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裡每家每戶地不算多,草很快就薅完了,幹完農活的人眼巴巴的盼着上山,每次七八天左右葉靜楷或者葉靜寧回來帶走一批人,這次過了十多天都沒有什麼動靜,不少人猜測是不是山上的人滿了,用不着他們了,一個個的真是有點坐不住了,最早被找上山的那些人現在已經掙了七八兩銀子了,就算是最後去的那些人上山十多天也掙了一兩多了,凡事有人上山割漆的那些人家每天喜氣洋洋的,雖然誰都不說自家掙了多少,可是那幹活的勁和說話的聲兒都比以前要大的多,眼睛沒毛病的人都看的見,眼瞅着人家掙錢,其他人能安心的在旁邊看着嘛,一個個瞪着眼珠子等着葉靜楷,所以那天晚上他被馬車送回來的事情大半個村子都知道,不過因爲打聽了說是高燒不退,葉家的門檻纔沒有被踏平,這不,葉靜楷稍微好些了,一窩蜂的人都忍不住上門了,這次他們是真着急了,這樣在村裡傻等着黃瓜菜都涼了啊,都想從葉靜楷這裡探口風,所以沒經過葉正清直接過來了。
剛吃完早飯,家裡就來了十多個人,知道他們都是來找靜楷說事情的,溫氏把東屋讓出來去倒水,有幾個人叫住溫氏讓她別忙活了,他們就過來看看,坐不了多大一會兒就走,雖然這麼說,溫氏還是燒了水泡了點茶,一杯杯的端進去,東屋除了櫃子和炕上的一個木盤沒地方放,所以不少人只能用手拿着杯子,本來着急說事情哪有心情喝茶,爲了省事很多人就一口把茶水全倒進嘴裡,
他們不來葉靜楷也要找人了,明明是熱氣騰騰的茶,但是喝到嘴裡卻是有股涼意,一口下去紓解了不少燥熱,舌頭上還留着一股淡淡的香味,村裡人節儉,飯都吃不飽哪有什麼閒錢買茶喝,只有在日子還不錯的人家辦喜事的時候喝過幾次,都是些碎茶葉,主人家又捨不得放,顏色跟白開水沒有什麼兩樣,唯獨不同的就是喝到嘴裡苦苦的,一開始還以爲茶葉壞了,後來都說就是那個味道,除了幾個喜歡那滋味的其他人對這個都提不起什麼興趣,今天喝了溫氏泡的茶覺格外的清爽,這難道不是茶?
他們一口喝了,溫氏便又給倒上,剛纔那一口喝到肚子裡從裡到外都透着一股子熨貼勁,被外面太陽曬的冒汗的身體好像涼快了不少,這種感覺讓幾個人忍不住又喝了一口,本來沒想一下子全喝光的,結果那滋味很舒服,忍不住又都幹了,那種涼爽的感覺更甚,不由得紛紛誇讚這茶真好喝,解渴又消暑氣,這茶不怎麼太好,溫氏喝過,她不知道自家的水被小女兒動了手腳,還以爲人家是客氣,笑了笑沒說話。
那些光顧着跟葉靜楷說話沒喝的人聽了低頭喝了一口,眼睛不由得一亮,還真是不假,微微仰頭,一杯下肚,他們喝的爽快,溫氏忙起來。
也有沒有心思喝的,葉知春就是其中一個,他好打聽,知道現在吳三懶也拉了一幫子人山上割漆,葉靜楷這次超過平常三四天沒有招人,他心裡打鼓,怕是山上不妙,所以進門之後問了幾句葉靜楷身體情況,就開口見山的開口道:“靜楷,現在山上也七十多個人了吧,還需要多少人手你跟叔透個底,要是用不了太多人你也別勉強,你給個準話,也省的我們眼巴巴的在這等着,要真是不缺人了,我們也好做別的打算,這樣乾等着實在是着急,你別怪叔說話直,看着別人幾天就一捧一捧的掙錢誰心裡不癢癢啊……”
葉知春難得說了次大實話,他也確實是着急了,前院的大傻小子除了一把子力氣什麼都不會,才上山一個月啊,前幾天下山帶回來四兩多銀子,四兩多銀子啊,風調雨順的時候村裡每家也就收成個三四兩銀子,還講說地不少,像他家那幾畝地,能賣一半銀子就燒高香了,拿回銀子那天前院一個晚上都沒睡覺,一會兒誇自家兒子能幹,一會兒又說要去祠堂拜拜,保佑家裡一直好運下去,又感謝了葉家一通,如果不是他們,誰敢想能掙這麼多錢,然後天還沒亮就起來做飯,讓那個傻小子吃完趕緊上山,以後沒事別回來,一天一百五十個錢呢,他在自家門口聽了半天,聽人家歡聲笑語的,心裡實在不是個滋味,他自認心眼靈活,又懂點手藝,所以日子在村裡還算是好的,可是再着急也得等着,憋的狠了,這次想怎麼也得從葉靜楷這裡得點實在話。
