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到食物的香味兒,心情大好的林蔥兒也揚了聲音回答:“炸的河蝦,哥,你忙完了不?幫我……”
“我”字沒說完,大牛兄風也似的刮到了竈房門口,眼珠子炯炯有神往裡面探看:“河蝦能這麼香?真的?”
比珍珠還真呢!林蔥兒不知道爲什麼早先他們竟不知道河蝦的美味兒,趁熱趕緊安排:“哥,你洗個手,幫我把這一盤炸河蝦送到前面稻花嬸兒家去,今兒人家教我做衣服,可麻煩了呢。”
“嗯嗯。”大牛點頭,這纔看見妹妹身上的衣服,確實不一樣了。
“下次哥有了錢,給蔥兒扯身兒紅色兒的布做裙子。”林大牛還學會嘴頭上哄妹子了,那眼神兒,分明還有些看不上妹子穿男裝,上下掃過去,就端着盤子走了。
你妹這般英俊的妝扮,竟然不懂得欣賞?什麼眼神兒啊!
摻了白麪粉的菜餅子,貼在鍋沿上上火蒸,可以蒸出一面兒的焦黃酥脆,再打個黃瓜絲雞蛋湯,就算完活兒。
齊氏不在家,雞蛋還積攢下來了,蛋殼裡剩下的蛋液也沒浪費,林大小姐全塗臉上了,她洗臉的時候對着水盆打量過,這皮囊的五官挺周正的,就是膚色黑黃粗糙,嚴重影響了品貌,必須慢慢兒滋養。
沒有美容院侍候,自己動手做蛋清面膜也算積極主動的人生態度吧?
甚至,敗家女林蔥兒還做了決定,晚上洗澡的時候,再藏一顆雞蛋澆腦袋上,給幹黃的癩頭髮也營養營養。
蒼天保佑,讓齊氏多在孃家傲嬌幾天,給林大小姐些緩衝的機會吧。
林大牛端着盤子回來,盤子裡的河蝦換成了三根紫胖的紅薯,這東西本來不值錢,可是能保存到這個季節,就難得了。
平日裡要到收完玉米才播種紅薯呢,上凍前收穫,吃一個冬天就差不多要發芽壞掉了。
林蔥兒跟見到稀世珍寶般的目光,逗樂了林大牛:“你喜歡吃,咱家今年多種些。”
這個可以有!
林蔥兒眼珠子都亮起來,抱着盛放紹酒的竹筒沉吟片刻,做了決定:“你們——現在就種上紅薯!”
這是命令式的口氣對吧?傲嬌的下巴頦兒揚起來,眼神掃向了兩個人。
沒錯兒,這個命令也下達到了林有財的身上。
不能小看一家之主的作用啊,即便他是一隻抖不起威風的悶葫蘆。
“咱家十八畝地,全種着玉米呢,哪兒有地方現在種紅薯?”
老悶葫蘆說話了,眼神落在了竹筒上,喉結部位,做着吞嚥的動作,這老漢,饞酒了!
林大小姐的注意力卻跑掉了,眼珠子瞪起來質問:“咱家——有十八畝地?”
“蔥兒你連這都忘了?”林大牛見怪不怪的接了一句。
“十八畝地……”,林大小姐歲月靜好的情緒完全不見了,把竹筒往飯桌上用力一蹲,從牙縫裡噴出一句話:“十八畝地……還能把親閨女餓死,好,真好!”
還能任由兒女穿成破爛王,走出去被人嘲笑。
“你到底是怎麼做爹的?你配這個稱呼嗎?”林大小姐真的怒了,她怎麼攤上了一個這樣混蛋的“爹”啊?
