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牙箭矢隨着全力的下插已經距離王衝的腰眼不過半尺,就在這時它卻停頓住了。因爲握着箭桿的那隻手此時已經被人緊緊握住,動彈不得。出手及時將王衝從危險中救出來的,是一個看着很是木訥的兵卒,但此時他的眼裡卻充滿了殺機。
王衝也隨之回頭,看向了這個竟敢在自己身後下此黑手的兇手:“是你!”這人正是西城這邊指揮守城的守備官鄧飛,此時他滿臉的驚訝和駭然,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了。
王衝沒有立刻發作,只是衝身旁幾個親信打了個眼色,這幾個善於控制局面的親兵就把鄧飛給圍在了垓心,而後挾持着他往城下走去。他待要呼救,可在他的腰間已經出現了一把匕首,同時,木訥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想活着的話,就給我不要聲張!”
鄧飛當即不敢再做任何徒勞的掙扎,很是順利地被這幾個兵卒給帶下了城頭。因爲這一切發生得實在太快,而城上其他人的心力都放在了下面尚在攻城的胡人身上,所以直到人被帶走,其他人也不曾發現這裡竟出了如此大事。
王衝也沒有多作表示,依舊鎮定地率着人馬守在城頭,直到胡人再次退回自己的營地,這才慰勞守城將士,下了城頭。沒有人發現,就在剛纔那一瞬間,城上已經發生了極爲重要的變故。
城牆之下的指揮室中,王衝面色深沉地盯着鄧飛:“說實話,你爲什麼要對本帥不利?”
“大帥冤枉哪,末將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對您……”鄧飛連忙否認,但在王衝的逼視之下,後面的話卻說不出來了。
“哼,被我們當場拿住了還敢狡辯,真不知是說你精好還是笨好。你以爲你們的那點伎倆本帥就全無所知麼?若本帥真能這麼容易就被矇混過去,剛纔就被你得手了。所以勸你還是識相些,老實交代了吧。”王衝盯着鄧飛又說道。
“我……”鄧飛的氣勢已經完全被王衝給壓下了,而且他看到身旁那些王衝的親隨正用殺人的目光盯着自己,知道若再不說實話,只怕就會被殺了。以王衝的身份,殺他一個區區的守備軍官根本算不得什麼,連自己身後的那些人都不敢說什麼。所以很快地,他便有些鬆動了:“若是說了實話,大帥能留我的小命麼?”
“這便要看你說的話有沒有價值了。”王衝面上現出一絲微笑,只要有人開了這個口就好,這樣本來混沌的局勢就能破出一條路來了。
“是……是杜將軍讓我這麼做的……”在猶豫了一下後,鄧飛說出了一個王衝並不意外的名字。
“那原因呢?他爲什麼要你對我下此毒手?”王衝加問了一句。
“這個,我沒有問。杜將軍傳下了軍令,讓我務必在今日胡人攻城時殺了大帥,小人也是一時無奈,纔會……”鄧飛又爲自己作起了開脫。
王衝聽了他的話後,心裡就更發緊了。此事一旦真和杜千軍有關,甚至他就是主謀的話,自己在這城裡可不安全了。雖然他相信宋軍兵士裡大部分還是忠於國家的,可也難保他們因爲跟隨杜千軍日久而不信自己話,這樣對方想除掉自己就很簡單了。
就在這個時候,王烈海帶了兩個人押着剛纔被擒下的人趕過來了。在確認祖父無恙之後,他才鬆了口氣,並把自己在北城的情況作了稟報:“大帥,就是這個小子,竟想趁着西城攻防時偷偷將消息送去胡營,卻被我拿下了。”
“哦?”王衝便把目光落到了那個已經垂頭喪氣,滿是驚懼的人身上:“你是什麼人,是奉何人之命出城去的?”
“我……我叫山甲,是被杜將軍派出去給城外的胡人送信的。”那人也在微一猶豫後道出了自己的幕後主使。
王衝嘆了口氣,現在他可以肯定了,此事的幕後黑手就是如今城中掌握兵權的杜千軍。他唯一想不明白的,是杜千軍爲什麼要這麼做,這樣一來對他又有什麼好處?
但現在卻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當務之急還是趕緊將這個隱藏的後患清除了,這樣才能保證幽州城的安全。所以他立刻擡起了頭來:“走,我們這就回城!”
因爲之前王衝已經作了決定要在今夜對城外的胡人用兵了,所以整座幽州城裡的兵馬在黃昏之前就開始了頻繁的調動,同時那些之前分散到各處的將領也都來到了都督府前,靜等着大帥最後的指令。
見王衝從西城迴轉,所有將領便也跟了進去。不想,對方一入大堂,便下了一道讓所有人都有些不知所措的命令:“來人,將杜千軍給我拿下!”
衆人都是一愣,杜千軍更是有些錯愕地看着王衝,不知該有什麼樣的反應時,幾名站在堂下的兵卒就立刻奔了過來,以最快的行動拿住了杜千軍的雙臂,解下了他的佩劍。直到這個時候,杜千軍才醒悟過來,一面掙扎一面大叫了起來:“大帥,你這是做什麼?”
