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囑了一句被狂喜衝昏了頭腦的馮明凱不要向范進學習之後,趙國棟就把注意力集中到了人越來越多的小會議室裡了。
和任何會議一樣,來的越晚的一般都是自恃身份不同尋常的,即便是同學會也不例外。
寇苓和米婭的出現讓那個龐大的女生圈子頓時明顯分成了兩個小圈子,就像是迎接兩位女皇一般向着各自的領袖簇擁了過去,緊隨着兩位女皇而入的就是一身西裝外加淺色風衣的陳炳才以及那位風度翩翩的班長大人。
趙國棟抱臂斜靠在角落裡的桌上,饒有興致的打量着這些人,旁邊馮明凱抓耳撓腮顯然有很多問題想要問趙國棟,但是卻似乎又擔心觸怒了趙國棟一般。
趙國棟嘆了一口氣,“明凱,你就別在那兒噁心我了行不?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想問,但是有些問題我無法回答你,有些問題我不能回答你,所以你就省省吧,你只需要知道你調到黔陽市委辦就行了,實際上你也沒有必要大肆宣揚,如果我不是看到那幾個女同學那副德行,我本來也暫時不想告訴你的。你現在真的有心,那就好好琢磨一下幾天後你到市委辦去上班後該怎麼進入角色吧。”
馮明凱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默默的點點頭,強壓住內心無數疑問,坐在了趙國棟一旁,此時他對尚未正式開始的同學會毫無興趣,這裡沒有他感興趣的東西,在八八級二班裡,他和趙國棟一樣屬於被邊緣化的羣體。
同學會終於在大家一致推舉下在蕭致遠的主持下開始了,趙國棟遠遠的看着這個意興飛揚的傢伙,豐富的肢體語言,即興發揮,妙語如珠,不能不說這個傢伙口才現當出衆,難怪要讓他來當這個主持人。
按照同學會的議程,要求各個同學用言簡意賅的精練語言介紹一下各自的現狀,然後還得接受其他同學的三個提問,而且要求回答問題不得撒謊。
毫無疑問,光圈始終是圍繞着那些成功人士,如蕭致遠、米婭和寇苓以及另外幾個混得比較好的同學,而像趙國棟和馮明凱這一類打扮尋常,身份一般的角色,甚至還沒有輪到他們介紹自己現實境況時下邊就已經是談笑風生轉入自由組隊聊天了。
“明凱,瞧,這就是現實,咱們混得差,就沒有多少人注意你,看看我,甚至連多餘人問津一下都沒有,你麼至少還有一個江瑤關心你。”趙國棟懶洋洋的靠在椅背上和馮明凱有一句沒一句的搭着話。
“國棟,你告訴我你現在究竟在幹什麼?我不相信你會混得差!你能一個電話就把我調到黔陽市委,我就不信你會混得比那個蕭致遠差,他算啥?蓮湖區區團委的副書記而已,有啥大不了?”馮明凱氣咻咻的道:“沒見他那副得意勁兒,我還真以爲他是安原省團委的副書記呢。”
“你小子,一副吃不了葡萄說葡萄酸的模樣,至於麼?記住,你已經是黔陽市委辦的馮秘書了,再咋也得把架子端起,他們沒有發現你,那是他們有眼不識泰山。”趙國棟調侃着道,“我日後到黔陽來,你可得請我去吃黔陽有名的酸湯魚!”
“國棟,你就別洗刷我了,就憑你這架勢,到了黔陽還能輪得到我請客?”馮明凱嘆了一口氣,“國棟,一會兒江瑤如果問起這事兒,我咋說?”
