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在白夜城的一場風暴,很快就傳遍了整個帝國。
三皇子擅自勾結長生樹,在紅山學院內策劃破壞行動,試圖暗殺尊貴的雪山來客。其本人已被長公主親手處決。
帝國重臣,前大秦金兵團將軍楊輔參與其中,推波助瀾,被皇帝親自下令處斬,於白夜城崇天門前公開行刑,楊氏一族則被集體趕出白夜城,遷往灰色平原。
長生樹策劃實施整個陰謀,被帝國公開宣佈爲敵對組織,東籬城的總部遭到金兵團的圍剿,除了首領等寥寥數人得以逃脫外,其餘骨幹數百人或死或俘,百年基業幾乎一夜喪盡。
帝國宗師黃步鳴則因不明原因身受重傷,閉關休養。
……
震波接連不斷,而事情的餘波,還要幾年甚至幾十年的時間才能逐漸消化完畢。
任何人都沒料到事情會發展到這般激烈的程度,尤其堂堂皇子竟在自家被悍然處決,簡直超乎想象!
一時間帝國長公主之名,在白夜城中簡直如魔神一般,令人紛紛駭然。
而與此同時,長公主殿下表現出的瘋狂,也讓人不由擔憂,那位偉大的陛下難道會就此忍氣吞聲?而帝國皇室會不會因此而內部分裂?帝國一旦內訌,東大陸的聖元帝國必不會袖手旁觀,屆時,西大陸近兩千年打下的基業會不會就此糜爛?
人心惶惶。
——
而在白夜城皇宮之中,帝國的最高權力者,卻在書房中發出了一聲複雜的嘆息。
近臣連忙奉上一杯清心解憂的勿忘茶,總算讓這位已過▉▉之齡的陛下展開了眉頭。
而書桌對面,剛剛從東籬城返回白夜的現任大秦金兵師團將軍嶽河山,卻舒展不開眉頭,憂心忡忡地問道:“陛下,此事究竟要如何處置?”
皇帝陛下笑了一下:“還要怎麼處置?不都處置完了?”
嶽河山說道:“我是指長公主殿下。”
“也對,她的事也不能放着不管……這樣,我之後寫一封私信給她,再送一份禮物聊表歉意和謝意。”
嶽河山死死盯着皇帝陛下,絲毫不顧失儀之罪,無論如何也要確定陛下這是真心話還是反話。
然而以他們君臣多年的相處經驗來看,陛下並不是個喜歡說反話的人,而此時他提筆寫信,姿態也相當誠懇……
“這,爲什麼?”
皇帝一邊寫着信,一邊嘆道:“連你也不明白嗎?如果不是這次長公主當機立斷,事態纔會真的糜爛,老三那個混賬,險些闖出彌天大禍!我要他負責拉攏長生樹,他居然膽大包天到這個地步!一舉得罪三位帝國宗師……他是第一天認識長公主嗎?!”
嶽河山愕然無言。
皇帝陛下說的……都是正論。
沒錯,按照正常人的思維,藍瀾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動的,她是長公主擺明了最喜愛的人,傷害了她,就等於是親手撕了皇室手頭最重要的一張宗師牌,何況藍瀾身後還有李覃,以及緊密相關的朱儁燊。
帝國六大宗師,直接得罪了排名一三四的三人,這不是自尋死路是什麼?
但是……這位陛下的幾個兒子,可沒有任何一個是真的瘋子或者白癡。
三皇子之所以顯得愚不可及,是因爲行動失敗了!
假設行動成功了呢?如果藍瀾當場被殺,屍體被運回白夜城,如果更進一步,連清月都當場隕落,又會如何呢?
乍一看,似乎帝國將遭遇前所未有的災難,雪山部落將徹底暴怒,數千年隱世不出的部落戰士恐怕要傾巢而出,而大宗師、長公主也將與現在的帝國翻臉,皇室政權將風雨飄搖……
但瞭解內情的人卻知道,真到了那一步,皇帝陛下的寶座反而更加安穩。
因爲那時矛盾就不再是皇室和紅山學院,或者皇室內部分裂,而是人類文明疆域與雪山異族之爭!
參與到這場戰爭中來的,將不僅僅是大秦帝國的人。聖元議會的7位宗師,上百位魔道大師都是蠢蠢欲動!