“做什麼?難道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想裝麼?”王衝一臉的冷笑:“你派人給胡人送信,讓他們提防咱們的夜襲,還想在剛纔於城頭上趁亂將本帥刺殺。這兩樣,哪一樣都足以治你的死罪了,你還想狡辯麼?”
“什麼?”所有的將領聽得這話都譁然了:“大帥,這其中必有什麼誤會!杜將軍不是這樣的人,他和胡人有人大仇,萬不可能做出這樣的勾當的!”
許多將領都在爲杜千軍作着申辯,但王衝對此卻不作任何的迴應,只是道:“這一切都是本帥親自查出來的,難道這些還能有假不成?你們如此幫着他說話,莫非也是杜千軍的同夥?也與城外的胡人有着什麼勾連麼?”說着,更是取出了那封書信,讓大家傳看了一番,這一下,衆人都不敢說話了,如此大的罪名他們可擔當不起。
“此事本帥會上報朝廷的,杜千軍有罪無罪,自有論處。但各位卻必須明白自己的身份,無論何時,都要以我大宋的安全爲要!”王衝最後說了這句,便要起身。
“大帥,那今夜對胡人的偷襲……”這時,一直象是置身事外的耿和突然問了一句。
“現在城中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實在不能再出兵了,不然也不知會鬧出什麼來,就先等等吧。”王衝丟下這話,便自顧而去。只留下一堂的文武官員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
夜幕降臨,城頭的風很大,但守在那裡的兵士們卻不敢有絲毫的大意。雖然說胡人不善夜戰,但誰也不敢保證他們就一定不會捨棄自己的所長,突然趁夜來襲。
就在兵士們有些疲憊的時候,一個身影從城邊的樓梯上走了上來。因爲城上邊只有幾根火把,所以那邊很是朦朧,這讓警惕的將士們大聲喝問了起來:“什麼人?”
“是我!”一個威嚴的聲音響了起來,然後一個穿着錦袍的中年男子走了過來。將士們這才放鬆了下來:“是周大人哪,您這麼晚了還來城上做什麼?”
“身爲幽州府的府尹,本官總是要犒勞你們一番的,你們纔是我幽州能堅持到現在的功臣哪。”隨着他這話一落,就有幾個僕從打扮的人將幾擔酒肉也挑了上來:“這大寒夜的,你們也用些酒肉養養精神吧。”
“多謝周大人!”那些兵卒也的確是飢寒交迫了,現在有肉可吃,有酒可喝,自然不會客氣,立刻就湊了上來,把那酒肉從擔子上取下來,然後大家分食了。
“如何,今夜外面可有什麼動靜麼?”周羣一面問着,一面似是想查看什麼似地把身體往城外探去。
那些兵士們早已經把注意力放到了酒肉上了,只是隨口回答道:“周大人放心,這麼多天了胡人從未在夜間攻過城,今日自然也是一般了!”他們沒有去留意周羣在那做什麼,其實在黑暗的掩護下,他已經將一張小弓拉滿,而後朝城下的胡人大營射出了三支卷着羊皮的無矢箭。
當做完這一切後,周羣又迅速將小弓藏入寬大的袖子裡,轉頭看看那些兵卒,才又說道:“話雖然這麼說,但你們還是要多加提防纔是。”
“大人放心,咱們一定不會給胡人任何機會的!”兵卒們連忙答應道。這樣又交談了幾句,周羣才帶了人下了城頭。
“嘿,還真怪了。以前這個周大人可從不曾如此和藹地對我們啊,今天卻是怎麼了?”直到其走遠後,纔有兵卒奇怪地說道。
“管他的呢,只要每日有這好酒好菜,咱們就是這麼看一夜也值得啊。”其他人卻沒心思計較這些,依舊在那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而他們不知道的是,此時看事寂靜的胡人大營之中,此時卻大爲不同。
兩萬多胡人埋伏在自己的大營周圍,雖然北風吹得讓人顫抖,但他們卻沒有一個隨意動彈的。因爲他們不知道什麼時候敵人就會殺來,他們必須時刻準備,才能在宋軍出現後殺他們個措手不及。
宋人竟敢趁夜來襲擊己方的大營,在得知這個消息之後,胡人上下就已經打定主意要好好地教訓宋人一番了。即便不能因此一戰就徹底將城中的守軍擊潰,從而一舉奪下幽州,但至少也可以立下不小的功勞。
對城外的胡人來說,本來還在愁着自己這次無法立什麼功勞,從而在戰後分配所得時不佔優勢呢。但現在的情況顯然不同了,宋人自投羅網,要出城來和自己一戰,還有比這樣的消息更讓他們興奮的麼?
