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家,一波三折
“有些事情二伯不方便說出來,反正你只要記着,對你爺奶有能力去照顧的話就照顧一下,若是沒那個能力的話還是先將你爹孃給照顧好。”顧大海不知想起什麼,眼中閃過一絲傷痛,深刻得讓人無法忽略。
顧盼兒心想,莫不是周氏曾幹過天怒人怨的事,以至於這個看起來人品還不錯的二伯也深惡痛絕?想想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我記得心裡頭了。”顧盼兒的回答很簡單。
如此簡單的回答卻聽得顧大海心中一動,眼中閃過一絲莫名。
李氏一直站在旁邊,將二人的對話聽了個大概,手不自然地撫上腹部,眼內閃過一絲比顧大海還要複雜的情緒,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麼。
過了良久,李氏也低語了一句:“這家,分得好。”
見夫婦二人都這麼說,顧盼兒的表情就豐富多了。印象中這對夫妻的人品都是很不錯的,雖然一直在縣城裡做活,可每次回來的時候都會給三房帶上不少東西,尤其是對三房的這幾個姐妹特別的好,人也很隨和。
只是對過去曾發生過什麼事情,這具身體裡沒有半點記憶,便無從得知。
這條不知名的河就在村子旁邊,所以村長趕着牛車兩三個來回時間也沒花去多少,不多時就將最後一批豬崽給裝到了車上。村長招呼顧清也一同坐到牛車上,顧清知道村長有話與他說,便沒有拒絕,只是有些擔心地看了一眼顧盼兒,卻見顧盼兒跟沒事似的站在那裡聊天,也就不擔心了。
顧盼兒見顧清看過來,便揮了揮手,卻見那傢伙腦袋一撇不理她了。
還真是彆扭!顧盼兒無語地摸了摸鼻子。
“清哥兒身體雖然不太好,不過打小就很聰明,要是能繼續學業,考個秀才的功名回來應該不難。若是有了秀才的功名,往後就能找個教書的事情來做,有了穩定的收入,這日子就能好起來了。”顧大海盯着顧清瘦小的背影,嘴裡小聲地對顧盼兒說着,勸說的意思比較多。
“他當教書先生?”顧盼兒挑眉,別是誤人子弟!
“怎麼?你還看不起你這相公?”顧大海立馬就勸說起來。“清哥兒可是跟田哥兒差不多大,一起上的學堂,田哥兒可是跟我說了。清哥兒很聰明,一學就會,先生都很看好清哥兒。”
顧盼兒白眼一翻:“他要是樂意學就學唄,反正也沒人攔着他!”最重要的是銀子都在他手上好不好?他自己想幹點啥根本就不需要問過她的意思,自己直接拿主意就好了。至於考不考秀才的,鬼才知道他是咋想的。
對秀才這兩字是什麼概念,顧盼兒是真心不懂。
不過顧盼兒卻是知道,考上了秀才,以後這衙門要是徵兵役或者是勞役什麼的,這秀才可以直接免去,這名頭倒是好使得很。
所以顧盼兒也希望顧清弄個秀才回來噹噹,省得以後瞎操心。
最後一車小豬崽也拉走了,顧盼兒彎身將野豬王給扛了起來,輕輕鬆鬆地往家裡走回。相比起顧盼兒的輕鬆,那十來個人就有些苦逼了。這百來斤的野豬雖然不忒大,但也不輕啊!每頭都將近兩百斤不說,豬毛還很扎人。這些當下人的啥時候幹過這種粗活,個個暗暗叫苦,一臉憋屈樣。
自家公子可是叫他們來找人的,而不是扛野豬的!
