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帳幕,段思歸隱約看到有兩個身影正相對而坐,而在他們的面前則擺放着一張高几,上面放滿了各樣菜餚和一壺美酒。雖然他看不到兩人的面容,但從聲音裡還是可以判斷出這兩人正是之前問自己話的那兩個宋軍主將的。
只聽他們中的其中一個說道:“王兄,你說有那人相助,我們就真能徹底取勝嗎?”
“那是當然的了。”另一個信心滿滿地道:“不然,現在我既然已經取下了黑山崖,已經足夠給朝廷一個交代了,何必還要犯險留在此地呢?就因爲我確信這次能立的功勞不止如此,纔會繼續深入的。”
“可是……你就不擔心這其中有詐嗎?再怎麼說,那人可也是蠻人的首腦啊,他憑的什麼出賣自己人來成全我們呢?”前者似乎對此依然充滿了疑慮。
“你錯了,他要對付的絕對不是他認爲的自己人。雖然木傑裡現在是蠻族之主,可事實上他所能控制的也不過是自己的黑蠻所部而已。正因爲此,他纔會在去年時想着犯我大宋邊境,他就是想通過外戰來攫取更大的權勢哪!”
外面的段思歸聽了這話,尤其是聽到那個名字後,渾身便是一震,這話對他心理所造成的衝擊可實在太強了。本族的族王居然是勾結宋軍的罪魁禍首,只怕這個消息說給任何一個蠻人聽了,對方都不可能相信吧?
段思歸一開始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但旋即又提醒自己這很有可能是真的。因爲這話可是有宋軍的主將在自己的帥帳之中說的,他們可不知道有人會在外面聽到了,試問怎麼可能說這麼一番假話呢?
只聽裡面二人繼續說着話:“他派來的人給咱們交了底了,這次我們合作是各取所需。我們的目的自然是取得幾場大勝,這樣對全軍上下都是一件好事,朝廷也將對咱刮目相看。而他,其目標便是白蠻,他就是想借咱們的手來收拾白蠻!”
聽到這裡,段思歸的心裡反倒是起了懷疑了,因爲這黑山崖可是黑蠻所守,這次除了自己和個別親衛外,戰死和被擒的可都是黑蠻的人哪。
但裡面的人很快就又打消了他的疑慮:“當然,爲了作戲能逼真,他們黑蠻也不能全無損傷,同時爲了表明他們的誠意,便把黑山崖讓了出來。這一點你已經知道了,若非蠻人自己通風報信,告訴咱們可以從後崖上去,並且不佈下兵力防守的話,今天我們是絕對拿不下這黑山崖的!有了黑山崖在手,我們已經進退自如了,所以我纔會相信這個蠻族之主的誠意。”
“怪不得之前我提醒木鋒時他很不耐煩,之前我只當他是因爲擔心我在軍中的威信增加呢。現在看來,是因爲他早就知道宋軍有此一招,爲了不破壞木傑裡的計劃才如此做的!可笑我還一心爲其打算,卻是被人賣了。也怪不得如此敗仗下他木鋒還能從容逃脫,這分明是宋軍有意放的水了。”段思歸驚悔交加,真恨不得那木鋒就在面前,讓自己指着他直言問個明白呢。
“黑山崖不過是小功勞而已,接下來有木傑裡在背地裡幫忙,我們將取下神仙愁、插天門等地,將蠻人徹底打敗!”
“他們就如此相信咱們嗎?”後者還是有些不解地問道:“蠻人就不擔心咱們進軍之後徹底佔領了自己的地盤嗎?”
“這一點他們應該是很明白的。我們大宋富有四海,難道會覬覦他們這點窮山惡水嗎?之所以出兵,不過是朝廷落了面子,必須給天下人一個交代而已。而我們爲將者,也是想通過一場場的勝利來鞏固自己的地位。如果真把他們給滅了,沒了敵人的我們還有什麼立足之地,所以他們是可以信任我們的信譽的!”
聽宋軍主帥這麼說話,卻讓段思歸哭笑不得,自己的族人竟和宋軍如此默契,這說出去只怕是個天大的笑話,但若成真了,卻有許多人連哭都要哭不出來了。
“我們進軍之後留黑蠻而殺白蠻,而木傑裡也趁着這個機會剷除族中的那些白蠻勢力,如此一來用不了多久,蠻族內部就被他完全掌控了。然後我們再兩方罷兵,以和談收場。這樣是我們雙方都希望看到的,也是最有利的一種結局了。”
“王兄,我只是還有一點不明,還望你能告訴我。”
“說,只要我知道的一定知無不言!”