事實上,早在朱儁燊從雪山帶回魔道公主清月的那一刻,聖元議會就已經發來密信,與大秦帝國交涉施壓……某種意義上說,朱儁燊庇護清月,在“大義”上並不那麼名正言順,更不必說之後又有白驍這亙古未有過的禁魔體現世,然後又被紅山學院收入門下。
至此,在一般人看來,或許只覺得新鮮有趣,對雪山部落也充滿好奇,畢竟百年前的地平線慘案,已經沒有幾個活着的親歷者了。
但是在上層圈子看來,事情卻非常微妙。雪山部落爲什麼在這個時候突然打破了避世的規矩?而且下山的兩人,全都來到了紅山學院,與學院一方乃至陸家打得火熱。
這卻是將帝國的真正主人,帝國皇室置於何處?
所以皇帝陛下與聖元議會的人尋求合作,根本是順理成章的,一旦合作內容達成,就算長公主再怎麼霸道,就算朱儁燊再怎麼學究天人,就算李覃再怎麼……忠誠,也將難以違背大勢所趨。
帝國終歸是皇室的帝國,除了宗師以外,還有數以百計的魔道大師,無堅不摧的大秦金兵,以及白夜城地下一整個影子城!如果再加上聖元議會的協助,三名宗師,還真不是什麼不可戰勝的力量。
而與聖元勾結,進行內鬥……也不是大秦帝國的第一次了。
隔着一個希望之海,東西大陸的關係早不是1800年前那般緊張。大秦皇室對於聖元議會的協助,也遠並不像陸家那麼排斥。
所以歸根結底,三皇子的計劃雖然激進而冒險,但一旦成功,收益也將異常豐厚。而他也完全可以憑此機會一舉追平與那位長子殿下的巨大差距!
可惜三皇子失敗了,藍瀾在行動中倖存下來,反而執行任務的長生樹精銳死傷殆盡,還被人抓到了把柄。
那麼此時,皇帝陛下與這幾位皇子做出切割,也是合情合理的了……不如說,只不過是放棄了一個本就屬於備用的棋子,就能有驚無險地度過難關避開反噬,皇帝陛下的算計真是令人心寒!
此時,卻聽皇帝說道:“嶽河山,不要想那麼多,很多事情並沒有那麼深刻的算計。”
嶽河山的冷汗霎時間涌了出來。
身爲帝國將軍,他自身的魔道修爲相當不俗,又有常伴身旁的諸多護身魔具,不可能被人輕易閱讀心智,但是皇帝陛下剛剛那分明是……
“不止你一個人在懷疑我。身爲帝國之主,難不成會對眼皮子底下的事情一無所知?親生兒子這膽大包天的計劃,我真的一點都不知情?從始至終,是否有我的縱容?呵呵,如果人們不對此加以懷疑,那纔是怪事。”
頓了頓,皇帝放下筆,將寫好的道歉和道謝信摺疊封裝,然後擡起頭,直視着帝國將軍的雙眼。
“事情我的確不知情,至少不知道他的膽子會那麼大,計劃會那麼激進……我有9個兒子,不可能對每個人的每個念頭都瞭如指掌。當然,要說有沒有我的縱容,當然是有的,因爲不知情就是最大的縱容。但那又如何?”
皇帝陛下笑了笑:“這纔是大秦皇室。”
此時,嶽河山也大着膽子問道:“可是別人……長公主殿下會接受這個解釋嗎?”
“她當然會啊。”皇帝又笑了,“她自己就是皇室縱容教育下的產物,怎麼會不理解縱容二字?若沒有先皇的縱容,她哪裡有機會觸摸天啓,晉級宗師?更不必說動不動就在皇宮內逞兇。真正不接受縱容的那個家族已經退位1400年了……所以你看,她明知道老三的瘋狂有我的縱容,但還是隻殺了老三,就將事情了斷,不至於引發連鎖。呵,論及大局觀,倒是那些議論紛紛的人遠不如她!好了,信我已經寫好,就由你代我送交給她,順便修補一下南疆戰線吧,那些戰士纔是最無辜的受害者。”
嶽河山接過信函,只覺得手中這封皇帝陛下的親筆信,簡直重如山嶽。
而更加沉重的,則是所謂帝王心術。
陛下,那終歸是你的親生兒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