“撒謊你都不會啊?”趙國棟沒好氣的道。
“可是我的根底江瑤都一清二楚,我若是能有關係調到市委辦,那江瑤還用得着和她家裡鬧得沸反盈天?”馮明凱爲難的道。
他還是不太放心,又去打了個電話問了問分管局裡辦公室的副局長,副局長也從一把手那裡獲得了確切消息稱明天市委辦會有人過來辦理他調動手續,還一再問他怎麼一回事兒,弄得馮明凱也只能吞吞吐吐的說託了一個親戚幫忙想的辦法。
“那你就說我幫忙替你疏通關係調去的,其他你啥也不知道,不要說其他的。”趙國棟想想也是,“就是春節前我替你疏通關係調去的,其他一個字也不要多說。”
得到了趙國棟的首肯,馮明凱立時將趙國棟甩在了一邊興沖沖的直奔去找江瑤去了,這樣的好消息如果不能儘早讓江瑤分享,馮明凱覺得自己簡直無法再忍受下去。
趙國棟百無聊賴的走出會議室,如果不是考慮到這樣離開會讓人誤會自己,趙國棟早就離開了。原本想要去近距離和兩位女皇接觸一下,只可惜她們身畔的蒼蠅實在太多,以至於趙國棟不得不放棄了這樣的打算。
“趙國棟?!”
趙國棟扭轉頭,放肆的打量着眼前這個高挑女郎,黑色的a字形立領大衣半遮掩着下身蘇格蘭格子呢迷你裙,裎亮的馬靴和連褲襪組成一道優美的柔性弧線,頸間一條鮮豔如火的標誌性的愛馬仕絲巾將女郎那張喜嗔皆宜的臉蛋襯托得生動明豔。
“米婭,好久不見了。”上下打量半晌,趙國棟笑了起來,點點頭,“不愧是咱們學校的驕傲,還是這麼漂亮迷人,我真想捂住自己胸膛,說一聲,米婭,你太漂亮了!”
米婭有些驚訝的望着眼前這個在自己面前表現得相當放縱無忌的傢伙,其他男同學包括蕭致遠在內都不敢在自己面前這樣放肆,眼神中流露出來的慾望都得壓抑剋制着,而這個傢伙眼中那份流露出來的欣賞和自信更是讓她感覺到不可思議,不是說他混得很差麼?連警察工作都沒有了,但是眼前此人似乎並不像是十分落魄的樣子啊。
“趙國棟,你好像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米婭揚起漂亮的眉毛,臉上柔和的線條變得生動圓潤起來,嘴脣微微抿起,淡淡的蜜色脣線一點一點透露出那份誘惑。
“是麼?我倒覺得我沒怎麼變,如果說覺得我和以前有些不一樣,那只是我以前根本就沒怎麼出現過在你們眼簾中罷了。”趙國棟搖搖頭,“以前你們都是高高在上,我們這些差生就只能龜縮在教室後邊自我救贖。”
米婭笑了起來,她能聽出對方言語中故作的憤慨,這讓她很高興,“怎麼,誰讓你那時候表現得更像一個野蠻人?如果那時候你能有現在的一半的表現,我想你都應該成爲矚目的焦點人物。”
“米婭,你是在安慰我還是調侃我?我奮盡全身努力也從來沒有考進過全班的前四十名,你和寇苓她們隨時都是在全年級前三名徘徊,我還能成矚目焦點,我不用打架和粗獷來獲取你們的注意力,你說我還能用什麼方式?”
趙國棟隨意攤攤手錶露出來的那股子故作無奈和遺憾的味道顯得自然而又不令人反感,更是讓米婭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那就是眼前這個男子似乎完全沒有被自己的風采所震懾壓制,反而有一種遊刃有餘甚至居高臨下的感覺,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獲取我們的注意力?嘻嘻,趙國棟,我覺得你在班上很少有什麼主動進攻性的表現啊,除了畢業時那一驚人之舉,對了,我正想問一個問題呢,畢業時你託人和寇苓說想和寇苓交個朋友,是不是有這回事?”
