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杯爲號,然後埋伏在四周的刀斧手突然殺出,將猝不及防的目標亂刀殺死。這是被人傳承了上千年的殺人伎倆,而今天在國安司裡,許驚鴻也運用了這一手段。隨着他手中裝滿酒的杯子落地,早就有所準備的一衆手下就突然暴起。
衆人是早得了許驚鴻的秘密授意,讓他們一旦看到許驚鴻酒杯脫手就要發難的,所以在剛纔的對飲裡,他們都很是剋制,因爲他們必須保持足夠的清醒來對付葉家之人。而在他們的案几之下,也早暗藏了各樣趁手的兵器,當他們突然從席上彈起的同時,容易藏匿的短兵器就已經握在了他們的手裡。
“噗嗤……”全無準備之下,幾名葉家之人就被這些突然發難的人砍在了要害處,幾個甚至斷頭慘死。在鮮血飛濺中,葉家之人才發出陣陣驚呼,急忙躲避。而在這些慌亂的身影當中也有不少居然也從身上亮出了傢伙,正好和撲上前來的國安司衆人戰到了一起。
這一幕也讓許驚鴻頗爲驚訝,因爲這裡的人都是剛剛從地牢裡請出來的,那他們是從哪裡得來的兵器呢?雖然看得出來,他們手中的傢伙很是簡陋,一看就是倉促準備下的,但只是這些,已經讓人感到有些不安了。
在葉名揚的身邊,兩個身材高大,神情沉穩的漢子已經上前一步,擋住了他的身影。這兩人都是葉家衆人中間,武藝最是了得的人物。當初,被朝廷捉拿時,因爲大勢已去,他們纔沒有出手,可現在這個情況下,他們自然要儘自己所能來保護葉名揚了。
看着這兩個雖然空着雙手,但從其氣度來看就不簡單的保鏢,許驚鴻便在深吸了口氣後,已經拔出了腰間的佩刀,而後一個箭步就衝了上去。他不能見到有半點事情不在自己的控制,因爲這一次下手實在是太關鍵了,關係着自己的全盤計劃呢。
兩條漢子見許驚鴻撲來,也不慌張,一人一伸手就舉起了那條矮几,然後用力朝許驚鴻砸去,另一人則護着葉名揚朝後退卻,以避開可能的危險。葉名揚的臉上所呈現出來的卻不是吃驚,而是憤怒,因爲對方過河拆橋的舉動而感到極度的憤怒。
這讓他忍不住厲聲喝道:“許驚鴻,你這個出爾反爾的卑鄙小人!”
面對着敵人的阻撓和葉名揚的斥罵,許驚鴻卻沒有半點動容,他手中刀如一輪圓月般從空中舞過,一下就劈在了那張由棗木所制的矮几之上。這時,才體現出了這把百勝刀的鋒利了,只是一刀,那矮几就斷成了兩半,然後許驚鴻手腕一抖間,又是一刀朝着那條大漢的身上砍了過去。
那大漢也沒有想到對方竟這麼輕易就把矮几給劈了,微有些錯愕。但他到底是善於作戰之人,沒有太過的猶豫,就已一矮身,從許驚鴻這當頭一刀下鑽過,然後直撲對手。他這種反守爲攻的戰法,正是最適合如今他手無寸鐵處境的了。
但他所面對的卻是許驚鴻這個也是多年在刀頭舔血的人物,雖然對於他的以攻爲守很有些詫異,可許驚鴻依然能迅速作出最恰當的反應。只見他手中下劈的一刀在不可能的情況下突然被他收了回來,然後刀尖朝內,急刺而入。如果是一般時候,這一刀只能傷了自己,但現在許驚鴻的身前有一人正擋在刀進的道路上,所以這一下自然便起到了殺敵作用了。