可見識過顧盼兒的厲害,這羣下人也不敢反駁,要是不小心得罪了這悍婦,害得公子受了罪,到時候身上這層皮不得被扒掉幾層纔怪。
四丫依舊抱着小豬崽子捨不得放手,可一天不吃不喝體力也到了盡頭,哪裡還能走得動。李氏看着可憐,將四丫背了起來。而小豬崽子則讓三丫給硬搶了過去,說回去以後再還給她。
一羣人浩浩蕩蕩地進了村,村民紛紛探頭觀望,之前見識了村長拉了三車的小豬崽子,不過因爲是小豬崽子,村民雖然驚訝卻沒有多少震憾的感覺。可這十來個人,每人都扛了一頭野豬,看着想不震憾都難了。
不過村民們都不知道這些野豬是顧盼兒一個人打的,若是知道的話定然會引起轟然大波,說不定個個都把顧盼兒當成妖怪看了。
這時全福家。
張氏早就已經醒來,不過因爲腦袋一直髮暈的原因,還下不了炕,夫婦倆都躺在炕上着急地等着。能不急麼?這四丫都出去一整天了也沒個人影,後山這麼危險,也不知道這孩子是不是進了後山,會不會遇到野獸。
平日裡倆人都忙得不行,哪怕顧大河之前瘸了條腿手裡也沒閒過,不過編框子就是修這修那的。誰也沒有那個空閒去管孩子,可現在倆人都躺在炕上,可謂難得的清閒,然而這一閒下來就關始關心孩子的事情。
這才發現三丫已經是個有主見的孩子,想要說教一下也沒辦法說教,四丫腦子裡缺根弦,雖然不是個傻的,可也是左邊進右邊出的樣子。
不過那好歹也能說說,現在人不見了才讓人着急呢。
倆人正急着呢,這頭周氏又進了門,見到張氏立馬就翻了個白眼,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直接把張氏當成透明的,扭頭看向顧大河:“老三你想得咋樣?正好老二現在在家,你要是沒啥想法,就去跟你爹說說,把你這一房分出去,省得那些個黑了心肝的整天在老婆子我背後說閒話。兒大了不由娘,你們這一房分出去後自己想咋過就咋過,省得老嫌老婆子我攥着不放,虧了你們。”
這事周氏下午的時候就提過一次,當時顧大河說要考慮考慮一下。
這才過了不到半天的時間,周氏又過來催促了。顧大河這心就開始有些拔涼拔涼的,自個娘這是看自己沒了出息所以想撇開自己這一房啊。
難道還能拒絕不成?
顧大河看了一眼低着腦袋的張氏,朝周氏點頭:“娘說怎麼辦就怎麼辦吧,只是我這腿現在還沒有辦法動彈,娘能不能幫兒子把這意思給爹提一下?”
周氏白眼一翻,沒好氣道:“這事得你自個去說!明天必須得去!”
周氏纔不去觸那個黴頭呢,這事她已經跟老爺子提了三次,哪一次不是不答應就將她罵個狗血淋頭。老爺子脾氣倔着呢,這事除非老三自個提出來,否則想要把老三這一房分出去,老爺子這一關首先就過不了。
“明天你必須得去,你娘我可不想再被人說黑了心肝的,說什麼乾乾活不給飯吃。”周氏瞪了張氏一眼,嘴裡哼了一聲,心裡頭恨不得再狠狠揍這個兒媳婦一頓,一樣都在同一個飯桌上吃飯,也就這好吃懶做的婆娘一天到晚吃不飽。
顧大河苦笑:“好的,兒子知道了,娘。”
“知道就行!”周氏瞥了顧大河的腿一眼,屁股一扭直接出了門,由始至終都沒有問過顧大河的腿咋樣。估計周氏還是認爲顧大河的腿廢了,就算撿回來一條命也是個瘸子,這輩子也不可能會有啥出息了。
周氏眼珠子一轉:老二倒是個有出息的,只是……
想起那李氏,周氏就氣不打一處來,可也半點法子都沒有。心道別看這李氏一天到晚好聲好氣的,可是記仇得很,這心裡頭可是憋着壞呢。
待周氏離去後,顧大河問張氏:“婆娘,你是咋想的?咱真分出去?”
張氏性子軟,沒什麼主見,饒是顧盼兒之前說破了嗓子也沒能讓張氏起多少改變:“你是當家的,你說咋辦就咋辦唄。”
顧大河嘆氣:“我是問你咋想的?”
