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力銘與陸別離在抵達聖元帝國不久便分頭行動。
準確地說,是在兩人遭遇空難之後。
雲軌飛船被擊墜後,陸別離留在明面上,與白驍等人同行,陪他們一道吸引了所有聖元人的目光。
以至於幾乎沒人還記得,空難中還有一個來自秦國的胖子悄然失蹤。
鄭力銘與陸別離並沒過多的私交,但行動時卻自有一種默契。
趁着陸別離光芒萬丈地在聖元開啓遠征,鄭力銘則腳踏實地在聖元的土地上搜集線索。
在雲軌飛船爆炸的那一刻,鄭力銘就意識到這背後一定有天大的陰謀,而要調查陰謀,就一定不能停留在光鮮的明面上。
雖然從身材看,鄭力銘彷彿是天底下最不適合於暗中調查真相的人選,但隨着他深入聖元各地推廣炸雞,各種情報卻在一張張的餐桌上,如同萬流歸宗一般,自然而然地擺到了他的面前。
“長話短說,這是一個影響力廣泛,根深蒂固,卻始終不爲人知的組織。”
陸別離只聽了這一句話就不由皺起眉頭:“你不覺得這幾個要點是自相矛盾的嗎?”
“一開始的確是這麼覺得,但換個思路來想就不一樣了,假如將這個組織當成是寄生在人體內的微生物,你就會發現這其實是非常合理的。”鄭力銘解釋道,“生化域的進階課程裡應該講過,我們每個人體內都有不計其數的微生物,其中甚至有相當一部分是以有害的方式寄生,例如病毒。但因爲損害非常微弱,所以一直不爲人所知。直到某一天這些微生物忽然發生突變,對人體造成嚴重傷害,進而產生病狀,人們才意識到它們的存在。”
陸別離點點頭:“所以你的意思是……”
鄭力銘說道:“這個組織就如同是蟄伏的病毒,但在過去的漫長歲月裡一直在默默地增殖,但因其毒性極小,所以一直不爲人知。直到我們到來,它才突然進入應激態。”
陸別離說道:“這個假說很有意思,但也有很多難以解釋的地方。”
鄭力銘說道:“不錯,但是這些難以解釋的地方,往往蘊含着最重要的信息。比如,病毒和組織的最大不同在於病毒不需要統一指揮,它們只要不斷增殖就可以發揮作用。而組織卻一定需要統籌協調才能維繫存在。”
陸別離補充道:“還需要有利益的驅使。”
“沒錯,無論是組織本身,還是成員加入組織,核心一定是利益二字。而根據我的調查結果來看,利益的確存在,但難以溯源。”
“哦?難以溯源?”
鄭力銘解釋道:“準確的說,這個組織的利益流向就非常奇怪,一般的正規組織,利益流向都是由無數底層個體匯聚到少數上層手中,然後通過集體效應將這部分利益反哺回去,實現雙贏的循環,也就是所謂取之於民,用之於民。但這個組織不同,在我們到來之前,看不到取之於民的部分,只能看到用之於民的部分。”
“單方面的施捨?”陸別離也感到不可思議起來,“而且是在漫長的歷史時間線上,進行如此大範圍,縱深度的施捨?”
鄭力銘說道:“是的,雖然非常不可思議,但我反覆考證了上百個案例,幾乎沒有例外都是同樣的套路:有人在急需幫助的時候,忽然被人雪中送炭,而對方几乎不求回報,只對其宣揚一個泛泛的理論。”
“泛泛的理論?”陸別離敏銳地捕捉到了要害,“也就是說,不同的地方,理論形式還不一樣?”
“這是最有趣的一點,我來的路上,明確詢問了超過10名組織成員,他們向我宣揚的理論居然各不相同!一定要總結歸納的話,大概就只有兩個共同點,其一是‘親緣’理論,認爲人類擁有共同的起源,彼此都是兄弟姐妹,理應團結互助。這也是他們通過各種雪中送炭來吸納新成員的核心理論。其二則是‘家園’理論,我大致總結爲:這個世界是造物主賜予我們的完美家園,其中蘊含着無窮無盡的財富,我們只要守護好這份財富,就能獲得幸福。”
陸別離沉吟起來,半晌,才分析道:“親緣理論並不新鮮,很多宗教都有類似的觀點,這是組織維繫凝聚力的必要環節。但後面這個家園理論就很有意思了,正好和我這邊的一份情報對應上。”
說着,陸別離將幾天前發生在寧先澤身上的慘案簡單說了一遍。
鄭力銘頓時瞭然:“原來如此,關鍵詞是‘家園’和‘先知’麼?的確很多事情就都能說得通了。”
陸別離問道:“那麼你信嗎,家園和先知的存在?”
