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府·廂房
“啊……不要過來!”
一道蒼老的驚呼聲響起,尹崇猛然驚醒,老眼中帶着驚懼,似是還沉浸在剛纔噩夢場景。
“老爺……”一旁睡着的小妾畫眉,因爲要伺候着尹崇晚上三番五次起夜,本就睡的淺,這時自然醒來。
錦被自圓潤香肩滑落,雪膩脖頸肌膚如玉,露出白緞紅牡丹花肚兜,之下隻手不可一握。
素手纖纖,欺霜賽雪,拿過一旁手絹,就待給尹崇擦拭額上的汗,“老爺這是魘着了?”
聲音嬌柔,酥軟入耳。
尹崇接過遞來的手絹,擦了擦滿頭汗,似剛回過神,道:“方纔做了個噩夢……”
噩夢場景太過血腥慘烈,尹崇此刻臉上仍帶着餘悸,尋常隨着人年齡漸長,再多噩夢,當時或還記得,但醒來後就會如潮水般淡忘,但這夢卻清晰如親歷一般,尹崇心頭就陰霾密佈。
擡頭掀起簾子,露出一角,卻是看了看天色,“五更天了。”
“更衣!”
尹崇沉喝一聲,強行將心頭沉重壓下,吩咐道。
恰在這時,廂房外間,伺候的婢女道:“老爺,聶先生在內院月亮門洞外求見,似有急事!”
尹崇臉色倏然一變。
楚王行轅·南屏苑
晨曦已出,落在庭院中。書房之內,楚王端坐在案後,目光陰沉,手中拿着一道明黃色的絹帛,正是張季翎隨身攜帶的聖旨。
“尹崇……爲何要派人行刺長公主?還是僅是一場誤會?”楚王喃喃說着。
不遠處,恭謹侍立着一個身穿青色官袍,頭戴烏紗的儒雅官員,臉上帶着風塵僕僕之色,眼睛裡也有些血絲,似是趕了一夜路,但精神奕奕,試探說道:“殿下何不請尹大人一問?”
“尹崇是父皇一手擢拔,簡在帝心,又識情知趣,孤若貿然問之,恐令其心生狐疑。”楚王搖了搖頭,看了下對面從慶陽星夜快馬趕來的於斐說道。
其實還有話沒說,父皇既賜金令其榮歸故里擔任清閒顯貴的學政,這就有酬功保全之意。
而且縱然喚來,對方有心隱瞞,也問不出個子醜寅卯。
“若孤未料錯,尹崇請罪的奏章已在路上了。”楚王隨手將聖旨放在一旁,對着於斐溫聲道:“慶陽那邊你做的不錯,你也下去歇息吧,有事孤再喚你。”
眼前這人本是御史清流出身,但難得是長於軍略,因早早旗幟鮮明跟了自己,所以仕途都受着明裡暗裡壓制,在七品裡打轉。
不過,這都是小事,待到來日,自有所報。
於斐感激道:“多謝殿下體恤。”
就在於斐退走之後,外間突傳來侍衛稟告聲:“殿下,山東學政在外求見。”
“哦,竟親自來了。”楚王輕蔑一笑,沉聲道:“傳。”
……
……
天色已大亮,徐行隱匿形藏,沒有太久,來到大明湖,但見湖面空蕩蕩,哪裡還有畫舫蹤影。
徐行皺了皺眉,走到不遠處支起的包子鋪,問道:“請問店家,昨夜的畫舫呢?”
店家身材微胖,腰間繫着白布,聽到問詢,就道:“昨夜發了命案,今早畫舫就拉到西城碼頭了,由官衙的人看管了起來。”
“那上面的姑娘呢?”徐行問道。
店家聞言,愣了一下,突然露出男人都懂的笑容,道:“嘿,聽說去了翠香樓……”
“多謝!”未等店家將話題涉黃,徐行道謝離去。
店家咂巴咂巴嘴,似有些意猶未盡,抱怨道:“這書生好不知禮,話只讓人說一半……”
翠香樓·二樓
此樓依街巷而建,二樓之上還有一座觀風臺,帷幔擋風,雕樑畫棟。
細侯此刻神情恍惚地依着樑柱坐着,瑩瑩如水的目光,似是起不了一絲波瀾。
“細侯姐姐,嶺南來的荔枝,媽媽讓我給送來嚐嚐。”一個着翠羅荷裙的女子款款走來,盈盈笑語。
細侯回了神,從白玉果盤中捏起荔枝,小心剝開,汁液橫流,落在新筍一樣的手指上,心中還在沉浸着昨夜畫舫中一幕,“那人……”
因是心不在焉,手中的荔枝殼,就隨手拋去。
“哎……”
一聲男子驚叫響起,打算去學塾授課的滿生臉帶着一絲慍怒,就是擡頭望去,忽然呆住了。
“格格……”那着翠羅荷裙的女子,見着滿生癡癡樣,就掩口嬌笑不止,花枝亂顫。
細侯這時也驚覺,知道自己隨手拋灑的荔枝殼砸中了人,連忙致歉道:“公子,奴家方纔一時神思不屬,冒犯了公子,還請海涵。”
滿生笑了笑,心中微動,道:“細侯小姐,我無事。”
“咦,你竟認得我?”細侯有些意外,一雙丹鳳眼就有些疑惑,自己何時見過這人呢。
聞聽此言,滿生臉上笑容就有些凝滯,心頭有些頹喪,但仍是微笑解釋道:“昨夜畫舫……”
細侯聞言,恍然道:“哦哦,是你,你是和徐公子一道來的……”說到最後,秀美絕倫的臉蛋兒上就顯着躊躇,分明在努力回憶。
“滿莊。”滿生目光凝視着細侯,溫潤笑道。
“嗯,滿公子,方纔細侯實在冒犯了。”既是熟人,細侯更覺得方纔隨手拋物的行爲有些臊,再次出言致歉,這時就認真打量着滿生,卻見滿生雖穿着寒酸,但卻有一股儒雅隨和的氣度,心思不由微動,眸光低垂。
這時,一個戲謔女子聲音響起,“呦喂,細侯姐姐,這就聊上了?”
細侯聞言,白膩臉頰上爬起兩朵紅暈,不自覺低下頭,其中靜默溫柔,恰如不勝涼風的嬌羞。
滿生目光發直,僵立原地,直到目送着細侯羞惱而走,才久久回神。
遠處,樹下的徐行默然而立,若有所思看着這一幕,道:“細侯若識相不出去亂說,我倒不吝助這二人一助,總不至讓無辜幼童身亡。”
徐行已存此念,那邊滿生見細侯離去,本來有些悵然若失的心情,突然就愉悅起來。
徐行此刻或許不知,隨着自己修行漸深,尤其掌心的青銅碎片慢慢恢復神異,他一言一行一念動處,已開始能撥動起一些凡人命運的齒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