米婭明亮烏黑的大眼睛直視趙國棟,真有點要令人無所遁形的感覺,趙國棟撓撓頭,坦然的道:“有這回事兒,爲什麼你們女生都愛關注這個事情呢?是不是還想知道下文,結果你們都看到了,我被拒絕了,而寇苓也有了他現在這個來自北京的男朋友,當然我也不至於去尋死覓活或者一蹶不振,更沒有就此奮發圖強報仇雪恨。”
被趙國棟有些誇張風趣的言語逗得笑了起來,米婭越來越覺得眼前這個男子和八年前那個完全沒有多少深刻印象的男孩子聯繫不起來了,也許是這個世界變化太快,同樣也就讓生存於這個世界的人們也同樣變化太大。
米婭很難想象眼前這個優雅風趣的男子會是自己高中同學,一個在自己印象中已經完全模糊沒有一點值得記掛的同學,除了他剛纔提及的那一件事情。
“嗯,我和她們關注的問題核心不一樣,我是想問你我自認爲當時我並不輸於寇苓,你爲什麼沒有向我表達這份意思,卻要向寇苓表白呢?”
趙國棟怔了一怔,他真還沒有想到米婭居然會問出這樣一個問題,對方微微抿起的嘴脣形成一道曼妙的弧線,眼睛顧盼生波,乳黃色的v字領羊絨衫在愛馬仕絲巾的遮掩下依然露出一小片白膩的乳肌。
想了一想之後,趙國棟才慢吞吞的道:“在我們男生眼中,你們沒有高下之分,爭奇鬥豔,難分軒輊。我當時比較害羞,你和寇苓相比之下,你的性格要明快一些,而寇苓要含蓄一些,就算是遭到拒絕,寇苓可能是委婉的,你則可能是直截了當的,所以我選擇了寇苓,當然結果可能都會是一樣。米婭,你可千萬別說我當時向你表白你會同意和我交往,那我可真的要抱憾終生了。”
“不會,這一點你放心,你當時向我表白結果也會是一樣,因爲我當時對你根本就沒有多少印象。”米婭舒了一口氣,笑了起來,“如果現在的你回到那個時候,你會怎樣選擇?”
“嗯,簡單,分別向你們兩個都表白。”趙國棟眨巴眨巴眼睛。
“趙國棟,你可真無恥啊,腳踩兩隻船的做法都想得出來。”米婭笑得花枝亂顫。
“人不無恥枉少年啊。”趙國棟心情變得好了起來,能和女皇如此近距離接觸,而且還能如密友一般交心暢談,又算是一大收穫吧。
“你現在在幹什麼?”米婭掩住胸脯,如西施捧心般問道。
“如果我說我沒工作,四處打鬼混騙色騙財你相信不?”趙國棟信口道,“米婭,出去走走吧,陽光不錯,這樓下後面好像有一處不錯的植物園。”
“你很熟悉這裡?”米婭搖搖頭,但是卻接受了趙國棟的邀請,“我不相信。”
“第一次來這裡,還是法國人的浪漫風情怎麼移居到了我們安都就有些變味了呢?難道淮南爲橘,淮北就是枳?”趙國棟和米婭走到電梯處,按鈴,下樓,煦暖的陽光灑落下來,的確讓人感覺到一陣說不出的舒坦。
繞過大樓就是一片常綠的植物園,零零落落一些遮陽傘分佈在青翠的灌木叢中,背後的法式連體咖啡廊與植物園巧妙的融爲一體,那一處曬臺一直深入到植物園中心,坐在曬臺上就可以最近距離的感受各種喬木、灌木和花木的氣息,當然如果你還覺得不滿意,那就可以直接坐在木叢中享受陽光了。
趙國棟瞥了一眼,侍者走近二人,“先生,兩位麼?”
“嗯,兩位,米婭,你要什麼?我來一杯卡布奇諾。”趙國棟微笑着替米婭拉開一張寬大的藤椅。
“我要一杯檸檬水吧。”米婭頜首表示謝意,卡布奇諾,這似乎隱藏着什麼深意,米婭臉微微一熱。
“嗯,怎麼感覺有一股子相敬如賓的英國紳士味道,那我們應該和紅茶纔對。”趙國棟笑了起來,“怎麼沒有看到你的追求者?”
