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6章 我們不一樣
丞相府除了打頭陣的寧天祿之外,只有幾個下人受了點輕傷,其餘人連點油皮都沒破。
衛泓放了心,留下幾個人又回了宮裡處理剩下的事。
府裡又恢復了平靜,竈房輕煙嫋嫋升起,將夜色襯托更加迷離。
下人們同往常一樣安靜而有序的工作着。
顧南煙吃着柳珍珍特意爲她準備的宵夜,看着虎虎跟混沌獸在院子裡瘋跑。
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麼和諧靜謐, 若不是前院還有沒清理乾淨的血跡,衆人都要以爲剛纔發生的事只是一場夢境。
“五皇子隨父親回宮了,臨走時讓我轉告你,明日他會讓人將那一百萬兩銀子的謝禮送來。”
柳珍珍做了一盆子打滷麪,見顧南煙的碗空了,趕忙給她續上。
顧南煙頷首表示知道了。
記得就好, 否則她還得跑趟皇宮親自去拿。
多麻煩。
吃光一盆打滷麪,她滿足的摸了摸肚子。
“我出去走走, 天色不早了, 你回去休息吧。”顧南煙說着起身。
柳珍珍看了看天色,還以爲她只是在府裡溜達一圈消消食,便也沒攔着。
卻不知道顧南煙這一溜達,竟溜達到了宮裡。
皇甫驊看着眼前一身青衣的女子,面上並沒多少驚訝。
“你來了。”他十分有禮的衝顧南煙頷首打招呼,一邊往面前的火盆裡放了幾張冥紙。
火盆前擺着一口棺材,棺材周圍圍了一圈兩尺見方的冰塊。
顧南煙對一屋子的白色視若無睹,坐到一側的紅木椅子上。
看着他淡淡道:“說說吧,爲何要陷害我。”
她可不是那種吃啞巴虧的人,昨日從皇甫奕口中得知誣告她的人是皇甫驊後,便想着進宮來找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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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如此鎮定,倒是讓人驚訝。
皇甫驊笑了笑,並沒回答她,繼續不緊不慢的往火盆裡扔紙錢。
“王妃稍等, 待我爲母后送完上路的銀子再與您詳說。”
顧南煙也不着急, 很有耐心的看着他裝孝子。
皇甫驊的五官柔和, 長的毫無攻擊性,此時又一身白袍, 看起來仙姿渺渺,氣質清雅,彷彿下一刻就要飛昇成仙一般。
他將手中的冥紙燒完,又點了三炷香,跪在蕭皇后的棺槨前拜了三拜。
隨後將香插在香爐裡,再將快要燃盡的白燭換了兩根新的,這才緩緩起身,親手泡了壺茶給顧南煙斟上,長袍一撩坐到她對面。
“王妃覺得,皇宮是個什麼樣的地方?”皇甫驊端着茶盞,輕輕抿了一口。
卻沒有回答顧南煙方纔的問題。
姿態溫文爾雅。
顧南煙也沒回答他,她來這裡不是爲了跟他聊天的。
“爲何陷害我。”她第二次問道。
皇甫驊似乎也沒想讓她回答,放下茶盞緩緩吐出一口熱氣。
“世人都道皇宮好,這裡有錦衣玉食,有珍寶無數,更有普通人一輩子都沒見過的奢貴生活。”
他勾起了嘴角,視線放在用金絲楠木做的棺材上。
“我卻不這樣認爲。”他輕聲道。
“我所知的皇宮, 所有人過的都不開心, 他們冷漠自私無情自利, 見人三分笑, 笑意卻永遠不達眼底,沒人敢將真正的情緒擺在臉上。”
“所謂的錦衣玉食美酒佳餚也不過是堆冷菜冷飯,看着好看,卻也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讓人食不下咽。”
“王妃覺得我說的可對?”他問道。
顧南煙沉思良久,深有同感的點了點頭。
“御膳確實不怎麼好吃。”
這跟御廚的廚藝無關。
宮中“貴人”用膳都是有規制的,爲了“貴人”的健康,御膳通常口味偏淡,再加上吃之前還要找人試吃驗毒,一套流程下來熱菜也變成了殘羹冷炙。
再好的廚子也做不出沒滋沒味又冷冰冰的美食。 得到顧南煙的贊同,皇甫驊似乎很開心。
“王妃果然與別人不同。”
“自從第一次見到你,我便知道你我是同一類人。”皇甫驊感嘆道。
“只是你比我有勇氣,敢於對抗自己看不慣的人和事,而我……”他苦笑一聲。
“卻甘於做這宮裡一枚任人擺弄的棋子。”
顧南煙聞言掀起眼皮看他。
“你見過我?”她並不記得自己見過這個人。
也或許見過,只是她沒記住。
皇甫驊頷首:“宮宴那日有幸見過王妃的風采。”
他親眼看着她將母后氣倒,父皇明明對她恨的不行,卻也只能忍着。
“還有你在東宮將我二哥打了的那次。”
這幾日他一直會想起那日的畫面,想着若自己有她一成的勇氣,或許不至於鬧到今日這般地步。
“你方纔問我,爲何我要陷害與你,我可以告訴你。”他纖白的手指撫上杯盞。
“因爲我想知道,當你遇到無法違逆的事情的時候,會怎麼做。”
他看着顧南煙笑了笑,眼中閃過遺憾,輕輕嘆了口氣。
“可惜,丞相一路護着你,終讓我的期盼落空。”
顧南煙挑了挑眉,知道對方這樣做竟只是爲了看她熱鬧,竟一點生氣的意思都沒有。
反而搖了搖頭,鄭重道:“你錯了。”
“哦?不知在下錯在哪裡?”皇甫驊好奇道。
“王妃是覺得我不該爲了這種事陷害你?”
他嘆道:“我只是想向你取經而已,無意陷你於不義之境,即便最後你不能爲自己洗脫冤屈,我也會將真相說出來的。”
他說罷起身,抱拳深深一揖。
“無論如何,給王妃造成了困擾,驊深感抱歉。”
顧南煙看着他,突然感覺汗毛直立。
這是她第一次有這種感覺,好像眼前的人不是人,而是一隻看不見摸不着的鬼魂一般。
“我的意思是你說錯了。”她穩下心神道。
“我們並不是一樣的人。”
皇甫驊恍然,原來她是這個意思。
“此話何解?”
他能感覺到,對方跟他一樣,對他們這些所謂的皇室中人並無好感,特別是面對他父皇母后的時候,面上時刻帶着毫不遮掩的嫌棄。
可她竟然說,他們不是一樣的人。
顧南煙:“對,我們不一樣。”
“你說你想看看如果我遇到不可違逆之事該如何自處,這便是你我不同的地方。”
“於你來說,你的身邊充滿了不可違逆的事,可是於我來說,沒有任何事是不可違逆的。”
她一路橫衝直撞,除了顧家那幾人,與誰對上都不知退讓。
有人說她衝動,有人說她脾氣不好,還有人說她仗着自己的本事爲所欲爲,張揚跋扈。
可這些人不會明白,她本就是這樣的性格,即便沒有一身這蠻力,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遇上看不慣的人和事也不會退讓。
她同那些處於底層,奮力抗爭不平事的普通人沒有任何區別。
唯一的區別就是她很幸運,擁有承擔後果的實力而已。
她的話成功讓皇甫驊愣住。
“竟是這樣麼。”他喃喃道。
“原來我還是高看了自己,我一直以爲自己是隻瘦弱的幼虎,卻原來只是一隻螻蟻爾。”
“何其可笑,又何其可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