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雅間很大,被一架精緻豪華的屏風分格成裡外二間。安一欣先透過屏風縫隙掃了一眼裡間,立刻就看到了一張掛着粉紅紗帳的大牀。很大,足夠四五個妖精打架。
安一欣暗暗撇嘴,又掃了外間一眼。
外間是逸園一貫的奢華,桌椅小几,古董書畫,二個牆角對立着美人燈,燈光柔暗,給這間雅間平憑了許多旖旎。
這間雅間肯定不是用來吃飯的。安一欣又一次在心裡說。
也不知道有沒有人在這裡失-身,她們只是失-身,洗個澡還能接着活下去,可我失-身真的是有生命危險的。想到這裡安一欣再也忍不住,回頭就向江螭看去。
江螭倚在關緊的門扇上,正微笑着看着她。
神色溫柔,目光明亮,一身白衣勝雪,實打實一個含情脈脈少年郎。
那神情迷離優雅,又哪有半分齷齪?
安一欣立刻在心裡鄙夷的啐了自己一口。
想什麼呢?認識他也不是一天二天了,就算他對自己有心,可是他這麼溫文爾雅的一個人,我怎麼能僅僅因爲他要回國了,就懷疑他會突然失了人品心性?
都是前世被媽媽教育過度,見男人開個雅間說話就立刻戒備起來了。安一欣心裡想着,一顆心終於定了下來。
她也不管合不合禮儀規矩,見窗邊擺着一張小桌,二把高背椅子就走了過去。
桌子上擺着棋子棋盤,窗外是京城最繁華的街道之一,又正是晚飯時分,車如流水,伴隨着樓下夥計的迎客聲。從這裡看下去,就好象坐在紅塵之上,又身在紅塵之中。
江螭走過來,在安一欣對面坐下。
安一欣看向他。燈光柔和,江螭優雅的笑容下竟然有一絲靦腆緊張。
這神情,可和昨天自己問他爲什麼還不去陸府求親,他說自己是個商人,吃準了故意拿喬,要好好討價還價時大不一樣。
安一欣突然就有一點不忍心。
還是讓他說出來吧。安一欣心想,他明天就回國了,我以後也不知道會去哪裡。這可能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只要明確的拒絕了他,以後就一了百了了。安一欣心裡想着,把嘴裡那句‘你今天和大將軍談妥了沒有。’嚥了回去。
不打岔,給他一個機會開口,對得起他對我的這一點真心。
沈玉一直嫌我拒絕人時拖泥帶水,雖然不至於誤會,但總讓人在拒絕中又生出希望。今天我就簡捷清晰的拒絕江螭……安一欣想到這裡,下意識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心跳得很穩,她驚訝的確認了自己就是這麼淡定,既不惶恐也不興奮,當然更沒有內疚。
這可是準備拒絕太子啊,當初第一次和江螭同桌吃飯,也是在逸園,我還激動了一下呢。現在心情居然能這麼平靜,我這半年……不不,我一向是越遇大事越冷靜,安一欣得意的想。現在最希望就是江螭大人大量,說開了之後還可以接着做朋友。安一欣想到這裡,收斂起思緒,寧凝等着江螭開口。
當然,如果是我想多了,他其實只是請我來喝喝茶,聊聊天,那就更好了。安一欣又忍不住在心裡說。
“一欣,我有話要跟你說。”江螭看一眼窗外,才收回視線,也收斂起笑容,沉吟着對安一欣說。
求求你要說的也只是你喜歡吃芝麻核桃糖,昨天沒搶過聞箏,想讓我回去趕緊再多做幾盒。見江螭真的要開口了,安一欣搶着又在心裡祈禱了一句。
“一欣,我明天就要回國了,我現在可以口頭封你爲四品才人,你……”
江螭說到這裡,就看見安一欣緩緩張大了嘴,露出了失望之色。
二世爲人第一次被求婚,居然是這樣的。安一欣在心裡說。
前世活到三十歲,雖然知道自己不能結婚,可是還是無數次幻想過被求婚時的甜言蜜語的。
江螭夠英俊夠迷人,可是他說這句話時坐得穩穩的,並沒有單膝跪地,也沒有託着閃亮鑽石,更沒有一句甜言蜜語,連求婚標配的‘我愛你’三個字都沒有,居然是一句口頭封我爲四品才人,一個帶品級的小老婆。
安一欣對江螭期待不高,也明知道不管江螭說什麼怎麼說自己都是要拒絕的,可是她對求婚這件事期待很高,心裡的小得意幾乎在江螭開口的同時就被氣惱取代,隨後失望涌起,此刻的安一欣唯一想做的事就是掀桌。
去-你-媽的才人,去-你-媽的小老婆。
要不是看你長得好看,姐就要罵你怎麼這麼不懂事,一句話就毀了姐憧憬了二世的求婚大典了。
安一欣瞪着江螭,緩緩的呼出一口氣。
“多謝江太子的美意,可是我早就打定了主意,我這輩子是絕不會嫁人的。”她乾巴巴的說。
江螭輕輕笑了笑。他知道安一欣只是拿他當朋友,聽到自己要收她入府絕不會驚喜若狂,不過還是覺得她的樣子有點奇怪,就算不驚喜,至少也應該臉紅害羞纔對,她怎麼看上去倒象是生氣了呢?
是嫌才人品級太低,還是嫌我只是口頭許諾太不鄭重了?
安一欣見自己拒絕出口,江螭不但沒有生氣,反而還笑了笑,心裡立刻暗道一聲:壞了。我這句拒絕雖然簡捷清晰,但江螭並沒有相信似的,他可千萬別想歪了,以爲我拒絕也是爲了以退爲進,好和他討價還價吧?
“江太子,我很早以前就跟月笛說過,我這輩子是真的不想嫁人,不是嫌才人地位低,更不是覺得嫁給你這樣一位太子爺有什麼委屈。”安一欣想到這裡就急急的解釋起來。一句話說完,她又猛的醒悟過來,我又說錯話了,哪能說什麼不嫌地位低不委屈,這聽上去就很象在以退爲進討價還價,只能讓江螭想得更歪。
“江太子,我不想嫁人,是因爲我眼看着我娘被我爹拋棄,一個人孤苦無依,我……”安一欣說到這裡,又意識到不對,頓住聲嘆了一口氣。她情急之下,簡直是越說越差,居然把李氏拖出來當擋箭牌,可是江螭只要接一句,你放心,我絕不會拋棄你,那可怎麼辦呢?
安一欣暗暗嘆氣,我怎麼一拒絕起人來就跟說謊似的,總是越描越黑?
江螭看着焦急頹喪的安一欣,又輕輕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