林有財就好像青天白日裡被雷驟然劈了一下,表情轉換的分外精彩,黑裡透着紅,紅裡泛着青,嘴角翕翕……
林大牛很想幫着親爹說些推脫責任的話:“蔥兒你別怪咱爹,咱爹——也不容易……”
“是不容易呢!”林蔥兒冷笑:“做鰥夫自然是不容易的,爲了夜裡有個暖被窩兒的,哭着求着再娶個回來,放在家裡養着,什麼活兒都捨不得讓幹,掙的錢全給人家管,人家的孩子吃得好穿的漂亮,然後隨便別人怎麼折騰前妻生下的孩子,餓不死也得殘……”
她越說越惱怒,掄起了樹杈子砸向鍋臺:“大凡你當爹的對孩子有一點兒看護之心,你閨女就死不了,殘不了!”
真心的,林大小姐爲前身鳴不平,沒有大人開導沒有親人陪伴的農家小丫頭,屈辱卑微的在後母手下討生活,不會討好兒又不會訴說的悶葫蘆,還能有什麼美好的人生?
自己這麼大不吝的心性,在遭遇昨天一連番的羞辱之後,不也心痛如絞,好長時間心灰意懶恨不能縮起來不見人的嗎?
“這樣狼心狗肺的家庭!家裡明明沒那麼窮還要餓死孩子的爹!還有什麼臉吃飯喝酒?”林大小姐火力全開,樹杈子一片狂掃,根本不計後果,“乒乒乓乓,稀里嘩啦”,把竈房砸了個稀巴爛。
林大牛衝上來幾次,想要摁住瘋魔般的妹妹,可是他哪兒能摁得住?林蔥兒手裡的樹杈子根本不認人的,掄起來就往他身上抽,這還是相處了兩天略有感情,要不然,直接奔腦袋上給你開瓢兒!
原本是一桌堪稱豐盛的酒菜,原本是一場和美溫馨的晚宴。
原本連個存在感都不敢出來刷的小農女,老鼠一樣蜷縮在黑暗裡活着,忽然的,就有脾氣了,能掙錢了,敢說話了,也敢潑婦一樣打砸罵了……
英勇善戰的樹杈子,早早的結束了自己的戰鬥生涯,折成好幾段,憂傷的躺在竈灰中。
時間一下子靜止,林有財抱着頭蹲在飯桌前一動不動,任憑颱風過境一般的碗筷亂飛,腦袋上還扣了半盤子炸河蝦。
“爹——”,林大牛叫完這聲,又是一聲尖叫:“妹妹——”!
發泄完了胸中的積鬱,又失去了樹杈子的支撐,虛脫了一般的林蔥兒眼前一黑,身子驟然後倒。
“妹妹——蔥兒——”,所有的叫聲都遠去吧,林大小姐很累,很委屈,不跟你們玩了。
她陷入黑沉沉的夢鄉,老鼠般夾縮的活着的林蔥兒,一擲千金肆意瀟灑的林森森,在她的夢想裡打轉兒,然後,終於合二爲一,凝成一雙淚眼,靜靜的,定格。
父母離異的孩子,哪裡會真的像林森森表現出來的那樣永遠瀟灑永遠強悍?吃煩了飯店的小女孩兒,偷偷躲進廚房給自己做煎蛋,半鍋的熱油迸濺到臉上胳膊上,不也哭的上氣不接下氣?要不是保鏢找過來,整個廚房都被爆了……
讀書時那麼頻繁的打架,被請家長的時候心情竟然是雀躍的期待的,因爲只有這樣纔有可能見到父母當中的一隻。
到後來,大多數時候這手段無效,父親母親忙碌着新的兒女新的事業,只肯給頻頻惹禍的她換學校換保鏢,支付賠款醫藥費。
最溫暖的記憶,是打電話,母親在電話裡很溫柔,可以聆聽女兒的嘮叨抱怨撒嬌;父親也覺得歉疚,任憑她闖了多大的禍事都直接買單……
那個總是吃撐、喝醉、遇到個男人就愛成傻逼的林森森,比起地老鼠一樣夾縮求死的林蔥兒,算是幸福的麼?
“蔥兒……蔥兒……”
“林大蔥你死了沒有?林大蔥破大蔥——”
這些聲音真討厭,姐不是在地頭野長貧賤卑微的大蔥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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