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朝廷的反應速度還是非常迅速的。方家雖然已經被衆人排擠出了朝堂,但他們畢竟本是朝中豪門,現在纔剛一離開京城就出了這樣的事情,這讓朝廷如何對外交代,也讓其他人如何能夠安心呢?所以,京畿府在一接到指令後,就派出了王固本等一羣精於查案之人趕去驛站查察,而刑部的行動則更加的果斷。
三百多名刑部差役徑直來到了城南,而後迅速包圍了許驚鴻所住的宅院,之後才由刑部的官員來到正門,扣響了門環。其實他們的行動早已經被院中經過多次血戰的兵士們發覺了,熊庚等性子急的更是已經趕到後面去見許驚鴻了。
“隊正,刑部派了人包圍了咱們這裡,看來是要對咱不利了。我們該怎麼辦?是衝出去,還是在此抵抗?”熊庚充滿了鬥志地問道。
許驚鴻卻沒有任何慌亂或是憤怒,只是笑道:“這一點我早就想到了。方家一旦出了事,他們第一個要懷疑的便是我們了,刑部派人前來也是應該的。叫兄弟們不要緊張,把人帶進來便可。”說着整了整衣衫,便朝外而去。
人很快就來到了許驚鴻的面前:“許驚鴻,刑部有事要問你,你和你的兄弟就隨我們走一趟吧。”來人沒有任何的客套,開門見山就說出了自己的來意。
“哦?卻不知是出了什麼大事啊,竟讓刑部如此緊張?”許驚鴻笑着問道。
“什麼大事?許驚鴻,你就不要假裝不知了。”
“我確是不知,還請這位大人能夠明示。”面對着對方的無禮態度,許驚鴻依然雲淡風清,全沒有象身邊人那樣滿面怒容。
“知與不知,也不是你說了算的。你想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便跟我們去刑部吧。”
“哼,你們刑部連我們犯了什麼事都不說明,就想拿我們去,真真是豈有此理!”當即就有人再也難以控制情緒,大聲呵斥道,同時不少人已經握緊了身邊的武器。
“怎麼,許驚鴻你敢拒捕?”那官員見狀面上一緊,然後向頭退了一步的同時,揮了揮手。在其背後的那幾十名差役便挺起了長槍上前一步,與許驚鴻他們對峙了起來。
“許驚鴻,我可告訴你,現在外面已經被我刑部的人馬團團圍住,水泄不通!你不用妄想能夠衝得出去了,還是束手就擒吧!”他見到己方人馬已經做出了戰鬥準備,心裡有了一些底氣,才又一次大聲威脅道。
“隊正,看這架勢很不妙啊,咱們怎麼做?這些刑部的差役雖然人數不少,但論能力卻是無法阻攔咱們的去路的,不如就衝吧?”老狗也在旁提議道。
許驚鴻卻搖頭否決了這個提議。他很清楚,老狗所說在理,以外面這點人馬,想要阻攔他們這些於戰場上有着豐富經驗的戰士是不可能的。但如此一來,自己可就真會被人定爲兇手,而且還是負罪逃跑的兇手,這可不是他希望看到的。另外,即便真能殺得出去,自己這些兄弟也必然有所損傷,刑部在外面佈下的人馬必然有不少的弓弩手,這可有些難以提防了。所以現在最明智的,還是隨他們一道回刑部,反正自己已經做足了準備,也不怕他們耍出什麼花樣來。
主意已定,許驚鴻便把腰間的百勝刀給摘了下來,而後將之丟於地上,又對身旁的人道:“清者自清,我們沒有做過任何違法的事情,便跟他們去一趟刑部又如何?”
這些人都是從西南一路追隨許驚鴻來京城的,對他的命令自然是言聽計從了,見他這麼做這麼說了,便也沒有任何的異議,紛紛將手中的兵器棄之於地,然後道:“就隨你們去刑部看看,看你們有什麼話說。”
那些刑部的人見此情形也算是鬆了一口氣。說實話,讓他們與這些不知深淺的傢伙交手,他們還真沒有什麼勝算呢。那爲首的官員本有些發白的臉色也好看了一些,而後手一揮道:“將人押走!”
“慢着!”不想這時許驚鴻卻又突然道:“這位大人,咱們這些人是真犯了什麼罪了,還是刑部有話要詢問,這一點你總要給個明白話吧?”
