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雲深看着安一欣、沈玉笑鬧,想開口說話,但他一向沉默少語,此刻更覺得插不上話去,糾結了一會,只好默默閉上了嘴。
雖然沒有再問,可是陸雲深看着安一欣,卻在仔細觀察。可惜他眼神雖厲,但只見安一欣笑容滿面,自然而然,好象真的並不是在故意岔開話題。也許她真的是去逸園教做點心,但是江螭一定不是偶然遇到了她。陸雲深心裡想着,但終於被安一欣的笑容感染,嘴角露出笑意。
小姑娘沒什麼好衣服,此刻穿着一件豆綠色交領長襖,半新不舊,袖子上還有一串油跡。不過衣服雖然算不上整潔,小姑娘的人卻是從脖頸到手腕,露出來的每一寸肌膚都乾淨光潔,就好象剛剛仔細洗了三五個時辰似的,簡直能泛出水光來。
可惜沒有胸。陸雲深在心裡嘀咕了一句。
他聽沈玉講過江螭聽說安一欣失蹤後,親自找了一下午。沈玉年紀小,又一向被寵慣了,想當然地就認定了江螭是看在他的面子上,陪着他一起找人。但是陸雲深卻知道以江螭的身份,沈玉的面子能讓他派出所有手下幫忙尋找,但是讓他親自找一下午,那就不止是面子問題,一定是小姑娘在他心中另有地位。
不過小姑娘年紀幼小,雖然有個青梅竹馬的老鄉愛慕她,多少能明白一點男子的心意,但是江螭身份太高,小姑娘性格平和,不是貪求富貴的人,她還真是未必會往這上面想。
陸雲深想到這裡,淡淡一笑,正想拋開心思繼續吃飯,心裡卻驀地一堵,不由自主地就深吸了一口氣,青梅竹馬,林青山。
不過林青山雖然愛慕小姑娘,小姑娘卻只把他當成哥哥,一再拒絕,自己也是親眼看到過的。陸雲深想到這裡,一口氣纔算是順了過來,手裡的筷子也終於伸了出去。
一頓飯吃完,安一欣端着碗碟回到廚房,看看四下無人,立刻伸手壓一壓心口,長吁了一口氣。這頓飯吃得食不知味,只覺得笑得好累。
陸雲深今天怎麼了?平日裡吃飯就是吃飯,今天卻一邊吃飯,一邊時不時地看我一眼?安一欣心裡想着,又感覺到手掌下心口突突跳了二下,連忙又拍了拍心口給自己壓驚。他今天問我在逸園有沒有看到江太子,一定是擔心我謊話說漏,被江螭知道我是在陸府裡面被人綁架,他擔心陸府的名聲,還是……
安一欣略一猶豫,此刻四下無人,另一個猜測再也壓抑不住,不自禁地泛上心頭——他不想讓我見江螭?
安一欣一念至此,立刻又按一按心口,在心裡大聲告訴自己:你想多了。這是不可能的。
陸雲深就是一個吃貨,剛纔不過是在飯桌上隨便聊天,你根本不用去想爲什麼。
安一欣反覆在心裡跟自己強調了幾次,才定住了神,招呼小丫鬟們過來洗碗收拾,也制止自己再想下去。
不過,寶寶今天有點受驚嚇。安一欣暗暗在心裡說。
等晚上入寢時,安一欣躺在炕上,雖然一再告誡自己不要胡思亂想,但還是輾轉反側。想起江螭走進雅間時那一眼眸光閃亮,又想起晚飯時陸雲深看向自己的深邃眼神,暗暗嘆了一口氣。反正陸雲深比武結束,自己要麼和沈玉回平江府接着學琴,要麼直接回到武聖山莊。在陸府的日子雖然不多,可是自己連銀子帶東西算下來也掙了四百多兩銀子,足夠自己帶着娘離開吳山鎮,找個繁華安寧的地方,開個小飯鋪安穩一生了。
到時天大地大,管他是太子還是將軍,都不太可能再見到了。
夜色沉沉,萬籟俱寂,安一欣躺在牀上,想起江螭的優雅溫和,轉眼又想到陸雲深的英俊冷傲,不由得深深嘆了一口氣,就算他們有情又如何,我又不能嫁。
還是裝作不知道的好。
不能試探,更不能應和,否則麻煩的是自己。
安一欣悵然半晌,終於打定了主意,努力定下心來,想要入睡,內室裡沈玉卻突然打了一個大噴嚏。
這二天天氣驟冷,安一欣唯恐他睡覺不老實蹬了被子着涼,連忙披衣而起,點亮了油燈悄悄挑簾看去。只見沈玉側着身,一牀新棉被直蓋到下頜,睡得好好的,也不知道爲什麼突然就打了一個噴嚏。
油燈淡黃的光暈落在沈玉臉上,仍舊可以看出他面色粉白細嫩,小臉胖嘟嘟的,又黑又長的睫毛輕輕抖動,好象知道有人正看着他一般。
安一欣笑,輕手輕腳放下門簾,吹滅油燈重新躺回到炕上。離開江螭、陸雲深倒也沒什麼,可是想到要離開沈玉,安一欣頓時就覺得心裡難受起來。
小沈玉精靈可愛,對自己又極爲依賴,安一欣真心捨不得離開他。
不過他轉眼就會長大,不會再依賴我了。安一欣又翻來覆去地想了一會,才終於強迫自己閉上眼睛,過一會終於沉沉睡去。
臥虎軒籠罩在靜謐之中,陸府籠罩在靜謐之中,就連整座京城也籠罩在夜色之中,彷彿也靜謐安寧起來。
過了二天,安易潔來給老夫人請安。公主的三個女兒還呆在陸家莊沒有回來,三房的二姐妹也不在,連陸雲柔也不在,安易潔一個人陪着老夫人說笑了幾句,無聊起來,就辭了老夫人往碧水園來。
走進陸雲柔的小院,荷葉、蓮花迎了上來,笑嘻嘻地對着安易潔行了禮,引她進了陸雲柔的閨房。安易潔見陸雲柔正倚牀繡花,不由得一愣。她年紀雖小,卻一向最喜歡顯示自己,刻薄別人,除了在長輩面前要裝做貞靜賢淑之外,和別的小姐在一起最愛的就是踩別人一頭,就算是對這位表姐也不例外。此刻見陸雲柔繡花,一愣之下連忙走上前去,只看了一眼,立刻拍手嬌笑起來,“你這繡的是蝴蝶還是蒼蠅?這顏色用的,嘖嘖嘖……”
陸雲柔正繡得氣悶難耐,見她嘲笑,順手就把花繃子一扔,跳進來做勢欲打。
她們表姐妹從小相識,安易潔說話刻薄,陸雲柔性子急躁,所以經常是一個含笑挑釁,一個跳起來就打。
二人的丫鬟也都知道她們的脾氣,思泉一見陸雲柔跳了起來,早笑着擋在了安易潔身前。
其餘幾個丫鬟也紛紛圍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