咋想的?張氏怔了怔,自己咋想的有用麼?以前懷着寶哥兒的時候就覺得應該是個兒子了,想着婆婆能對自己好一點,好生出一個白白胖胖的大小子。可這光想也沒半點用啊,別說能吃飽飯了,比那時鬧饑荒時懷着四丫的時候的日子還要難過,那七個月就沒一天吃飽飯的,乾的活還比以前多了不少。
就生下寶哥兒吧,想着自己能好好坐個月子了。
可那也只是想想罷了,才過三天就得自己下炕洗尿片子。
想的事情要是想多了,自然也就僅僅是想想而已,再也不去念想點啥。
不過既然顧大河問了,張氏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我就想着,這家要是分了,以後我也能偶而回一下孃家。”
顧大河怔住,張氏不提這事他還完全沒想起來張氏還有個孃家,這多麼年張氏不回孃家,自己也就開始那一兩年還問一下,後來就再也沒有問過。
想起張氏的孃家,顧大河有些心塞。
其實張氏出身不錯,張父是個秀才,跟着個秀才爹張氏也能認得幾個字,只是張氏剛嫁過來那年秀才爹就病沒了,家裡就剩下一個比張氏小上十歲的弟弟跟老孃,日子也過得緊巴巴的。
那年鬧饑荒,那母子倆沒了辦法來找張氏,結果被周氏給趕了出去。
從那以後兩家就再也沒有來往!
顧大河心裡頭知道,張氏恐怕是掛念孃家很久了,只是迫於周氏的壓迫,連提都不敢提一下,顧大河心裡自然不好受,就跟塞了東西似的:“等這家分了,我這腿好些的時候,就陪你回一趟,說起來四丫跟寶哥兒都沒有見過他們的舅舅和姥姥呢。”
張氏擡頭看了一眼顧大河,眼內卻沒有多少期盼,這家要是沒有分成,這事還是得聽周氏的,現在說了又有啥用。
正說着話,李氏就回來了,直接去的三房。
“四丫這是咋了?”張氏見四丫伏在李氏的背上,一動也不動的樣子,實在是擔心得不行,生怕這孩子會出什麼不好事。
李氏將四丫放到炕上,道:“沒多大事,估計給餓的。”
三丫跟在身後,將小豬崽子直接放到炕上,本來蔫巴巴的四丫立馬就亮了眼:“我要吃豬肉,我要吃肉吃,三姐我要吃豬肉!”
連續說了三遍,生怕人家會聽不着似的。
三丫爲難了,先不說這小豬崽子還太小,留下來養着比現在宰了的強。就是不留着養現在拿去炒了,還不得被人發現?到時候能吃到嘴裡的能有半塊肉就算是好的了。
聽到四丫吵着吃豬肉,大夥的目光都順着四丫的視線看了過去,一個灰毛小豬崽子正蔫巴巴地趴在炕上,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這是……”顧大河驚訝了:“這孩子上哪抱來的小豬崽子?不會是到人家豬圈裡偷來的吧?”
三丫瞪眼:“四丫從來不偷東西!”
顧大河一臉尷尬,訥訥地不知該說些啥纔好。或許這不能怪顧大河多心,畢竟周氏沒少在家裡罵四丫偷吃,並且家裡也是經常丟雞蛋什麼的。
李氏也有些看不上顧大河,解釋了起來:“這豬崽子要說是偷,那也是偷的野豬窩裡的。這孩子也不知道是饞壞了還是咋地,上去掏了人家的野豬窩子,被一羣野豬堵在一棵大樹上整整一天,要不是大丫打魚的時候剛好聽着聲,說不定這回還待在樹上呢。”
說起顧盼兒,李氏可謂心有餘悸,又道:“當時那情況你沒有看到,那是啥也不清楚。這堵在樹下的野豬可不是一兩頭,那是整整一大羣,有十多頭大野豬,七八十頭小野豬呢!也虧得大丫她腦子好也有那個力氣,要不然就這麼衝上去,說不定大丫也回不來了。”
“十、十多頭大野豬?”顧大河夫婦倆都驚了。
“可不是?”李氏想起初初看的那一眼,到現在都有點丟魂,晚上看到都能嚇成這樣,要是白天看到那血淋淋的一片,還不得嚇尿了去。“這大丫也是個膽大的,這十多頭野豬也不見她回去找人,就自己一個人愣愣地衝了出去。我是沒看到她是怎麼殺的,反正我們找到那的時候,那羣野豬都躺在地上了。大丫還在逮着小豬崽子,把那七八十頭小豬崽子也逮了回來。”
似乎想到了什麼,李氏一拍大腿,樂道:“這不正好嗎?你們這要是分了出去,正好跟大丫要幾頭小豬崽子來養,到時候宰了可是一大筆收入。這野豬養着不麻煩,到時候讓三丫頭跟四丫頭去砍豬草去,兩孩子也不用費多大的勁就能砍夠豬崽吃的。”
三丫揉了揉四丫的腦袋,從懷裡摸出半塊饅頭塞到四丫手上:“七八頭豬都沒事,奶養的那三頭豬都是我砍回來的豬草,一直都是我給喂的。以後要是沒這麼多事幹,養豬這活我一個人就能扛下來。” ωwш ▪тtkan ▪¢ 〇
四丫嚥着饅頭也急急道:“我也能幫忙砍豬草的!”
