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石縣的碼頭並不大,最多能同時停靠七八張大船,但是對於葉靜客來說,眼前人來人往、船隻穿梭不停的景象實在是熱鬧,河水蜿蜒流長,青山環抱,山水相伴景色秀美,遠處的河裡有大大小小的漁船在打撈,稍近些絡繹不絕的貨船陸續停靠在岸邊,然後呼啦啦一羣人涌上去,將大袋的貨物扛下來,岸邊一片竹排擺在地上,竹排上面是剛撈上來的新鮮魚,鯽魚、鯉魚、草魚等等,一條條的活蹦亂跳,啪啪的甩着尾巴,魚鱗在陽光下閃着耀眼的光,走的近些,新鮮的魚腥味直往鼻子裡鑽。
岸邊有裝貨卸貨的,有要登船的也有要下船的,還有拿着東西兜售的,人特別的多,聲音無比的吵雜,地上髒兮兮的沒法下腳,再往裡走就得靠擠的,這個時候就顯出葉靜客沒有什麼戰鬥力了,還沒往裡走幾步,就被踩了好幾腳,鞋髒的都沒法看了,好嘛,這下也不用再注意啥了,索性不再看着腳下一個個的水窪,跟着葉靜楷向前面走去。
葉靜楷等人剛走過來,好幾個穿着差不多灰布衣裳的人從各個方向湊過來,滿臉笑容的主動招呼道:“小兄弟,是要看貨還是要坐船啊,你們來的可真是巧,剛從個南面來一個船今年的新茶,怎麼着,領你們去看看?”坐船的人莫不是帶着大包小包的,這幾個人手裡還拎着食盒,不像是坐船的,所以便開始介紹新到的各種貨。
“新鮮的魚要不要?從船上拿可以給你便宜些,要的多還能再商量……”
另外一個人又擠過來,“幾位要坐船走嗎?去建成縣、奉新縣和金昌縣的船馬上就要開了,船上還有幾個位置,您幾位要是去這些地兒可得抓緊時間嘍……”
如果葉靜客前世經常入門的話,她會覺得此時此景十分的熟悉,各處火車站汽車站外面都差不多這樣,各種拉客的層出不窮,這個行當幾千年來一直就沒消失過。
聽到有去金昌縣的,兄弟三個不由得精神大震,紛紛向剛纔說話那人投去目光,拉客的人一個個的眼睛多尖呢,一看他們這樣就明白了,立刻虛擁着葉靜楷往右邊走,“哎喲,來的早還真不如來的巧,瞧瞧您幾位趕的這個點,船再過一刻鐘就要走了,不用再這重啓熏天的地方白白等着,來了就直接能上船,看看這運氣,時間緊,我領幾位咱們快點走,今天的船又大又寬敞,撐船的還是老把式,一點都不顛簸的,保準您坐了一回還想坐第二回……”
他自然是要往好裡說,拉一個客人有好處錢呢,路程越遠得錢越多,現在一下就是三個,說的不能起勁嘛。
等到了船邊,葉靜客就無語了,眼前這張只有四五個小舟那般大的木船就是他口中“又大又寬敞”的船?船像是個葉子一般,中間寬兩頭窄,後面船尾搭着個木頭棚子,此時裡面坐了好幾個人正在躲陰涼,船上此時已經沒有多少空地了,這麼擁擠真的安全嗎?葉靜客忍不住懷疑。
見他們是要坐船,其他人都散了,領他們過來的男人跟船上的人打招呼,三兄弟十分激動,但卻沒有開口,目光灼灼的望着葉靜楷,眼裡的求助再明顯不過了,葉靜楷示意他們先別急,本來都要去去解繩子的船伕又重新系好,上岸問他們幾個人走,葉靜楷指了指兄弟三人,船伕掃了一眼他們三個壯實的體格,張口便道:“二兩三錢銀子,別看現在船上人多,等到下一個碼頭下去不少,金昌縣有點遠,要是隻有一個人我就不拉了,你們三個的話,勉強還能跑一趟。”
這個價格倒是不離譜,眼前着葉靜楷要點頭,兄弟三個裡面個頭最大的哥哥開口道:“小兄弟,這、這恐怕……”聽他剛纔的話原以爲找相熟的船能便宜一些,沒想到這麼碰巧就有回他們家的船,他們打從心眼裡倒是想要讓這兄妹倆人先將船資墊付上,早點回家好趕上妹妹的喜事,可他們也知道這二兩多銀子跟二十多文可不同,誰也不會無緣無故的給陌生人這麼多錢,更何況這兄弟倆人看上去也不像是富貴人家的……·
看出他的掙扎,葉靜客溫和一笑,從懷裡掏出銀子數好交給那船伕,看着這三兄弟開口道:“無妨,我也是做兄長的,理解三位此時的心情,終身大事一輩子只有一次,不要留下什麼遺憾,就當是今天跟幾位結個善緣,希望三位一路順風,早日到家。”
