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周凌被困住,神情也比較焦慮,加上昨天喝了酒,一覺醒來已經快10點了。推門出去,剛好碰到了小文,說帶他在院子附近轉轉。
昨晚天太黑,看不到全貌,今早卻發現別有洞天,院子是建在一個湖泊旁邊,一個長廊伸向湖中心,兩邊錯落着分佈四五個涼亭,夏天在這裡喝茶賞景應該十分的愜意。
現在湖面已經全部封凍了,遙望湖泊盡頭低矮的山包,枯黃的水草。寒風習習中,真有點獨釣寒江雪的意境。
對了,小文,還不知道你的大名,還在上學嗎,周凌問道。
我叫沈從文,小文有點不好意思。哦,那可是鼎鼎大名的大文豪呀,周凌打趣道。
是啊,我家世代都是廚子,我爸爸總想家裡出個文人,我現在湖南大學上大二,小文順手從路邊折了根小樹枝,在手中擺弄着。
那爲什麼你姓沈,小惠卻姓王啦,是分別隨父母姓嗎?
我們是同母異父的姐弟,小惠父親在她出生前就去世了
周凌沒想到王小惠有這樣的身世。
但我們關係很好的,姐姐一直很照顧我,小時候,村裡有些風言風語的,她總是護着我,小文補充道。
然後欲言又止的樣子,沉默了走了一陣,又忍不住擡頭對周凌說,那個肖總,你們關係很好嗎
周凌很奇怪他會問這個問題,回答道,談不上好壞,他是我老闆,我就打份工。
你要防備着他,別讓他欺負了我姐,他不是好人。說完,恨恨的把手上的樹枝仍向湖面。
周凌有些吃驚,沒想道小惠家與董事長還有些糾葛,於是正色道,你能說到仔細些嗎。
具體我也不是很清楚,就是常聽我爸說,我媽懷着小惠的時候,這個人拋棄了她們,在婚禮那天逃婚跑了,我媽受到刺激,差點流產。
說到這裡,眼中滿是怒火,我媽多好的人,他怎麼可以這麼對她。
肖偉是小惠的父親,周凌震驚不已,這怎麼可能。。。
不是,小惠是遺腹子,他父親出車禍去世了,後來我媽遇到了肖偉,他當時很落魄,是我媽收留了他。
爲了他,在這裡建了這個院子,本想和他一起生活來着。沒想道,這個忘恩負義的傢伙,臨了拋棄了她們母女倆。
周凌聽的目瞪口呆,董事長還有這樣的過往,沒看出他是那樣渣的人啊。
那後來,你爸和王阿姨是怎麼走到一起的
我爸本來是院子請來的主廚,在那時一直照顧我媽,慢慢的有了感情,就在一起了。
我媽孃家在我們這裡是個大家族,主要做餐飲旅遊生意,做的很大,說起劉家沒有人不知道。
我爸娶了我媽,外人總說風涼話,說一個廚子趁人之危,攀了高枝。小時候,我也因此常被欺負,是小惠和我媽一直護着我,也從來不嫌棄我們。
小惠知道嗎,我是說她知道肖偉這檔事嗎?
不知道,我媽從來不提,我也是聽我爸偶爾說起,這院子叫紫山雅苑,據說是因爲肖偉的小名叫山子,我媽名字裡帶個紫。
後來我爸怕她睹物思人,準備把名字改了,但我媽說她已經放下了,不用多此一舉,院子的風貌還是維持以前的樣子,我感覺她還在念着舊情。
周凌此刻心情很是複雜,沒想到董事長還有這樣的一面,小惠還有這麼悽苦的經歷,想到平日裡的那個灑脫任性、外表堅強的小女孩,其中有多少的強顏歡笑,孤苦淒涼,心中頓時滋生出憐愛之情,想着日後對她一定要百般呵護。
一晃,周凌在院子裡度過了三天,天氣也逐漸好轉,交通也恢復了。周凌向王阿姨辭行,王阿姨也不在挽留,只是在臨行前的晚上,又和他深談了一次。
王阿姨開門見山的問道,不知周總結婚了嗎。當得到肯定的答覆後,很是失望,嘆氣道,我看的出,小惠是喜歡你的。這幾天的相處,我也覺得你是個可以託付的人,她現在的病情,是無法奢望有人願意長久陪伴的
但我這當媽的,總是心存一絲希望,我想提個不情之請,你要是方便的話,多開導開導她,讓她配合治療。
我想可能只有你的話她會聽的,我們會盡最大努力治好她,但醫生說即使有配型合適的,成功率也很低。我不希望她來到這世上帶走什麼遺憾,所以。。。
如果不影響你正常生活的話,你能不能多陪陪她,說完,又哽咽的不能自持。
周凌鼻子一酸,眼淚奪眶而出,滿腔的憂傷之情讓他說不出話來,起身走到王阿姨身邊抱住她的肩膀。許久說到,您放心,有我在,一切都會好的。
離開院子,周凌感慨萬千,唏噓不已,想着王阿姨家境優厚,卻也擺脫不了生活的折磨,人生如此,無論貧富與否,都避免不了造化弄人
想到造化弄人,長沙其實是他最不願意來到的城市,但陰差陽錯的竟然被困一週之久,這是巧合嗎,也許這就是天意,對李亦的憂思一直壓抑着對這段往事的追憶,但造化弄人,最終它還是在這孤寂的夜色裡破繭而出了。
周凌默默的打開藏在手機許久的那份日記,輕輕的翻看着,
“衣衫間還夾雜着長沙雨季的潮潤,飛機窗外北京的天空已是驕陽當頭,冷與熱的瞬間轉換,如心緒的波動與顫慄,離別的失落連同飛機急墜時的失重使內心和頭腦變得虛無和空蕩,陽光恣意的向遊客和歸客渲染着自己狂躁的情緒,而我的情緒卻恰似長沙那永遠也揮不去的霧藹
你的眉情和顰笑浮現在我眼前,曾經是你給了我片刻的心愉和心撫,以致於想起長沙的日子時還能泛出一絲暖意的回味。你的律動和略顯青澀的憂傷似一遄清泉枕在耳邊,微閉雙目任輕盈的流水聲沁入心肺,感受那份清涼那份柔潤,一個鮮活的女孩便如此輕易的淌進了我的遊牧般的生活。
伸出雙手將你似清泉般掬在掌中,我能感受到你的靈動和清爽,你輕輕的從我的指間滲落,隨着那彎溪水漸離我遠去,我知道,這就是你我註定的緣宿。然而還有記憶,面對生的慘白,心的枯竭,我依舊能聽到,聽到那聲聲悅耳的玎玲,那是你,你是存在的,就在我的身邊,對嗎。”
看到這裡,周凌已是淚流滿面。十幾年前的那端經歷歷歷在目,就像發生在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