李氏好笑道:“三頭豬可是跟八頭豬不一樣,差別老大了!”
三丫道:“沒事,這家要是分了以後,他們的衣服不該讓我來洗了。這洗衣服就得花去大半天的時間,用這大半天的時間去砍豬草,很容易就砍夠了。”
李氏皺眉:“這是得洗多少衣服纔要洗上大半天?”
三丫掰着手指頭算着:“爺奶的、大伯孃一房的、有時候四叔那的也要洗,我娘他們自然也是得洗的。算起來一天就有三大盆衣服呢!”
李氏沉默了,看向張氏的目光中盡是不贊同。
張氏有些尷尬,卻不知該如何開口反駁,自從顧大河傷了腿以後,大房就一直嫌三房都是吃白飯的。這家務活也就基本上全由三丫來做,而張氏自己則到田地裡幹活,一般由男人來乾的話,自己也要爭着去做。
兩個孩子在家裡做家務張氏是知道的,只是從來就沒多想過啥,而且就算是有時候看着心疼也顧不上。
顧大河沉默良久,開口道:“這家還是分了罷!”
三丫聽到這個消息很是高興,至於自個爹現在是打心裡頭想要分家了,這樣自己就不用急着嫁人了。四丫雖然還不太懂這些事,不過見三丫高興四丫也很高興,不過很快四丫又皺起了小臉。
“三姐,我還餓!”一整天不吃東西了,能不餓嗎?
那半塊饅頭還是三丫自己從嘴裡面省出來的,哪裡還能有多的,不由得小聲勸慰:“忍忍,一會就要睡覺了,睡着了就不餓了,明天早上三姐給你弄多點吃的。”
四丫有些不捨地看着小豬崽子,心裡頭還惦記着吃豬肉呢。
“這小豬崽子還小,等咱把它養大了再吃,到時候沒人再管咱,咱能吃個夠。”三丫雖然嘴裡這樣說着,卻有些不太信任地瞥了一眼顧大河,以前不管有啥好吃的,爹都會全拿給奶吃,姐妹倆連一口都嘗不到。
就算是不好吃的,也要奶點了頭才能吃得上。
顧大河被三丫看得不自在,總覺得這孩子眼神怪怪的,好像自己會搶了孩子的東西一樣。倒想開口問點啥,可一想到三丫那張嘴跟那脾氣,顧大河還是認命地閉了嘴,省得自己自尋苦惱。
李氏摸了摸四丫的頭道:“吃那點哪裡就能飽了,餓着肚子睡覺又哪能睡得着。我那裡有些點心,我去給拿過來,三丫你也一塊吃點。”說着李氏就出了門往二房那邊走了回去。
“還是二伯孃好。”四丫摸着肚子道。
三丫則是瞥了一眼顧大河不說話,那眼神瞥得顧大河一陣心虛。
李氏很快就回來,懷裡藏了一包點心,長長的袖口裡面也藏了半包,本來是隻把那包未開封的拿過來的,但想了想擔心兩孩子吃不飽,李氏將那已經開封了的半包也拿了過來。
見倆孩子開心地吃着點心,張氏與顧大河倆心裡都不是滋味。
第二天一早,還沒有到吃早飯的時候,周氏又偷偷摸摸地走了過來,叮囑顧大河早飯之後一定要將分家的事情提出來,似乎擔心顧大河不去提這件事,還下了命令不許把早飯帶回房間裡吃,必須要到堂屋去吃。
顧大河只得答應,面上除了苦笑還是苦笑,心中澀澀的感覺。
三番四次到三房這裡來,卻從不是來看自己這個斷了腿的兒子,而是以一副爲你着想的臉面來‘提醒’自己必須要分出去,顧大河這麼多年來那顆堅定不移的心,此刻也開始飄忽不定起來,心中有多苦澀也估計只有自己才知道。
顧大河的腿不能移動,張氏只好去請顧大海來幫忙,將顧大河背到堂屋去。
老爺子乍一看到顧大河還有些愣:“這,這腿好了?”