兄弟三人聞言激動的不像個樣子,大手掌抓着葉靜楷的手臂,連聲道謝,眼裡含淚,其中一個就要下跪,葉靜楷趕緊扶住他,收了錢,船伕便催着三個人趕緊上船,耽擱了出發的時辰在天黑之前就到不了下一個碼頭了,三兄弟知道了葉靜楷的名字和家住鳳棲村之後這才肯上船,說道他日一定去鳳棲村還銀子。
繩索解開,木船輕輕一蕩離開了岸邊,兄弟三個在船頭衝岸邊的葉靜楷兄妹行禮,一直到身影模糊了還不肯起身,目送着小船遠去,想到三個人回家心切殷殷期盼的樣子,葉靜客也忍不住想要早點回去,本來還想再買點鮮魚回去的,可是現在卻有點等不及了,風風火火的跟着葉靜楷找了輛去青雲縣的車,兄妹倆人收穫滿滿的踏上了歸程。
事情都解決了,心裡格外的輕鬆,葉靜楷背靠着車廂,身體隨着車的行走晃動着,身體涌上一些倦意,正要閉眼歇息一會兒,對面的葉靜客倒是精神不錯,尤其是剛纔送走三人的時候心口的印記又發了熱,伸手碰了碰他的膝蓋,“大哥,剛纔你爲什麼不直接把銀子給他們?”那三個人也不是小孩子了,難道自己有了路費自己還回不去?
“不過是多走了一短路,又不費什麼事……·”葉靜楷像是累極了,靠在那裡半合着眼睛小聲說道:“我和爹以前碰到父子兩個人,說是來京城做生意把錢都敗光了,沒有錢回家,爹好心的給了他一些錢,後來有人偷偷告訴我們,那父子倆根本就不是要回家,是專門行騙的,已經打着這個幌子一年多了騙了許多人,我剛纔沒讓你給他們銀子就是怕再遇到這樣的人,知人知面不知心啊,熟人欺騙的尚不再少數,更何況是這種偶然相遇的,多加點小心總歸是沒有什麼壞處,見別人落難,能幫一把就幫一把,但靜客你要謹記,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以後不能像今日這般草率……”
越說聲音越小,到了最後幾乎都聽不太清楚,不過葉靜客卻是恍然大悟,怪不得她大哥一開始說要是去找熟人,到了碼頭卻又像是忘了這事一般,原來心裡是這個打算,仔細想想確實是這麼回事,剛纔那情景確實沒有辦法判斷那三兄弟說的話是真是假,直接送上船最爲妥當,那三人不像是裝的,但願他們能早點到家,不耽誤正事。
葉靜客還想再說點什麼,發覺她大哥已經睡着了,便不再開口,探出頭去對那趕車的師傅小聲說注意一下,遇到溝或者坎的稍微慢些,那趕車的答應的也痛快,怎麼着今天到青雲縣也沒法返回來了,快點慢點都沒什麼。
說完話,葉靜客就要縮回車廂,眼睛不經意瞥到遠處迎面走來的一個身影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那挺拔的像棵小白楊的身影怎麼看怎麼眼熟,他們的車速度慢了些,那人走的極快,葉靜客犯嘀咕的功夫已經靠近的只相差十多米的距離,這個距離足夠葉靜客看清楚那人的長相,不是別人果然正是秦少年!
他怎麼來這裡了?有事情要做還是……不會是來找自己的吧?
眼看着一人一車就要錯過去了,葉靜客趕緊把這些疑問先收拾起來,衝他招手喊道:“秦大哥,這邊,秦大哥,這邊!”然後讓師傅停車。
葉靜客剛喊第一聲的時候秦少年就聽了,立刻轉頭快步到了車前,見葉靜客完好無損的出現在眼前,提着大半天的心總算是落下來了,還好沒事,還好沒錯過。
他倒是放心了,葉靜客一看他全身都被汗給浸透的樣子整個人都不好了,頂着太陽走路,臉曬的通紅,汗水像是小溪一樣從臉上往下淌,這麼熱的天都可以清楚的看到他臉上蒸騰而起的熱氣,這得出多少汗啊,前心和背後的衣服都貼到了身上,因爲被汗水浸溼的緣故顏色較別處深一些,葉靜客都有點不忍心多看了,讓他先上車,繼續向前走,然後到裡面把布巾遞過去,讓他先擦擦汗。
這人到底有沒有身爲病人的自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