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李嬤嬤說屋裡連條被子都沒有,獄卒嬤嬤立刻瞪起了眼睛。“嬤嬤當年可是老夫人身邊的人,淨心院的那些瑣碎規矩就不用我們再說了吧?大夏天的,要什麼被子。”她喝斥道。
李嬤嬤頓時不敢再說話了。
安易潔這才反應過來,也看向那間囚室。厚厚的磚牆磚地,不但沒有被子,連一片布片都沒有。
“娘。”安易潔叫了一聲,眼淚頓時就掉了下來。“你不能住在這裡,娘,我去求老夫人,我……”
獄卒嬤嬤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小姐聽不懂我剛纔的話嗎?”
李嬤嬤連忙伸手拉了拉安易潔的手,輕聲央求,“小姐別說了。淨心院的規矩你娘都懂。你娘答應住在這裡,都是……”她也哽咽起來,說不下去了。
陸榮錦深深吸了一口氣。“易潔,別哭了,回去告訴你爹和你弟弟,我挺好的,讓他們不用惦念,你以後也不用來看我了。”
“娘。”安易潔放聲大哭起來。
厚厚的面紗之後,陸榮錦的聲音也有點抖,“你快跟着李嬤嬤回去吧,記着我的話,以後不用再來了。”她說完這句話,身形一轉就要往鐵門裡走。
“稍等一下。”安一欣叫了一聲,饒有深意的看了安易潔一眼。她哭得全身都在抖,但陸榮錦就要進鐵門了,她卻只是站在原地,並沒有撲上來拉她。而陸榮錦從始至終和女兒拉開着三、四步的距離,沒有觸碰過女兒一指頭。
安易潔知道她娘生了蝨癬,而陸榮錦是因爲驕傲也好,是因爲心疼女兒不想讓她看見自己的醜樣子傷心也好。總之,母女二人默契的保持了距離,安易潔不看,陸榮錦也不給她看。
安一欣心裡想着,向側邊走了幾步,還招手示意陸榮錦跟過來面向自己,背對着安易潔,這才伸手掏出一枚黃金小印來。
“嬤嬤知道這個嗎?”她說着把小印遞到了剛纔說話的嬤嬤面前。
二個嬤嬤對視一眼都連忙行禮,“軍城傳了軍令過來,見印如見大將軍,姑娘有什麼吩咐儘管說。”
“也沒什麼要緊的,只是你們剛纔說,人犯要絕對服從你們的命令,違抗一次打十鞭。所以我想讓你們命令她把面紗摘下來讓我看看她的臉。”
話音未落,安一欣就看到陸榮錦象是受了巨大的驚嚇似的,猛的揚起頭來,雙手下意識的就攥住了她的面紗。
安一欣靜靜的看着她。
“我數一、二、三,然後嬤嬤你就準備鞭子打人吧。”沈玉甜甜一笑,歡快的說。
想到林青山的死,安一欣滿心酸澀,但還是忍不住白了沈玉一眼,這娃,太會起鬨了!
沈玉笑嘻嘻的,小手往腰裡一插,準備開喊。
陸榮錦扭頭看了安易潔一眼,安易潔正在低頭大哭,沒有注意到這一邊。陸榮錦全身僵直的站了片刻,伸手撩起了面紗。
她的臉上同時有好幾處潰爛,不但額角上有,連臉頰嘴邊都有,黑紫色的膿血就凝在她的嘴角,看上去骯髒又猙獰。
面紗撩起頓時惡臭撲鼻。安一欣立刻後退了一大步。
沈玉倒是不在乎,盯着她仔細看了看。
二個嬤嬤並不知道陸榮錦患了蝨癬,乍一看到她這個樣子嚇了一大跳,失聲驚呼,“鬼啊!”
沈玉笑着擺了擺手,“嬤嬤別怕,不會傳上別人的。”
二個嬤嬤到底是見過世面心狠的,驚了一下也就鎮定下來。
安易潔卻被驚呼聲驚醒,邁步就要走過來。李嬤嬤連忙伸手攔住她。
安一欣吐出一口氣,示意陸榮錦放下面紗。當初她做香膏讓陸榮錦染病,不過是生氣她綁架自己,想讓她臉上留下幾個大丑疤,但青山哥哥死了,一切都不一樣了。
“不癢嗎?”她笑着問陸榮錦,“這麼多潰爛,都不想撓一撓嗎?”
陸榮錦‘呼’的一下又撩起面紗,眼中怒火熊熊,瞪着安一欣,直如惡鬼一般。
安一欣挑了挑眉,“你不用這麼看我,我不怕。”她說着話,見李嬤嬤死死的攔住了安易潔不讓她過來,就又晃了晃手中的小印。“這間屋子太簡陋了,給夫人裝一面大銅鏡吧。”她淡淡的說。
二個嬤嬤下意識的瞥了一眼陸榮錦的臉,心裡都是一寒。任何人午夜夢迴看到這樣的一張臉,即使是自己的臉也會嚇個半死吧?
如果吃飯時看見,更是直接噁心死算了。
不過她們一個字也沒有多說,只是躬身應了一句,“謹遵大將軍令。”
安一欣想了想,“還有,也別每月纔有一個時辰允許探望了。夫人是陸府嫡女,能不能開個特例,任何人隨時都可以來探望她,她不能不見,行嗎?”她語氣謙和,一邊說看向二個嬤嬤。
二個嬤嬤又連忙躬身應了一聲‘是’。
真可惜,頂着這樣的一張臉,安守和只怕是早已經不敢看她了,所以就算可以探望也不會來。安一欣心裡想着,目光又在陸榮錦臉上轉了一圈,“對了,不許她戴面紗,任何時候都不許帶,有人來探視時更不許戴。”她淡淡的補充說。
“你別得意,你不過是一個小丫鬟,大將軍可是我的親侄子。我一定讓他……”陸榮錦咬着牙,惡狠狠的瞪着安一欣,一字一頓的說。
“我倒覺得大將軍把你關在這裡,省得你頂着這張爛臉不敢見人,已經很仁義了。”安一欣打斷她,柔聲細語的說。“裝鏡子,不許你戴面紗都是我的主意。你最好記清楚了,不要恨錯了人。”
陸榮錦氣得全身都哆嗦起來,一雙眼睛裡滿是怨毒,直欲噴出火來。
可是想到青山哥哥那流盡了鮮血慘白灰敗但神色安詳的遺容,安一欣只覺得心痛難忍。再怎麼羞辱陸榮錦也無法紓解。
她輕輕一笑,向後退了一步。
一個嬤嬤見安一欣不再說話,就彎腰從籃子裡拿出二個粗麪饅頭,“給你,這是今天的飯菜。”
陸榮錦氣得整張臉都是猙獰扭曲的,但安一欣還是看出她愣了愣,似乎是不明白二個饅頭怎麼就是飯菜了,但她什麼也沒說,邁步就往鐵門裡走。
“包袱。”李嬤嬤雙手攔着安易潔,一邊大叫。
一個嬤嬤冷冷開口,“是你拿回去,還是歸我們了?”
李嬤嬤張了張嘴,沒有說出話來。
安一欣看看沈玉,沈玉微微點了點頭。安一欣強扯了一下嘴角,衝着他笑了笑,把小印收入懷中。
在軍城都沒有用過一次,想不到用在這裡了。她在心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