顧大河微澀:“還沒呢,大夫說了,還不能動。”
老爺子聽罷就不高興了,板着張臉:“這還沒好,既然大夫都說不能動,你這是出來做啥?難不成不出來就沒飯吃了?這次就算了,下次還是留在屋裡吃罷,讓你媳婦給你端回去就是了。”
顧大河低下頭:“我知道了,爹。”
兒子聽話,這當爹的心裡頭也舒坦不少,老爺子點了點頭。
因爲飯桌上多了二房倆口子,飯菜比往常要豐富一些,周氏也沒有如往常一樣限制三房的吃食,這對三房來說應該是一件好事,可是看在眼裡的大房就不樂意了。這三房沒一個成年勞力,憑啥跟他們吃一樣的,這跟白養着他們有啥區別?
陳氏手肘頂了頂身後的顧大江,這家必須得分,不然虧大了。
顧大江冷不丁被頂了一下,差點沒把碗給摔了,眼珠子朝桌四周看了看,用力回頂了一下陳氏,力氣用大了點,把陳氏頂得差點趴在桌面上,碗也地一聲砸在桌面上,發出‘砰’地一聲,把這小桌上的女的都給嚇了一跳。
周氏冷眼瞥了過去:“幹啥呢這是,不吃就滾出去!”
陳氏很想沒骨氣地將碗捧起來再吃,只是餘光瞥見三房的兩個賠錢貨一副餓死鬼投胎似的拼命往嘴裡刨飯,頓時就硬了起來:“不吃就不知,反正這個家再這麼吃下去,金山銀山也遲早得變得沒得吃,還不如現在就餓死算了。”
一旁使勁往嘴裡塞飯菜的顧二丫眼珠子一轉,也將碗給重重擱到桌面上:“就是,吃什麼吃,這一羣吃白飯不定啥時候就把家裡給吃窮了去。”
周氏懷疑地看着陳氏,平日裡陳氏可是最護食的那個,連帶着陳氏生的顧二丫也是個護食的主,誰要想把這娘倆的碗給從手裡摳出來,那就跟要了這娘倆的命似的,可今天這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娘倆居然都把飯碗給撂下了。
三丫四丫就如沒看到一般,使命往嘴裡扒拉着飯,像現在這麼撒開肚子吃的機會可是少之又少,連過年的時候都不一定能夠吃得飽,倆姐妹又哪裡肯放過這機會,饒是張氏用力扯了扯姐妹倆,姐妹倆也沒當回事地繼續吃着。
“行了,不吃就滾出去。”周氏心裡面記掛着事情,也懶得理這娘倆。
這娘倆一聽,那還得了?對望了一眼,又把碗給端了起來。
李氏見狀嗤了一聲,眼內盡是不屑:“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是嫌人家吃多了呢!也不想想平日裡誰纔是吃白飯的那個,這人不要臉還真是無敵了。”
周氏瞥了一眼李氏,心裡頭恨恨的,卻也沒吱聲說點啥。
顧二丫瞅了一眼李氏,眼珠子一轉,不知想到了啥,手肘頂了頂陳氏,湊近陳氏的耳邊不知說了些啥,陳氏眼睛一亮,發光地看着李氏。
“她二嬸孃,聽說你和老二他這次回來是跟着主家公子一塊回來的?咋沒見你倆把主家公子給請回來吃頓飯呢?”陳氏又笑眯眯地扭頭看向周氏。“娘咧,媳婦可是聽說了,老二倆口子幹活那家公子人不錯,還特意從縣裡找回來大夫給老三倆口子看病來着,咱是不是也得感謝一下,請人家來吃頓飯啥的?”
周氏聞言頓了一下,冷冷地瞥了李氏一眼,然後道:“這事老二媳婦張羅去。”
李氏微怔,心中哂然,這陳氏又在打什麼歪主意?
“這事讓大海跟公子提一下,至於公子他來不來,全憑公子自己的意思。”按理來說的確要請公子來一下的,可李氏這心裡頭也清楚得很,昨日公子到了門口都不樂意進門,更別提到家裡來吃飯。
別的不說,就公子的口胃,家裡又哪裡做得出合適的。
周氏冷下了臉:“什麼都推到老二身上,你自己就沒了骨頭?”