“你憑的什麼就敢相信他的話了?雖然他們讓出了黑山崖,但難保這不是一個引我們入彀的陷阱。一旦我們真的進軍了,而蠻人卻是上下一心的話,只怕措手不及的就變作咱們了!”
“這一點我也考慮過,不過那木傑裡的人送來了這個信物,卻打消了我的這個疑慮!”說話間,前者從懷裡摸出了一塊巴掌大小的牌子。
段思歸見了後很是好奇,忍不住用刀在帳壁上掏了個小洞,而後朝裡望去,正看到一塊銀牌在兩人的手中傳遞:“是族主的五塊令牌之一……”他一眼就認出了這個象徵着蠻族族主權力的物件,臉色就更是難看了。
“此物乃是蠻族族主用以號令下屬的玩意兒,一旦他不肯遵從之前的約定而行的話,只要我們把這個拿出來,並把一切公之於衆,他這個族主可就要徹底完了!正因爲有此物在,我纔會確信他們的誠意的!”說着隨手將那塊銀牌放到了几上。
就在段思歸爲兩名宋將的這一番話和那塊令牌而感到驚懼不已的時候,遠遠地傳來了一陣喧譁吵鬧之聲。而後,就有腳步聲急急朝着這邊而來。這聲音讓本就心裡有鬼的段思歸心裡猛地一揪,只當是宋軍發現自己逃跑了呢,這下卻如何是好?
他伏低了身子,儘量讓自己躲藏在黑暗的角落之中。但那急匆匆而來的宋將卻壓根沒有注意這裡的一切,直接到了帳前稟報道:“大帥,蠻人的戰俘正在吵鬧不休,卻是有人帶頭生事呢!”
“竟有這樣的事情?”王衝語氣裡多有不快:“看守的人呢?”
“許多兄弟都喝多了,還是請大帥過去安撫一下吧!他們怎麼說也是咱們的盟友,之後還是要放了的……”
“哼,真是多事,不就是在咱們這裡多住幾日嗎?有吃有喝的,比起他們在山崖上可要好多了,爲什麼還要鬧事!”王衝更是不快地道:“看來這些人不能久留,過兩天就把人放了,也好給木傑裡那邊增加點籌碼,同時表明我們的誠意!”話雖然這麼說,可事情卻還是要解決的,在帳中的兩人便隨之出來,匆匆往那邊喧譁處而去了。
看到宋將離開,段思歸緊繃的心情纔算平復了一些,就要趁黑離開。隨即他想到了剛纔王衝的舉動,那令牌被他隨手放到了一旁,說不定現在還在那裡呢。自己雖然聽了這麼多秘密,可終究是一家之言,若沒有實質性的證據,根本不可能被人所採信。可有了這塊令牌爲證,那一切就自不同了!
想到這裡,他便忍不住探頭看向帳中,隨即便驚喜地發現那塊銀牌還真就在那幾上放着呢,在燈火下更是閃爍着耀眼的光芒。段思歸立刻急步衝進了帳裡,一把就把銀牌收進懷裡,然後便又立刻退了出來,直往暗處奔去。
在他離開後不久,帥帳的周圍就顯出了幾條黑影,看着他遠去的方向,許驚鴻發出了嘿的一聲笑:“看來魚兒已經上鉤了!”
“他去的方向不過三裡就是樹林了,進了林子,便是蠻人最熟悉的環境,我們也可以虛張聲勢了!”身旁的王俊卿也是一臉笑容地說道。
段思歸在摸黑跑了好一陣後,就驚喜地發現自己居然真就出了宋軍大營,前面更是遮天蔽日的樹林子。他趕緊又加快了速度,幾步就衝進了林子裡。此時,身後的宋軍大營突然沸騰了起來,火把一支支地亮起,只看這陣勢就知道他們是出大事了。段思歸推測是自己逃脫的消息終於傳出了,但他卻已經不再擔心,因爲進了林子,自己孤身一人反而更容易逃脫了,現在他只想着如何把這個驚人的消息帶給兄長,讓他和白族的兄弟們做好準備,甚至更早發動對付黑族的那些叛徒!
一夜的躲藏,終於讓段思歸徹底地躲開了宋軍的追捕。這次宋軍顯然是鐵了心了,居然派出了許多人從各個方向追捕,若不是他在林子裡善於藏身,只怕早就被擒了。但這樣一來,反而更讓他確信自己所得到的一切是真實的,不然宋軍不會如此緊張,竟派出這麼多人馬追捕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