那漢子也不是庸手,即便是在如此環境裡,他依然能猛地一擰腰,純靠着身體的柔韌性把這本應該刺入其背門的一刀給閃了過去,只是一邊的衣衫被急刺而過的刀尖給劃破了而已。同時,他前衝的勢頭卻沒有絲毫的減弱,依然以一往無前的力量衝到了許驚鴻跟前,然後雙手緊握成拳,朝着許驚鴻的面門和心頭擊出勢大力沉的兩拳來。
“來得好!”許驚鴻一聲低喝,已經向旁閃去,躲過了這迎面的攻擊。只是這一個照面裡,他已經看出此人的不俗了,看來葉家的底蘊還是相當深厚的。
這邊葉名揚因爲有這兩個忠心的下屬,得保無恙,可那邊其他的葉家之人就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了。他們都多少喝了些酒,有的更是腳步踉蹌,頭腦發昏,面對不斷殺上的國安司人手,試問他們又如何能夠抵擋呢?所以,只是在短短的工夫裡,就有十多人倒在了血泊之中,其他人也或多或少受了傷,臉上一片慘然。
而形勢隨着時間的推移,對葉家來說又更是嚴峻。因爲在這邊動手後,本來因爲身份所限,沒有一起飲酒的國安司麾下衆人也都搶了過來,而且這些人手中所持都是大刀長槍一類的長兵器,甚至有人還拿起了弓弩。
這一下,對這些葉家人來說,就成了一面倒的戰鬥了。他們根本連敵人的身子都摸不到,就被人以冷箭射殺了好幾個,然後在一衆長槍大刀的揮舞和攢刺之後,又是一批人倒下,只剩下不到二十人,在那拼命躲閃和格擋着進攻。
這一切落在葉名揚的眼裡,讓他心中悔恨交加,早知道如此,他就不會做出之前的決定了。原來只當許驚鴻這個少年人沒什麼太大見識,容易被自己說服後爲己所用,然後再重新奪回失去的一切。可就眼下來看,這個少年可沒有自己所想的那麼簡單,這完全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惡棍,一旦利用完自己,就會把自己和家人全部吃掉。
“許驚鴻,你以爲殺了我滅口就萬事不吉了麼,你一定會後悔今日所爲的。明天一大早,你預謀殺死皇帝的事情就會傳得天下皆知,到那時,你也將步我之後塵!”葉名揚大聲喝道,除了一泄心頭之恨,更重要的就是想打亂許驚鴻的節奏,從而找到逃生的可能。
可他這番話,對許驚鴻卻根本沒有絲毫的影響,此時他已經徹底沉下了心來,全力跟眼前這條漢子鬥得難分難解了。別看對手身形很是龐大,可論起動作來卻一點不輸於他這個善於遊走的人,許驚鴻每一次剛找到對方的一絲破綻想要攻時,對方已經迅速填補了破綻,然後兩人只能一招平手,然後再次來過。
許驚鴻越鬥,就越發現自己還是有些大意了。倘若另一條漢子也如此人般厲害,如果對方不用保護幾乎沒有自保之力的葉名揚的話,只怕自己還會落在下風呢。
不過,雖然看清楚了這一點,但許驚鴻卻沒有氣餒。他就是個遇強越強的個性,既然對手難纏,他就要盡己所能地來對付他。在與之交手二十多招,依然難以佔到什麼便宜後,許驚鴻便突然撇下了他,然後突兀地猛向站在葉名揚身旁的葉名遠撲了過去。
這一下的確有些出人意料了。葉名遠在葉家雖然很得家主信任,可在朝裡卻沒有什麼官職,所以照道理是不會被人盯上的。可許驚鴻卻偏偏捨棄了葉名揚,向他發起了進攻,這讓葉名揚心裡也是一緊,連忙揮手讓身邊的漢子過去阻撓。