“咦,你怎麼知道?”米婭放下坤包,訝然問道。
“你和寇苓是明星人物,誰都在關注你們的一舉一動,這種事情那還不牽動億萬人心。”趙國棟靠在椅背上懶洋洋的道:“明星是沒有隱私的。”
聽得趙國棟說得有些誇張,米婭噗哧一笑出聲來:“哪有那麼誇張,我和寇苓算什麼明星人物?都是你們在那裡牽強附會,胡亂攀附。”
“不是麼?我看龍彪他們提及你的追求者都是口水爆綻眉飛色舞,比阿拉伯王子還風光啊。”趙國棟臉上總掛着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他?嗯,怎麼說呢,我對他沒有什麼惡感,但是要說有多少好感也說不上,他在一家日企工作,很勤奮努力,但是總覺得缺了一點什麼,我也說不上來。”米婭並沒有掩飾的意思,平平淡淡的道。
“你和他沒戲。”趙國棟想了一下才很平靜但是相當肯定的道。
“爲什麼?”米婭大爲驚訝。
“你不是一個喜歡普通家庭生活的女人,表面上看起來你似乎很本分,但是我聽寇苓說在上海你就在不停的換工作,嗯,這說明你是一個喜歡驚險刺激和挑戰的現代獨立女性,那樣溫吞水一般的生活不是你想要的,即便是你擁有了,但是很快你就會覺得乏味和膩煩,你就想要掙脫生活對你的束縛,你就像一個旅行家,一輩子都需要有新鮮和刺激來滿足。”趙國棟點點頭道,“所以你最好明確告訴對方,免得誤人誤己。”
米婭揚起眉毛,“那你的意思是我這一輩子都無法有一個穩定的家庭,或者說能夠持手一輩子的人?”
“不,我沒有那樣說,如果一個男人能夠給你不斷帶來新鮮和刺激,讓你對他的切產生濃厚的興趣,而且這個男人給你的感覺就像是一個寶藏,越挖你越覺得豐富,或者像一瓶醇酒,越品越有味道,那麼這個人就是你命中的真命天子或者說是你命裡剋星。”
侍者已經將咖啡和檸檬水送了上來,趙國棟用銀勺一邊攪和一邊嗅着那咖啡濃郁的香氣,語氣也是堅定而平和。
“嗯,趙國棟,我怎麼聽起來老覺得你是在替你自己誇耀而是在詆譭別人呢?莫不是你覺得你現在更像那種寶藏或者醇酒,希望我能被你吸引?”米婭臉上露出一絲狡譎得意的笑容,反問道。
“你這會兒才覺察出來?我一直在替我自己宣傳造勢,太后知後覺了吧?我像不像寶藏醇酒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追求者能不能給你帶來你所想要的那種生活,這纔是最重要的。”趙國棟笑了起來,和聰慧的女孩子在一起聊天就是心情愉快,總能恰到好處撓到你心靈中的最癢處,讓你有一種釋放的滋味。
米婭笑容漸斂,澄澈的目光變得有些迷離飄忽:“我也知道他不是我最需要的,但是我又擔心我所想要追求的東西是不是隻存在於我的幻想中,完全是我的一種幻覺,所以我有些無所適從,不知道究竟該相信什麼,現實和理想,就這樣彷徨迷惘。”
趙國棟默默的點頭,現實生活本來的五彩紛亂的,你很難通過表相去尋找到那真實的本相,尤其是現在這個物慾橫流的社會,更加讓沉浮其中的人難以把握,稍不留意就只能墜入其中不能自拔了。
“米婭,嗯,怎麼說呢,我還是覺得無論是生活還是工作不要違背本心,如果強要自己屈從於外界他人看法和壓力或者勉強自己委屈接受不想接受的東西,那做人也未免太無趣了。”趙國棟想了一想,目光淡定從容,然後詭異的一笑:“請放心,這是我真心之言,絕無他意。”
注:卡布奇諾,有真心不變永恆等待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