李氏冷笑:“娘可別忘記了,媳婦可是個婦道人家。”
周氏被這話給噎住,臉色變得難看起來,到底是沒再說些什麼。
而陳氏娘倆商量好似的,吃得特別快,在別人還沒有放下碗筷之前就已經放下碗筷,相互拽着出了口,估摸着是打探消息去了。
沒過多時老爺子也吃飽了飯,正打算出去走走,順便到田裡頭看看。
這時周氏的聲音響起,重重地咳了兩聲,眼睛死死地盯着顧大河。
顧大河本就食不知味,見狀放下了碗筷,伸手攔住要出門的老爺子:“爹你先別忙,我有話要說。”
老爺子愣了愣,又坐了回去:“說吧,啥事?”
顧大河面色沉重:“爹,我考慮過了。我這一房想要分出去單過,希望爹能夠答應。兒子也知道這樣很不孝,可是……”
老爺子揮手打斷顧大河的說話,扭頭瞪向周氏:“這是你這老婆子攛掇的?”
周氏兩眼一瞪,將手裡的碗重重地撂在桌上:“這跟我有啥關係?人家這是嫌我這老婆子管得寬,不樂意跟我這老婆子一塊過,想要自個分出去單過呢!”
老爺子心裡頭門清:“這事你別狡辯,我就知道是你攛掇的!”
周氏老臉直抽,一臉悻悻地,卻嘴硬死也不承認,反而扭頭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張氏母女仨,見那倆姐妹還在吃着,氣得眼珠子都差點給瞪出來。
老爺子又扭頭看向顧大河,其實老爺子心裡面最看好的還是這二兒子和三兒子,只是二兒子早就離了心,現在三兒子又被折騰得要分出去過,老爺子心裡頭也不好受。他雖然不管家,可家裡頭髮生的大小事,他心裡頭也基本都知道。
“你自個心裡頭咋想的?”老爺子問顧大河。
顧大河斟酌了下,道:“兒子這心裡頭也是想着分出去單過,這日子過得好不好也只有自己過了才知道,要是過得不好兒子也不怪您,這是兒子自個的選擇。只是不去拼一下,兒子這心裡還就是不怎麼服氣。”
老爺子手指頭敲着桌子,眉頭深深皺起,看向顧大河的斷腿,眼內不甚贊同:“要是你這腿是好的,爹也不攔着你,畢竟你也這麼大了,也是個當爹的人,爹也不是那迂腐的,非得把你們拴到一塊過。可你有沒有想過你這腿,到時候啥也幹不成,你拿啥傢伙吃飯?”
顧大河道:“沒有腿咱還有手,總不能餓死了。”
老爺子見顧大河態度堅決,一下子沉默了下來,心知這三兒子是鐵了心要分出去。心裡頭也知道這三兒子之所以非要分出去,大部份原因還是在周氏身上,可週氏活了大半輩子都是這個脾氣,老爺子根本沒指望周氏能改。
分出去也好,日後這日子要是過得不好,家裡幫襯一下就是了。
這三房三頭兩天的出事,說不好那小房的風水也不太好,老爺子只能這麼安慰自個。老了老了誰不想子孫都在身旁?可這婆娘就是喜歡作,要不是老三這房能忍,早就鬧翻了,還能等到現在?說來說去,這也是註定了的。
老爺子嘆了一口氣,瞥向一旁吃飽了正眼珠子亂轉的顧來財:“財哥兒這是吃飽了?先別忙着出去玩耍,先去把村長給請過來。”
顧來財不太樂意,一旁的顧來銀卻聽得眼睛一亮,趕緊將最後一口飯刨進了嘴裡,急急道:“我去我去,我跑得快!”說完一溜煙兒跑了出去。
顧來銀心裡頭可激動了,自家爹孃可是說了,要是能三叔一家給分出去,三叔那小房子就空出來給自己娶媳婦。娘可是說了,就是因爲沒有住的地方纔沒人給介紹對象,村裡跟自己同年的大多都成了親,自個纔不要當最後那一個。
見顧來銀去請村長,沒吃完飯的也趕緊刨完,然後女的趕緊收拾桌子。
剛將堂屋給打掃乾淨上了茶,村長就一臉笑眯眯地走了進來:“全福兄弟,聽說你們家這是要分家?”
老爺子面有難色:“可不是嘛!”
村長拍了拍老爺子肩膀,含笑安慰:“樹大分枝,這是好事!咱已經老了,兒孫自有兒孫福,讓他們自個折騰去,咱管得了一時還能管得了一輩子不成?”