就在葉名揚身旁的漢子一離開的時候,許驚鴻前撲的方向就陡然而轉,以一個讓人驚訝的動作突然襲向葉名揚。而這時,剛纔那漢子身體也剛剛展開,想要縮回來明顯有些困難了。這時,本來還穩如泰山的前一人便急得大吼一聲,合身撲來。
而這,正是許驚鴻希望看到的結果。就在對方撲來,周身沒有任何防備的當口,許驚鴻手裡的刀突然一轉,反手刺出,正中那條漢子的心口。一聲輕響之後,刀身便透過了對方的身體,從後背處穿了出來。
那漢子一聲怪叫,然後用悲傷的眼神看了葉名揚一眼後,就頹然撲倒在地。從戰鬥開始到結束死去,他都沒有說一個字。
而葉名揚也有些痛惜地嘆了口氣,這兩個高手,是他苦心栽培出來的,是一對兄弟。兩人從小就是啞子,也正因此,他們卻能練就一身高明的武藝,從而成爲了葉名揚最放心的保鏢。可現在,其中一人卻倒在了許驚鴻這近乎無恥的暗算之下,這讓葉名揚難以不悲哀。
“啊……”另一條漢子眼見得兄弟被殺,眼睛頓時就紅了,在一聲嘶啞的吼叫之後,便不管不顧地衝向了許驚鴻。看他的模樣,是要與這個殺死兄弟的仇人同歸於盡了,即便他還有着保護家主的責任也不想了。
而許驚鴻挺刀便要迎上,可突然,在他的身後傳來了三聲弓響,他便猛地止住了前迎的勢頭。只見三道勁風從許驚鴻身側飛過,直奪那漢子的身體。而因爲他前衝得太過猛烈,已經徹底失去了閃避的可能,所以三支利箭就被他照單全身。
三箭都命中了他的要害,讓這人前衝的勢頭立刻就頓了下來,然後腳下一軟,便倒了下來。而許驚鴻自然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手中刀一閃間,那人斗大的頭顱就與身體分了家,直到身首異處,此人眼中依然透着殺意。
直到這個時候,葉名揚才猛地驚覺,四周的殺聲已停,自己的家人,都已經倒在了國安司衆人的刀槍之下,現在葉家就剩自己和弟弟葉名遠兩人了。
“你……許驚鴻,你果然歹毒,狠辣!”雖然依然是在罵許驚鴻,但葉名揚的語氣已經變得有些低沉無力了,因爲他也知道這種喝罵根本傷不了對方分毫。
許驚鴻先打了個手勢,不讓周圍衆人動手,然後才提刀上前,看着葉名揚的雙眼道:“我不過是學你們當年的所爲而已。想必你還記得三十年前的事情吧?”
“三十年前……”葉名揚先是一皺眉頭,很快就猜到對方說的是什麼了:“原來……風烈空的一切,你都知道了?”
“不錯,你們以爲殺了那些人,事情就會被徹底掩蓋下來麼?你們當初能對一個於國有功的人下此毒手,能把他的家人盡數剷除,那我今日所爲也算不得什麼了。畢竟,真要論起來的話,你們卻是我大宋的犯人了,我殺你們,理所當然!”
“嘿,真是說得好義正詞嚴哪……那你這個忠心於我大宋的人,又爲什麼要借我之手,來弒君呢?”葉名揚似是苦澀,似是譏誚地一笑問道。
“因爲他也是當初做下此事的幕後元兇之一!而我爲的是大宋,而不是他趙家,更不是爲他趙哲!”許驚鴻擺了下手裡的百勝刀:“現在你知道了我爲什麼要這樣做,你也應該可以瞑目了吧?”
