩潤生澤,寶光繚繞。
沿着劃開的窗紙孔洞,化作一道玉色流光,穿梭虛空,“嗖”的一聲,直刺國師後頸。
然而,國師畢竟是陰神道行,那碧玉簪雖是一件不俗靈寶,奈何主人修爲太過低微,只聽“鐺”的清越聲音響起,未曾建功,落於地上!
正在這時,艙室內,原本護衛國師身側的蒙面青年道士,目光一寒,破開窗戶,已然躍出艙室,向白衣少女殺去。
“有刺客!”
隨着鼓點響起,樓船之上頓時人頭攢動,兵戈碰撞,喧譁大起。
白衣少女玉容微變,身形一閃,向遠處的屋檐上跳去,身後風聲呼嘯,一道道符紙散發着驅妖之力,一如星落,在少女身後化作激盪起一路瓦動塵飛。
白衣少女神色驚惶,輕盈落於甲板之上,手中一招,落於地上的碧玉簪回到掌中。
恰在這是,紗巾蒙面的青年道士,雙手迅速結了一道法術,向白衣少女襲去,金光閃爍,浩浩蕩蕩。
“轟!”
危急關頭,青色光幕大起,華光燦然,碧玉簪在白衣少女的驅動下,發出一道青色光柱。
面對一位初凝金丹的道人,僅僅相持半刻,就聽“砰”的一聲,白衣少女支撐不住,向後飛起,“噗通”一聲,重重落於茫茫大江之中。
高空之上的徐行,微微凝了凝眉,“方纔那簪子,有些古怪……”
猶豫了下,身形一動,消失不見。
……
……
羅浮山·善淵觀
丹崖之巔,琪草瑤花,隨處可見,雲海松濤,重疊明滅,而在一片幽篁竹林內,矗立着一座精緻古樸的竹木樓。
木樓軒敞清雅,很難想象,只是一天而成。
於真仙而言,揮手作刀,斫木爲樑,削竹爲椽,擇草覆頂,不過等閒之事罷了。
東方一縷金色晨曦跳過窗戶前的千竿翠竹,落在竹木樓的地板上。
秀榻之上,傳來一聲嚶嚀,白衣少女睜開一線眼皮,幽幽醒來,攏了攏目光,扶着光潔如玉的額頭起身。
環視周方環境,只覺陌生一片。
就聽一把清冷如珠落玉磬的聲音自窗外傳來,“醒了?”
白衣少女心中一驚,面色不由現出一絲警惕,許久,並未有危險加身,心下一鬆,走至窗前,循聲望去。
只見一棵松樹下,竹椅上側對着自己,坐着一個青衫少年,手中抱着一本書,凝神讀着,身旁的漆木小几上,一把紫砂壺幾個茶杯,其中一個茶杯熱氣嫋嫋。
因爲側對着自己,白衣少女看不清其人神色,顰了顰眉,佇立片刻,踱步出了竹屋。
“這是……什麼地方?”白衣少女輕聲問着,觀察着周圍的環境。
“嶺南,羅浮山。”徐行說了一句,取出一支碧玉簪,擡眸,說道:“這個還你。”
白衣少女看着少年遞來的碧玉簪,明眸中生出一絲不解,“我的?”
“嗯,”徐行放下書,起身,忽而伸手將玉簪別在白衣少女螺髻之上,道:“看來,你果然是什麼都不記得了。”
白衣少女似乎被眼前少年的舉動給嚇了一跳,但奇怪的是,卻又感覺到分外親近自然,抿了抿脣,並沒再說什麼。
她卻不知這是長生真仙返璞歸真,幾近於道,一言一行,暗合道法自然之意。
忽而,就聽對面少年又說道:“這玉簪雖不凡,但卻噬人記憶,我倒是能幫你尋回記憶,只是……”
“只是什麼?”白衣少女不由追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