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瑩的推斷,來源於她的急智。
作爲長生樹的資深幹員,她能在十五年間持續不斷地完成組織交辦的任務,並不是因爲她有多麼強大,或者多麼智慧。
而是因爲在緊要關頭,她的頭腦總能比一般人轉的快一些。
所以張瑩也就立刻想到了一個問題。
面對一個能夠瞬間殺死赫禹的對手,自己能逃得掉嗎?
黑沼澤並不是自己熟悉的戰場,能夠在其中行走自如,依靠的是灰葉谷中組織多年來的籌備。各種毒抗的魔具、藥物,以及臨陣磨槍學來的沼澤求生指南!
而對手顯然比自己更熟悉這裡,他甚至能在劇毒的泥水中潛伏!
在複雜環境下和一個老練的獵人玩逃亡遊戲?張瑩不覺得自己有任何生機。
而死亡更是不可承受的代價,無論對方是怎麼做到的,但他顯然是有徹底殺死長生樹成員的能力。自己的八名手下,還有赫禹,都是死在這獨特的能力之下!
若是此時自己也死在這裡,邊郡的局勢就徹底糜爛了!
再之後,張瑩就忽然想到了一種可能性。
什麼人能真正殺死長生樹的成員?
組織的天敵?
問題是,一個延續這麼久的組織,真的會有天敵嗎?
如果不是天敵的話,似乎就只有一種可能性了。
內部人。
對方也是長生樹的成員,而且等級遠遠高於自己,所以才能讓死而復生失效!
長生樹成員的死而復生,來自長生樹的恩賜,這份恩賜能被賜予自然也能被收回。事實上赫禹作爲資深導師,在閒聊的時候曾經提起過,長生樹是個慷慨寬容的組織,會允許成員失敗,甚至會允許成員內鬥,只要無傷大局,不引起制裁者的注意就好。而所謂內鬥,自然會有個結果,而所謂結果,自然是一些人的徹底長眠……在赫禹第一次葉落歸根後,十餘年間就曾經中斷過不少人的長生之路。
那番話,有幾分教誨也有幾分威懾,總之張瑩銘記於心,也始終沒有興起過反抗導師的念頭。
而此時此刻,眼看着赫禹死無葬身之地,堂堂資深青葉就連葉落歸根的機會都沒有……
張瑩本能就猜測白驍是長生樹的成員,等級甚至還在赫禹之上!
當然,也可能對方和長生樹沒有任何關係,只不過天賦異能,恰好剋制了葉落歸根……但是那有又什麼關係?!就當他與長生樹有關不就行了!
現在需要的不過是一個投降的藉口而已!
而下一刻,在白驍感到遲疑的時候,張瑩更是如蒙大赦一般地看到了一個至關重要的細節!
白驍那業已破損的黑袍胸口部位,有兩片幽幽發光的青葉!
那是長生樹的信物,只有組織最信任的人才能拿到其一,就連人類文明頂點的魔道宗師,也往往只能拿到一兩片。
這個少年人身上卻攜帶着兩片青葉!
這不是組織的內部人,還能是誰?
想到這裡,張瑩更是覺得自己投降的選擇簡直明智無比。
“大人,請不要動手,我並沒有惡意!”
白驍看着面前這個的確變得全無惡意,強顏歡笑的女子,感覺自己似乎從獵人變成了屠戶。
他不知道張瑩爲什麼要選擇投降,直覺她似乎是誤會了什麼。
但這樣正好,殺起來輕鬆一些。
然而就在他即將動手的時候,迷離域中,原詩卻忽然拍醒了他。
“白驍,等一下,先別急着動手。那傢伙恐怕是誤會了你的身份。借這個機會,套一下她的話。”
白驍剛要開口,原詩又拍了他。
“你幫我傳話就行,語言我來組織。”
白驍也不抗拒,的確在口才方面,他這一輩子也不可能和這位恩師相提並論了。
原詩沉吟了一下,開口道。
“你們過界了。”
在現有情報匱乏的情況下,原詩無從準確推斷對方投降的心理,所以乾脆用了過界二字,這幾乎是最爲萬能而泛用的殺人理由。
果然,聽到白驍的回覆後,張瑩不疑有他,反而急切地辯解道:“大人,我知道我們的手段的確有些過激,主動誘導異獸進化會暴露組織的秘密,也會給邊郡帶來震盪,但我們實在沒有辦法,如果不能儘快培養出新的獸王,長生種就會徹底失控了!大人你也不想看到那樣的結果吧?”