“你先是利用我最後的力量來殺死皇帝,然後再殺我滅口……許驚鴻,你果然將無毒不丈夫的說法展現到了淋漓盡致的地步!但你就不想想,以我的見識,會不留一點後手麼?”葉名揚拿出了最後的救命稻草。
但許驚哄卻是一聲輕嘆:“我既然敢對你下手,自然是因爲我已經沒有這方面的顧慮了。你們留在城西的那些人,已經早一步在下面等着你這個家主了。”
聽到這裡,葉名揚纔算是徹底失去了一搏的信心,他嘆了一聲:“原來如此,原來一切你都算計好了。可笑我還一心以爲你只是個稚嫩的,只知道用武力的武夫呢。原來,我還是太小瞧你的本事了,那我被你所殺,也不冤……”
“多說無益,時間不早了,葉司徒,請上路吧!”許驚鴻說完這句,手中刀揚起落下,揚起又落下,葉家兄弟就全都被他砍殺在地。葉名揚,這個曾經在朝廷裡呼風喚雨,無人敢惹的存在,也這樣被許驚鴻所殺,一如被他所殺的尋常人等一樣。
看了那兩具流着鮮血的屍體,許驚鴻心裡還加了一句:“你們的下場,從當初我在軍營裡被葉浩所欺壓時就已經定下了。無論如何,我都不可能留你們這兩個真正的對手活命的!”
“隊正,人都殺盡了。但是……”這時,老狗過來稟說情況,然後很有些爲難地說了半句話。
“不過什麼?”許驚鴻不解地問了一聲。
“不過,這些人可都是朝廷的重犯哪,現在卻被咱們給殺了,難道隊正你就不怕朝廷的怪罪麼?”
許驚鴻哈地一聲冷笑:“現在朝廷裡,難道還有我們怕的人麼?我們已經做下了這許多的事情,又有哪一件是能被人所知的?至於如何解決這個問題,其實也很簡單,朝廷只是需要一個理由而已,我們就給他們一個合適的理由。”說着,許驚鴻眼中閃過了一絲厲色。
半個時辰之後,國安司衙門裡突然火光沖天而起。許多的兵卒都一面高叫着:“走水啦……”一面端着水盆水桶朝後面的院落奔去。但只靠這點水,根本不可能撲滅那熊熊的烈火,而當火滅時,已經是因爲它燒無可燒了。
這一把大火,將作爲國安司地牢的第四進院落給燒成了白地,那樣一來,這裡面所關押的衆人自然都難逃一死了。不光是葉家之人,其他三家的下場也是一般無二。而此時的朝廷,對這些人的死,已經不怎麼放在心上了。本來,他們就是要接受朝廷的裁決,被當衆處斬的,現在只是早一些死去而已,實在沒有必要太過當回事。
當然,這也與許驚鴻如今在朝廷裡有着舉足輕重的地位有着關係,即便有人懷疑這其中有着什麼貓膩,但也沒有人敢當衆質疑了。
事發後,京畿府也派了人前來查察,可這些精於查案的好手,在仔細勘察之後也只是說因一時的失誤才引發的火災,更沒有人提到那些屍體裡有不少是被殺後才被火燒的了。甚至,連這裡有幾十具屍體不翼而飛這事,都沒有人提及。
兩日之後,京城之外的一個渡頭處,一艘客船即將離開,而一身男子裝扮的楚憐兒則很是依依不捨地與一衆家人告別着:“四叔,六叔,八嬸……你們一定要保重哪……”
“放心吧憐兒,我們此次回去江南,一定能安穩地活下去的。我們也算是看清楚了,這朝廷裡,實在是有着太多的危險,一個不好就是家破人亡哪。所以我們楚家,今後一定不會在涉足朝堂了。”
“對了憐兒,家主他已經失蹤半年了,也不知身在何方。你就拜託許驚鴻,讓他派人去找找他的下落吧。”經此一事後,楚家人終於肯定了許驚鴻對楚憐兒是真心的,不然爲何他會獨獨放過楚家的人呢?所以在有些事情上,他們也不將之當成外人了。
“嗯!爹爹應該還在這個世上的,我一定要把他找回來!”在表明決心後,楚憐兒才與衆家人揮手道別,然後在幾名國安司兵卒的護衛下返回了大梁城。
而許驚鴻,他之所以沒有與楚憐兒一道來送一送這些未來的親戚,是因爲他此時在宮裡正在爲皇權的歸屬而努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