話是這樣子說,老爺子這心裡頭就是不痛快,哪裡笑得出來。
見老爺子還是不說話,村長開了頭:“這家咱分,可是想好了沒有?”
一旁的周氏趕緊插了嘴:“還能咋分?這老三家一個勞力都沒有,給分了田也是荒廢着,還不如留給別人種呢!這家裡窮啥也沒得。”
村長一聽,頓時就不樂意了,這是打算讓顧大河這幾口子淨身出戶咋地?
“你瞎咧咧個啥!”別說是村長了,老爺子聽着心裡頭更是不得勁,那張臉都難看得嚇人。“家裡的田看起來不少,可實際上也確實不多,不過該老三的那份也少不了。家裡整好三十畝田,分成五份就是每份六畝,就分給老三六畝田,一分也不少他,至於日後他自個要是嫌不夠,就自個開荒去。”
周氏再次尖叫:“不行,哪來的六畝田給他,南邊的那四畝田他愛要不要,要嫌不夠自個再開荒去!家裡這老些人,要是把田都分給他,上哪要糧食吃去,一大家子人要飯去啊?你這是站着說話不腰疼呢是?就他們這一房這幾個,別說是四畝田,就是一畝田他們也耕不動,按我說就該一畝也不給!”
事實上那四畝田也不是什麼好田,纔開出來沒兩年,這草怎麼清也清理不淨,產量低得不行,這一年下來基本算得上是白費力氣。而且這四畝田還是當初顧大河跟顧盼兒父女倆開出來的,就因爲周氏嫌顧盼兒吃得太多,又天天在那裡嘮叨家裡的田太少,種的糧食不夠吃,要餓死人怎麼地。
不過有也總比沒有的強,顧大河心裡如是想到,畢竟這要分出去單過也是不孝,顧大河便不打算再掙,開口道:“爹,就南邊那四畝田吧!兒子對那四畝地有感情,分到別的地方也沒有那裡來得襯心。”
周氏哼唧了一聲:“喏,老三自個都不反對了。”
要不是村長在旁邊,老爺子真想一巴掌打周氏臉上,心裡頭那個氣啊,這死老婆子活得歲數越長就越是不要臉了。那四畝田可是送人都不要的地方,這死老婆子也好意思分給老三,也不怕老三心裡頭記恨上。
村長眼睛微閃,心裡頭略贊,這全福家老三就是個懂事的。
不過那塊田的確不是什麼好田,不費點功夫還真結不出糧食來,至少還得養兩三年才能變成良田,這兩三年要是打不出來糧食,日子可不好過。
“大河啊,不是叔說你,這事你可得想好了,真打算要那四畝田?”村長心裡頭的意思是除了那四畝田,至少再給分兩畝給顧大河。不過這事他這村長管不了,來這裡也不過是爲了見證,做個證明而已。
顧大河下了決定,點頭:“就要那四畝就行了。”
老爺子大概也想到那四畝田是怎麼來的,猶豫了一下便沒有說出反對的話來,不過還是添了一句:“除了那四畝,再從北邊的那塊田裡劃出……”
話還沒說完周氏又尖叫了起來:“劃什麼劃,你這老頭子咋那麼多事,老三自個都說了,只要那四畝就行了!他那房能動彈的就沒幾個,給他劃得再多他也種不來,到時候你這死老頭子還去給他種不成?”