“這個……雖然現在還沒有確定你們的罪行,但是……”
“既然如此,我們還不是犯人,我們自己會走,就不勞你們押送了。”許驚鴻一句話就打斷了對方的解釋,從兩個想上來綁自己的差役中間走了過去。其他兄弟一看,便也和他們的隊正一樣不理那些差役,徑直向外走去。
“這……”那些差役見狀,一時還真不知自己該怎麼辦纔好了,對方的氣勢實在太足了,他們可不敢真和這些精銳之士起衝突,所以他們便把目光落到了帶頭的官員身上。
“……就讓他們再猖狂一時吧!”那官員在稍作猶豫後,還是決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上面讓自己來把人帶回去時也沒有說一定要綁了去刑部。
就這樣,許驚鴻一羣人當先而行,在他們的身周跟隨着一衆刑部差役,如此怪*往刑部衙門而去。讓不明其中內情的人看來,這根本不是刑部逮捕人犯,而是刑部的高官外出,有人跟隨而已。
當刑部門前的看守看到這一幕時,眼珠子都要掉到地上了。他們立刻叫人進去稟報,同時滿是疑惑地看向了那些同僚們,不知他們是吃錯了什麼纔會讓人犯如此囂張的。
正在二堂裡等候的刑部尚書廉重如在得報之後,臉上就露出了怒意,但很快地,他還是壓下了火氣,淡淡地道:“就讓他們猖狂一下吧,很快他們就將付出代價!”說這話的時候,周圍的人明顯感覺到了一股讓人心寒的煞氣,這是久在刑部對人問案時所積累下來的。
許驚鴻一行在進入刑部衙門後,就迅速被分隔了開來。這是天下問案的規矩,對此許驚鴻自然也不好堅持。他孤身一人被帶到了刑部的二堂之上,所面對的正是面沉似水的廉重如。一見了他,廉尚書就嘿地一笑:“許驚鴻,想不到這麼快我們又見面了。”前次曹李樑三家之事,許驚鴻與之是有過接觸的。
“是啊,不過那時你我同是朝臣,可現在卻是你爲官,我爲民了。”許驚鴻鎮定地回了一句。而後纔不無疑惑地問道:“卻不知這次廉大人將我和兄弟們叫來所爲何事啊?”
“怎麼,你當真不知爲的何事麼?”廉重如玩味地看了一眼許驚鴻,“咱們明人眼前就別說假話了,你還是痛快承認了吧。”
“我連爲的什麼將我叫來都不知道呢,卻該承認什麼?”
“方家和你的恩怨極深吧?”廉重如突然問了一句。
“不錯,這一點想必舉朝都已經知道了。當初我身爲許家僕從時,就已經和他們有了仇怨,後來在西南他們也沒有放過我。所以這次回京,我自然要和他們好好鬥上一斗了。不過他們罪行已彰,已經無可更改了,廉大人再將我叫來又有什麼意義呢?”
“哼,裝得倒還挺象那麼回事!”再次噴出了一口氣後,廉重如終於不打算再兜圈子了,直接道:“昨天夜間,不,應該說是今日凌晨,離開京城不遠的方家上百口就被人殺死在驛站中。你別說此事與你無關!”
“什麼?你是說方家在驛站裡被人殺了?我怎麼一無所知?這事的確與我無關哪。”許驚鴻立刻表現出一副驚訝的神情來。在愣了好一會後,才恍然道:“原來是這樣,刑部才把我叫來的啊,你們是懷疑這事與我有關?”
“不是有關,這事分明就是你和你手下之人做下的吧!”廉重如說道:“除了你許驚鴻,這京城裡是既沒有這個動機,又沒有這個能力的人可以殺得了如此多的人了。怎麼,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想抵賴麼?”
“大人名查啊,此事的確與我不相干!”許驚鴻忙搖頭否認:“對,我是與方家有着化不開的恩怨,但你也說了此事滿城皆知,在這個節骨眼上我若對他們下手,不是明擺着讓朝廷來拿我麼?大人以爲我許驚鴻會如此糊塗麼?”
“這個……”他的這個理由還真有點說得過去了,讓廉重如一窒。但很快地,久涉刑案的廉尚書還是有了自己的說法:“想必在動手前你就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準備,有了這麼一個藉口,自然可以搪塞我們了。我勸你還是趕緊招認了吧,不然,別怪本官對你用刑!”
“大人,我的確不曾做下此事,可怎麼招認呢?”許驚鴻依然是一副無辜的模樣,搖着頭道。
“巧言令色,你真當本官不會對你用刑麼?來人——”廉重如見許驚鴻還是不肯合作,心頭已有怒起,當下就要用強了。
不想,許驚鴻卻突然道:“慢着!”
“怎麼?你肯招了?如此最好不過,我們免得麻煩,你也不用受那皮肉之苦。”
“非也,我並不是要招認什麼,而是要爲自己申辯。”許驚鴻的話卻出乎了對方的預料:“大人剛纔說了那方家是在昨天夜間出的事,那時我可根本不可能對他們下手,因爲那時城門已關,而我卻在京城。”
“這個……你所說的不過是一面之辭,如何能夠作準?”
“昨天夜裡,我是與人一道在樊樓之中,這一點大人一問便知道了。”
“即便不是你親自下的手,你也可以讓你手下的人去做!聽說你手下那些人都是西南軍中的精銳,連當初橫行大梁的黑道中人都不是對手,想必要殺一些方家的婦孺應該不是什麼難事吧?”廉重如立刻提出了自己的見解。
“大人所說雖然在理,只可惜卻不現實。因爲昨天夜間,他們也與我一樣在樊樓之中。”許驚鴻立刻給出了自己的迴應。
這讓廉重如一時有些無法反駁了,但很快地,他還是做出了推斷:“看來你所說的在樊樓只是一個掩護,爲的就是在事發後能有人爲你作證。只憑你和你的兄弟證明你不曾離開,只怕是沒什麼用的吧,因爲你們本就是同謀!”
