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詩開的書單,大多是歷史題材及人物傳記。
這幾天,白驍在書房裡也看膩了學術著作,這些歷史故事權當消遣,不知不覺,時間就到了晚上,幾本書也被他通讀了一遍。
看過書後,白驍對事情就有了一個全盤性的認知。
紅山學院的新生代表演講,是一項有着上千年曆史的悠久傳統。
換言之,就是並沒有什麼卵用,但所有人都會非常重視的儀式。
事實上,對於大部分人來說,作爲新生代表進行演講,雖然是莫大的榮耀,但也的確是個苦差事。開學典禮當天,學院超過兩千名師生會悉數到場,此外還有近千名畢業校友和各方嘉賓,大秦五大宗師也至少會到場三人,是魔道士圈子裡不折不扣的頂級盛會。而在這樣的場合下做演講,想要出彩並不容易,想要丟臉卻很簡單。
何況演講後面還有一個專門讓人刁難的問答環節,在場的嘉賓會就演講中的內容進行質詢,若能應答如流,自然是錦上添花,但如果被當場難住,就會淪爲笑談。若是問詢的嘉賓有意刁難,很可能讓新生代表當場出醜。
白驍讀到的第一本書,是某位紅山學院畢業生寫的回憶錄,其中就提到他曾經作爲新生代表,在數千人的矚目下發表演講,而短短十分鐘的演講,卻成了縈繞十年不去的噩夢。面對數千人的目光,尤其是面對那些成名已久的魔道大師的審視,他腦中一片空白,原先準備好的演講稿忘得一乾二淨,最終只是結結巴巴,語無倫次地應付過了這十分鐘。
而演講結束時,那數以千計的冷淡目光,人**頭接耳時若隱若現的嘲諷笑容,立刻就擊垮了他。以至於本應有的問答環節也被迫省略。
演講結束以後,紅山學院的新生代表自然是淪爲笑柄,甚至那一年的新生都遭到了極大的質疑——讓這種貨色成爲代表,其他人的素質是有多差?慘遭牽連的新生們自然不會無動於衷,對那位代表各種惡言相向,從譏笑諷刺到人格侮辱,讓本就心防脆弱的他無數次的崩潰。後來縱然有導師聞言勸慰,但他還是難以釋懷。最終蹉跎歲月,以非常平庸的成績畢業,既浪費了自己的天賦,甚至也牽累了他的指導老師。
所以白驍也就理解了爲什麼先前朱儁燊會選擇清月而非自己擔任新生代表。
面對衆人侃侃而談,清月的確再擅長不過,雪山時期她身爲詛咒之女,卻能硬頂着部落衆人的鄙夷和嫌惡,與大巫祝脣槍舌劍,從那瘦小虛弱的身體中洋溢出的自信,足以抵擋一切環境壓力。
當然,現在的清月與當時的清月已不再相同,但兩個不同的人格之間,還是有很多共通之處……想起不久前那場10:0的狩獵棋,白驍就感覺自己的心理陰影依然沒有掃除。
如果有人試圖在脣槍舌劍中讓清月出糗,多半隻會自取其辱。何況清月本人還有大宗師做後盾,在問答環節也不會遭受不合理的刁難。而自己……
白驍想起自己的導師,總感覺就算沒有皇室的人從中作梗,到了現場也一定會有許許多多的人有怨報怨,有仇報仇。
“……這真是了不得的誤會,我哪有那麼多仇家!作爲昊天旗的持有人,近百年來紅山學院最年輕的魔道大師,更難得是純天然的年輕漂亮,我的擁躉們數不勝數好嗎!”
白驍上下打量了一下原詩:“哦。”
“……你真的不是朱儁燊派來報復我的吧?”原詩再次發出哀嘆,心想早知這個學生如此戳心,真不如讓鄭力銘那死胖子收他去吃炸雞腿呢。
說來,若是白驍也那麼天天吃炸雞,不洗澡……清月一定會棄他而去,然後自己正好可以趁虛而入!
當時自己怎麼就沒想到這麼天才的點子,以至於自作孽地收了這等孽徒。
“總之,既然書單已經看完,對事情應該有個輪廓性的認知了。之後五天,咱們就來專心練習一下演講和問答,這是我給你擬的演講草稿……”
原詩一邊說,一邊又將一堆資料放到書桌上。
白驍認真地將原詩的演講稿看了一遍,搖搖頭:“還是算了吧。”
原詩嘆了口氣:“公子又有何指教了?臣妾寫得哪裡不對?”
“寫的很好,雖然我也說不太上細節,但通篇觀感,比回憶錄裡那些學生的演講稿要好上太多。但這不是我想說的話。”
頓了頓,白驍又問道:“倘若我照着這個稿子背完,人家問我,這是你的心裡話嗎?我要怎麼回答?”
原詩說道:“你就告訴他這是年輕美麗聰慧絕倫的原詩女士的心血之作,不服氣來找我當面對峙……算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這種精雕細琢的文字,的確不適合你,念出來是有些不倫不類,那你打算怎麼辦?”
白驍說道:“新生代表演講的本意,就是讓代表暢所欲言,所以想到什麼,我便說什麼,如果人家有疑問,我就直言肺腑,至於別人是認可還是嘲笑,那就是他們自己的事了。”
“哪怕會丟臉,會難堪?”
白驍說道:“在天下名流面前,屈身而受權貴之命,來刁難紅山學院的新生代表,到底哪邊更應該感到丟臉和難堪?”
原詩聞言簡直要從原地跳起來:“這句話一定要記下來!白驍我簡直要對你刮目相看了!本以爲你的人設是那種人狠話不多的雪山老大哥,想不到你也挺能言善辯的啊!”
白驍笑了笑,沒有迴應。
他並不覺得自己能言善辯,剛剛只是直抒胸臆,有什麼,說什麼,僅此而已。
何況,換做是誰,跟清月聊了十幾年的天,都會變得有幾分能言善辯。
想到清月,白驍不由對開學典禮有些期待起來。
這段時間,他們兩人一直沒有機會見面。清月是在實驗室裡有做不完的課題,每天都會忙碌到凌晨時分才能休息。而白驍也需要大量的閱讀書本,以彌補魔道理論上的欠缺,這些天更是一直就沒睡過覺。
所以明明兩人的臥室就是門對門,這些天來卻誰也沒有和對方見過面,只是偶爾隔空喊話,倒也不乏情趣。
用原詩的話說,這就是典型的矯揉造作式初戀酸臭,過上幾年兩人就會爲年輕時候的懵懂無知而羞恥悔恨。
但白驍卻着實享受這個過程。
而到了開學典禮上,兩人就終於能夠見面了。
希望她會喜歡自己的演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