白驍只聽得雲山霧罩,另一邊幽暗森林的原詩也是眉頭緊皺。
信息量實在太大了!
培養獸王?長生種?短短几句話,蘊含的可能性卻幾乎無窮無盡,原詩本打算詐她兩句,討取一些情報,現在卻發現自己有些消化不良……不由暗恨,若不是朱儁燊那死童男天天關自己緊閉,自己早幾年就可以去邊郡爲禍一方了。有了豐富的邊郡經驗,也不至於對她所說的話全然摸不到頭腦。
而就在此時,原詩卻聽到身旁傳來清月的聲音。
“那個女人是長生樹的人,北門廣場外的伏擊,以她爲首。”
原詩更是驚訝,長生樹?那天參與伏擊的人不是都被殺掉了嗎?8名銀穗被白驍所殺,逃跑的金穗則被密探局所殺,難道是密探局無能,終歸是讓她跑了?
不對,密探局雖然無能,局長章武卻不能廢物,他簽字過的道歉信,以及他本人確認過的擊殺,不會有錯,所以……長生?
霎時間,原詩腦海中的信息更爲混雜,讓她也越發難以決策。
此時卻是清月接過了話語權,輕拍了白驍的肩膀,然後說道:“你們的顧慮,與我無關。”
張瑩聞言簡直驚詫莫名。
我們的顧慮與你無關?這種話……怎麼會是從一個自己人嘴裡說出來?
組織有內鬥,有分歧,甚至有私怨,但從來不會有這種不顧大局的言論!
因爲任何因私廢公的人,都會被組織無情制裁!
哪怕是資深如赫禹,提及組織清除毒瘤時的雷霆手段,都是不寒而慄……好吧,眼前這個渾身泥濘的年輕人的確比赫禹更強,但是難道他就能違抗組織的意志?
還是說,他真的不是組織的內部人?
清月見狀,卻掛上了一絲微笑,不過沒等她開口,原詩就又一次接過了話語權。
“你們自作聰明,壞了組織的大事!”
說完,原詩頭也不回,衝清月伸出了手掌。
清月菀爾,之後輕輕和原詩擊掌相慶。
她們兩個完全想到一起去了。
被白驍以雷霆手段所殺的,一定是那兩人中的首腦,殘存的這個張瑩,雖然實力不俗卻全無主見,一副萌新實習生的模樣,偏偏又貪生怕死……這樣的人最容易糊弄,所以完全可以用彌天大謊去粉碎她的三觀!
怕死的人,三觀總是特別脆弱。
而在白驍以冰冷的語氣複述了原詩那句話後,張瑩立刻就陷入了茫然與絕望。
自作聰明,壞了大事?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怎麼就叫自作聰明瞭?組織在邊郡的根基出現危機,長生種意外失落於現任獸王之手,爲了奪回長生種,所以培養異獸與現在覺醒的獸王相爭……雖然手段上的確顯得過激,但邏輯上並沒有不妥之處啊!
但另一方面,這件事自始至終都是赫禹在籌劃,所有的資料也都是赫禹拿來與她參考,邏輯線條更是赫禹強行灌輸給她。
所以或許從一開始,赫禹就隱瞞了一些消息?
或許長生種的危機並沒有那麼嚴重,或許根本不必用如此過激的手段去刺激邊郡人,尤其是在組織剛剛遭受重創的時候。
一旦有了這樣的念頭,張瑩抵抗的意志就更進一步地瓦解下去。
面對煞意凜然的白驍,張瑩欲哭無淚道:“我只是聽令行事,對真相併不知情啊!”
聽到這句話,幽暗森林中,原詩和清月再次擊掌。
形勢已經完全進入掌控。
接下來,這個長生樹的資深魔道士,就任由她們擺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