“耳聽爲虛,眼見爲實,只靠這些道聽途說,我能隨便就想出十種以上的騙局來進行解釋。但如果能親眼見證奇蹟,我自然也會乖乖承認現實。”
說完,鄭力銘便仰起頭來,安靜地等待着什麼。
陸別離伸手捏起一隻炸雞腿,一口便連肉帶骨一起吞了下去。
過了一會兒,鄭力銘垂下頭:“看來是沒有奇蹟了,我還以爲會有個什麼全知全能的至尊,能隨時窺見一切,聽到我的質疑就來向我展示奇蹟呢。”
陸別離嗤笑:“這種不切實際的妄想,在你青春期的時候就該戒掉了。”
“我青春期時候最大的妄想是以後別再有那麼多花癡女人來煩我,這一點我倒是妄想成真了。”
這話說得陸別離都險些嗆出來,卻偏偏反駁不得。
鄭力銘的確實現了他的妄想!
而說完自己的故事後,鄭力銘便問道:“所以,你在這裡又有什麼收穫?”
陸別離說道:“收穫極少,畢竟大部分事情都是那幾個部落人在做,我的貢獻嘛,大概就只有一件事了。”
“什麼?”
“周赦恐怕出事情了。”
——
“議長大人……還在閉關嗎?”
“爲什麼偏偏是現在這個時候!?雷石城那邊正需要他出面維持秩序,結果……”
“而且雷石城的那些秦人也是議長大人邀請來的,現在客人都已經到了這麼久,他這個作主人的沒理由閉門不見客啊。”
“難道是出了什麼意外?”
“別亂說,議長大人什麼時候出過意外?”
“現在不就是意外狀況嘛!”
聖元帝國的魔道議會,此刻正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亂之中。
因爲他們已經和周赦失聯長達3天了。
事實上,早在雷石城的雷火焚城之災降臨時,人們就在奇怪,爲什麼周赦沒有出現?
這位帝國乃至人類文明的守護者,不該允許這種天災降臨纔對。
更何況當時還是及時趕到的秦人出手化解了災難,這就讓聖元人更加感到情何以堪!
議長到底在哪裡?爲什麼要置聖元人的苦難於不顧?他是不是遇到了什麼麻煩?
可惜這些疑惑,卻一個也得不到解答,議員們在會場內爭執良久,卻全然是無用之功,沒有任何人能夠提供有用的線索,眼看問題無法解決,於是話題就順理成章被拉扯到了黨派與利益之爭。
“雷石城的亂象,無論怎麼想都有北方派系的責任吧?若不是你們連年削減雷石城的預算,引雷塔何至於被人破壞?”
“放屁!雷石城的引雷塔又不是年久失修而損壞的,是被內鬼破壞掉的!而當初是誰說要加強雷石城的監管,硬生生往裡面塞一羣關係戶的?”
“你們北方派系的人說話簡直有辱斯文!”
“都是議會議員,哪來的這個派系那個派系!?”
伴隨爭執加劇,議員們的情緒也逐漸上涌,若非會場內瀰漫着周赦多年餘威,怕是當場就要打出血來。
而眼看局面就要變得不可開交,終於有人提出了一個建設性的意見。
“找不到議長大人,就該聯繫太子殿下啊,話說太子殿下人呢?”
會場內的喧囂霎時凝結,人們紛紛恍然。
“是啊,太子殿下呢?”
“他是議長大人培養多年的接班人,議長大人如果有什麼事情,至少也會交代太子殿下代爲主持工作……”
“奇怪啊,之前怎麼都沒想到要聯繫太子殿下?”
“還不是某些人天天惦記派系之爭,找個機會就要打擊異己!”
“夠了,不要再作無謂的爭執了,就算在這裡把你所有的政敵都消滅了又能怎麼樣?找不到議長大人,我們整個議會都難以維持運轉!好了,有沒有人能聯繫到太子殿下?”
而在一連串的吵鬧之後,人們終於發現了一個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實。
他們就連太子元翼,也聯繫不到了。
——
而就在聖元議會陷入一團混亂之時,遠在會場之上,蒼穹之外,有一片投在雲頂上的樹蔭。
樹蔭下,一老一少盤膝對弈。
年輕的一方下棋速度極快,幾乎不假思索就能落子,年邁的一方卻往往要陷入長考。
片刻後,隨着老人落下手中的黑子落下,棋盤上最後幾枚白子也隨之翻轉,令棋盤變爲一團漆黑。
年輕人有些誇張地向後仰倒,笑道:“果然無論什麼棋都贏不過老師啊。不過,我還是沒想明白,爲什麼我要在這裡下棋呢?總覺得應該有什麼更要緊的事纔對。”
老人隨手抹了下棋盤,令所有棋子自然歸位,而後說道:“想不明白就不要想,時候到了自然會知道。”
“那麼老師你知道了嗎?”
“我知道的時候,你自然也會知道。”
“好吧,既然老師你這麼說了,我就難得糊塗,再和你玩一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