說來也是,老爺子猶豫了一下還是歇了氣,不過卻打心底認爲要這四畝田還不如從好田裡劃出兩畝來呢!可見顧大河心意已決,再且老爺子也有些私心,三房這勞力的確少了點,單憑張氏一個人也種不來啥,還不如留着家裡種。
“那田的事就這麼定了!”老爺子拍板,接着又道:“你那房裡頭的東西就直接歸你那房,以前你們用習慣了的工具啥的,也歸你們拿走,碗筷啥的點個數,一人一套,還有家裡養的牲口……”這些東西老爺子說得有些亂,說着說着舌頭就打起了結,不免看向周氏。
周氏擡了擡眼皮子:“前面的就按老頭子說的辦,至於牲口,家裡也沒剩下幾隻雞,就不分你們了。三頭豬得賣錢補貼家用,等到過年的時候一起吃頓殺豬菜也就得了,等會分完以後過來拿點雞蛋也就得了。”
這三頭豬賣了的錢就不分了?村長鄙夷,面上卻絲毫不顯。
顧大河點了點頭,沒有半點異議,其他兄弟也沒什麼好說的。顧大江爺幾個說不定在心裡頭罵人傻子呢!顧大海雖然想開口勸點什麼,不過到底是啥也沒說,畢竟周氏說的也很多都是事實。而顧大湖則事不關己,一邊打起盹來。
於是乎這家似乎就這麼分了,中間除了周氏時不時出來攪和一下,還算是分得比較順利。只是後面說到了銀錢,周氏又起了妖蛾子。原因是周氏以非常強硬的態度認爲顧大河既然要分出去,那就不許再住在這個家裡,必須要搬出去。
可全福家就這一處房子,根本沒有多餘的房子給顧大河幾口子安家,這讓人出去住總不能住大路上吧?可週氏也不管,就是要顧大河他們幾個立馬就搬,還得今天就搬出去。
老爺子也懶得說周氏,就提出讓周氏拿出五兩銀子來,讓顧大河自個找個地方先隨便蓋個房子住上。
提到銀子,周氏就跟要了命似的,一個銅板也不樂意拿出來。
這不樂意拿銀子還不讓人在這住,這春天還凍着呢,豈不是把這幾口子往死路上逼麼?老爺子惱了火,當着村長的面就一巴掌甩到周氏的臉上,命令周氏去拿銀子。
周氏倒是想硬氣不拿銀子,可礙於見老爺子的手又舉了起來,還是縮着脖子取錢去了。不過取的不是老爺子說的五兩銀子,而是二兩銀子,並且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硬着脖子道:“就二兩銀子,多了沒有!”
老爺子心知周氏的脾氣,知道這已經是周氏的底限,只得嘆了一口氣將二兩銀子交到顧大河手上:“出去住也好,省得天天受這死老婆子的氣。”
顧大河接下那二兩銀子,只覺得無比沉重,眼中不自覺地含了淚。
家分到這裡也算是徹底是分完了,接下來便是寫文書,按手指印啥的!只是文書寫好了,眼瞅着按了指印就能完事,那頭又出了妖蛾子。
陳氏一把推開了門,急吼一聲:“不能分,不能分,現在絕對不能分!”
顧大江見狀趕緊將陳氏拖了過去,小聲道:“你又犯啥妖蛾子,不是早就說好把老三這一房分出去,這好不容易纔分了,你又來攪和點啥?”
“你那是不知道!”陳氏尖叫出聲,不過叫完以後察覺到不對,立馬捂住了嘴,湊近顧大江耳邊才放開手,一副偷偷摸摸的樣子說道。“你那是不知道,那傻大丫昨晚一個人就打了十七頭野豬,還抓回來七八十隻豬崽子!按理說這裡頭怎麼也能有咱的份,可要是現在把老三他們分出去,可就沒咱的份了。”
“什麼?”顧大江驚叫出聲。
陳氏被嚇了一跳,用力拍了一下顧大江:“你別叫那麼大聲,先穩住老三,別讓他這麼輕易就分出去,好歹弄回點好處才能分了。”
顧大江猶豫:“要是這會不分,以後老三回過神來不肯再分咋辦?”顧大江說着將分家的內容跟陳氏說了一下,說到二兩銀子陳氏臉色就變得難看許多,那樣子就跟拿了她的銀子一樣。
“依我看,老三那是巴不得趕緊分了,哪裡不肯。”陳氏說着心裡頭也沒底,不由得找兒媳胡氏低聲商量了一下,而胡氏雖然一直不吭聲,聽到陳氏說顧盼兒打了不少野豬回來,也是眼珠子一轉計上心來,認爲這個家不急着分。
不過這事跟她說沒用,得跟周氏說才行,於是建議陳氏找周氏說說。
陳氏聽得眼睛一亮,立馬轉向周氏:“娘你不知道,這老三心裡頭可憋着好事不說呢?說不定老早就想分了,要知道這一分了他就能從傻大丫那裡得上不少好處。你是不知道,傻大丫那邊可打了不少的野豬……”陳氏在周氏耳邊添油加醋地說了一番,說得周氏是越聽越氣,不由自主地就懷疑起來。
“對,這個家還不能分,至少不能這麼分!”周氏開了口。
村長一見陳氏回來就覺得壞事,果不其然,這大房的連帶着周氏一起反了水。村長不由得看向老爺子,看老爺子是怎麼個想法。
老爺子徹底暴怒:“這還有完沒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