“大人又錯了。”許驚鴻輕聲一嘆,似乎是在惋惜對方的屢屢出錯:“昨夜與我在樊樓一起喝酒的並非自己兄弟,而是其他人。”
“嗯?”廉重如一怔,但還是問道:“他們是什麼人?”
“人太多了,一時也報不全,我只記得有景王趙琮,威國公家的小公子,楚國公家的三公子……”許驚鴻報出了一連串人的名字,卻聽得周圍陪審的官員,以及廉重如都一愣一愣的:“他們都和我在樊樓裡喝了酒,自然是可以爲我作證的。至於我的那些兄弟們,昨天一夜也在樊樓裡和這些貴胄公子的手下喝酒,也不可能離開。所以,方家若是在昨天夜裡出的事情,那就真與我們沒有任何關係了。”
“……”這一次,廉重如是真的無言以對了。許驚鴻所報出來的這些人的名字,都是京中有名的貴胄公子。雖然他們家勢已經大不如前,比不得七大家,可在朝廷裡還是有一定的影響力的。現在他們若是能夠爲許驚鴻作這個證的話,其威力還是不小的。
“大人若是不信,大可去這些人家中查問,想必很快就能給我一個清白了。”許驚鴻面帶笑容,再次提議道。
“這個本官自然省得,不用你來提醒!”廉重如不快地哼了一聲:“不過在此之前你還是最大的嫌犯,所以就先委屈一下吧。來人,將他帶去地牢裡看管起來,不得放鬆!”最後,他不再理會許驚鴻的想法,當即下令道。
立刻就有幾個衙役走了過來,朝許驚鴻一拱手道:“許都司,請吧。”這些屬於底層的官吏對許驚鴻這個敢於對抗權貴的英雄還是相當敬重的,也沒有象對尋常的人犯般惡行相加。許驚鴻知道對方不會這麼輕易放了自己,便很是配合地跟着他們離開了二堂,隨後在下面的地牢之中,與自己那些兄弟們又重會在了一起。
而在二堂的廉重如則在思忖了好一陣後,才起身對人道:“你們都把人看緊了,不要出什麼差錯,我先去探探口風,看朝廷是怎麼個意思。”吩咐完後,便匆匆離開了刑部衙門。他要去問的,自然便是其背後的靠山,吳家的人了。
同一時間裡,京畿府的人也已經在對二十里外的驛站進行詳細的勘察了。這次到這裡查案的都是京畿府中最是精於查案的箇中好手,他們都有着幾十年的查辦兇案的經驗。但饒是如此,在見到這驛站後院裡可怕的場景時,他們還是心驚不已。
百多口人被人全部殺盡,空氣裡瀰漫着讓人作嘔的血腥氣,縱然他們習慣了與死亡打交道,也有些難以適應。所有人都臉色發青地看着這裡狼狽倒地的一切,然後小心地對每一具屍體進行着查驗。
半日之後,這百多具屍體才被人搬運到了空地之上,排成了長長的一排。王固本緩了半天后才問身旁京畿府中第一仵作老嚴道:“嚴老,對這裡的情況有個什麼樣的看法?”
“殺人的都是精於此術之人,他們的手上應該有不少性命了。”老嚴算是這裡所有人中最爲鎮定的一個了,這也與他總是與屍體打交道有關,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氛圍和氣味:“所以我判斷殺人者或是軍隊中人,或是職業殺手。”
王固本沒有接話茬,這讓他想到了許驚鴻和他手下的那些兄弟,他們不正是從西南的軍隊裡來的麼?和所有人一樣,當知道方家出了大事後,他也把第一懷疑對象認定爲了許驚鴻。
“另外,通過對屍體的初步驗看,他們是十餘人所殺,也就是說兇手只有十多人。這一點只從死者的傷口上就能得出結論了。”老嚴繼續以自己的專業眼光給出看法。
“十多人,就要了百多人的性命……”周圍的京畿府中人都打了個寒戰,好象擔心兇手還會突然出現一般。
王固本點了點頭,也說出了自己的看法:“就現場的情況來看,死者所攜帶的那些財物都還在,所以不是劫財殺人,而是爲了仇怨……”說到這裡,他又想到了許驚鴻,這裡推斷出來的每一條都與他很是貼切。
正當此時,一名捕快走了過來,神情有些嚴峻:“王捕頭,嚴老,那邊也發現了幾具屍體,是方大人……”
雖然已經知道方遠山不會倖免,可聽到此話時,兩人還是一震,然後纔在那捕快的帶領下來到了離這驛站不過十多丈距離的一處樹林子裡。只見在這小小一片林子裡倒臥着五條身影,從其中一人的穿着來看,他們就能判斷其身份爲方遠山了。
幾人不敢怠慢,小心地走了過去,方遠山圓瞪着雙眼,死不瞑目地倒在地上,而在其身邊的,則是個敦實的漢子,他手中的刀刺入了另一個人的胸口。另外,在這三人左右也倒着兩具屍體,後三者都是穿着黑色夜行衣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