如果說還有什麼不如意的,就是眼見已經快兩更了,城裡依舊不見半點動靜,這實在讓人感到難熬。現在畢竟是大冬天的,所有人要這麼埋伏在野外,而不能在帳篷裡休息,即便胡人多數皮糙肉厚也吃不消啊。
“首領,這宋人怎麼還不出來?別是今天不會來了吧?”在蕭千嶺的旁邊,幾個胡人戰士有些不耐煩地問道。他們已經在這寒風裡等了有近一個時辰了,可一直不見城裡有任何動靜,自然要忍不住了。
“不要急,既然是城裡的人傳出來的消息,就一定對我們有所幫助,再等等看吧。”蕭千嶺雖然心裡也有些急了,但卻還是鎮定地說道。作爲這邊兩萬人馬的最高指揮,他必須爲這一次的行動負上全責,自然不敢有絲毫的懈怠了。
就在這時,有個戰士突然奔了過來:“首領,有城上射下了這封信來。”
“唔?”蕭千嶺一怔,便接過了信,然後湊着微弱的星月之光,看了起來。好半天后,他才把在封不過百來字的短信看完了,然後他的面色有些發青:“豈有此理!叫大家不要窩着了,我們回營吧。”
“首領,這是怎麼了?”衆人不解地問道。
“宋人已經取消今夜的襲擊了,我們這一夜也算是白等了。”蕭千嶺恨恨地道。
傳令之後,胡人戰士的怨氣就更大了,他們吃了這麼多苦頭,挨冷受凍的,卻換來這麼個結果,實在是不能接受啊。但事實就是如此,他們有多麼的不情願也無法改變了,這些胡人戰士只有帶着滿腔的怒火,罵罵咧咧地回各自的營地休息去了。
在稍稍鬧騰了一下後,胡人營地又陷入了寂靜,但這一次的寂靜卻比之前更甚。
幽州城裡,此時一衆將領卻莫名其妙地再次來到了都督府中。他們都是被人從夢裡叫醒趕來的,卻不知道王衝這是鬧的哪一齣。在大家的議論聲裡,一身戎裝的王衝大步地走了出來,他的虎目掃過衆將後,才道:“大家一定很奇怪本帥現在叫你們來此做什麼吧?現在本帥就將一個事實告訴你們,我們將立刻對城外的胡人發起襲擊!”
“……”所有人都愣住了,明明之前已經說了要放棄這個決定了,怎麼才幾個時辰便有改變主意了呢?
“大帥,末將不敢從命。軍中最忌諱的便是朝令夕改,今日我們已經改了一次軍令了,現在又要再改,只怕於戰事不利哪。”已經頂替了杜千軍的副將成銳當即提出了反對。
而在他之後,又有不少人提出了反對意見,其中便有耿和與周羣等文官。面對着大家的反對,王衝笑了:“你們以爲本帥之前爲何會作出放棄夜襲的打算?只因爲我們這裡有內奸,已經將此次行動透了出去……”
“大帥,杜千軍與胡人勾結不是被查出來了麼?還有,那送消息出城的人不是也被拿下了麼,怎麼還有這樣的顧慮?”有人不以爲然地道。
“因爲杜千軍並不是真正的內奸,而將消息傳出去的另有其人!”這次作出回答的卻是一身尋常士卒打扮的許驚鴻,而後他將目光落到了周羣的身上:“周大人,你說我的話說得對麼?”
周羣聽了這話渾身一震,但很快還是鎮定了下來:“你在說什麼,本官怎麼聽不懂啊。”
“你剛纔上了城牆做了什麼?別以爲我們就不知道!”許驚鴻冷笑着盯着他:“想必現在胡人已經放鬆警惕,回營安睡去了吧,這還多虧了周大人送出消息啊。”
“你……無憑無據的,你一個小小的兵卒敢如此污衊本官!”周羣怒道,卻是用憤怒來掩蓋自己的心虛了:“大帥,你莫要聽信了此人的謊話,下官……”
“我的話是真是假,只要一查大人的身上便知道了。你從城上下來,怕是沒有機會回去便被人叫到這裡了吧。所以你的身上還帶着剛纔把消息傳遞出城去的工具,周大人,可敢讓我們一搜啊?”許驚鴻打斷了對方的分辯,而後一步走到了他的身前。
“你……你待如何?本官可是朝廷命官,豈是你說搜就搜的!”周羣趕緊後退了兩步,同時將目光看向自己的上司耿和,希望對方能幫自己說話。
耿和隨即便道:“大帥,周羣在我幽州爲官多年了,可從來不曾出過差錯,實在沒有嫌疑啊。倒是這個小小兵卒,居然敢如此說話,一定是杜千軍的同黨,他是來亂我城中人心的!”
王衝哈哈笑了起來:“來人,將他二人也一併拿下了!”早等在兩旁的兵士立刻就衝了過來,幾下就將兩個文官都給拿下了。王衝又指着成銳道:“還有他。”
“大帥,你這是做什麼……”三人被綁,一邊掙扎一邊喊道,而其他人都被這突然發生的一幕給驚到了,一時還回不過神來。
“你們纔是真正的通敵之人,杜將軍不過是被陷害的,難道真當本帥看不出來麼?”王衝冷笑道:“將他們帶下去看管起來,其他人點齊兵馬,隨本帥出城殺敵!但有遷延罔顧者,便視爲他們的同黨!”說着已經大步往堂外而去,只留下衆將有些恍惚地堂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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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就除夕了,祝各位還在看本書的過年好,明天繼續,但正月頭幾天裡應該有會出現斷更的情況,望各位能體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