他說的雖然直接,但實在,語氣又不硬,最後那句真心話把衆人都給說的笑了,葉靜楷並沒有介意,這些人不來找他,他也得找人,既然找上門,他也沒有賣關子,開口解釋道:“知春叔,不是靜楷不爽快,非要讓大傢伙乾等着不給個痛快話,我也有難處,我們剛回來,對青雲縣和附近幾個縣城的情況不清楚,漆割出來不知道賣到哪裡,找不到買家割再多的漆也只能放在那,我可不能昧着良心拖大傢伙的工錢,七十個人一天就十兩銀子的工錢啊,不找到大主顧,我哪裡敢再找人上山,這不是坑人嘛,所……”
“這些事情你早就應該說清楚,早說明白的話我們也不用白等這麼多天了,就因爲這個耽誤多少事兒,你可真是夠能抻的,這次要不是我們上門問,是不是還打算繼續吊着我們啊。”一道刺耳的聲音打斷了葉靜楷的話,說話的是個比葉靜楷大個三四歲的青年,臉上佈滿了凹凸不平的紅疙瘩,聽了葉靜楷的話臉色一下子就不好了,沒好氣的嘟囔道:“辦的這叫什麼事兒啊……”
說話的人叫葉靜良,是葉知春沒出五服的侄子,一般不怎麼在村裡,跟着他舅舅出去到處找活幹,一年倒也拿回一些錢,這次他爹和兩個兄弟都對生漆過敏,不想錯過這個好機會,把他叫回來一試,運氣還不錯竟然沒事,這不就讓他留下來等着上山割漆,他其實才回來不到二十天,測試不過敏之後撐死等了十多天,本來就是個沒有耐性的,聽了葉靜楷的話還以爲他們剩下這些人沒機會了,心裡的火氣就起來了,說話就有幾分難聽了。
要放平時可能聽完葉靜楷的話纔拿主意,可是關心則亂,聽他說到一半就急了,再加上葉靜良這麼一說,屋裡十多個男人一下子就慌了,他們白等倒不怕,反正家裡活也沒耽誤,害怕的是那些人在山上幹,以後都沒有他們什麼事了,雖說一年只幹幾個月吧,可是一個月就四五兩銀子,半年就二三十兩,別說不用擔心餓肚子了,幹上半年房子媳婦都不用發愁了,那可是真真的銀子,做夢都夢不到那麼多錢,他們都暗自尋思上山掙了錢應該先給家裡買什麼東西了,想的好好的,結果現在就這麼沒了,任誰也受不了啊,當下誰也沒有心情再喝茶水了,一個個像是被抽去精氣神一般,蔫頭耷拉着腦袋。
大家心裡也不至於埋怨葉靜楷,說到底人家也沒說所有人都要,而且說的也是實情,真要是一點漆都賣不出去,也沒有銀子發工錢啊,不過他們心裡不甘,並不覺得自己比現在山上的那些人差,就是沒有那個好運氣罷了,要說當初就不該同意按照那個順序上山,他們家裡確實稍微好過點,不過也就是一年比別人家多打幾袋糧食,就因爲少比那些人掙那麼多銀子,誰能情願?
明白事理的人心裡難受也不會把怨氣亂撒,有些人就不一樣了,聽葉靜楷的意思割漆沒他們什麼事了,剛進屋時候那誠惶誠恐的臉一下子就拉下來了,吳正京表現的尤爲明顯,吳家這邊下一個就輪到他了,不管這次要幾個人上山,肯定會有他,沒想到這個關鍵時候葉靜楷說這話,覺得自己被一個半大的孩子戲耍了,他氣都都快哆嗦了,手裡的杯子直接扔到木盤上面,杯子一歪,裡面的水全都灑在了炕上,用力過猛,那杯子直接骨碌到炕邊掉到了地上,與此同時,他猛的起身,吊起眼皮看着葉靜楷,怒衝衝的開口道:“你們葉家簡直是欺人太甚!說用人的是你們,現在又說不用的也是你們,你上嘴脣一碰下嘴脣說什麼都輕鬆,白白浪費我們的時間,如果不是在家專門等着,出去這些天也掙些錢了,外面給的工錢是照你們差的遠,但是你們也不能仗着這點就隨便耍人,別以爲有幾個臭錢就隨便使喚人,以後你們家再用人我們兄弟也不伺候了,愛找誰找誰去吧!”
吳正林他們兄妹六人,其中就數吳正京的脾氣最爲暴躁,分家之後他日子過的並不算好,不過他和他媳婦兩個人都是愛面子的,在家裡就算是就着野菜喝稀飯,到了外面也會說今天燉的那隻雞火候有點大了,家裡孩子穿的是親戚家孩子的舊衣服,每次洗衣服都數落孩子太調皮,新作的衣服這才幾天就髒成了這個樣子,裝模作樣時間久了,除了跟他家走的近的以外都以爲日子過的不錯呢,所以這次割漆就排在了後面,這個啞巴虧他只能生生的忍着,後來蓋房子吳正林沒找他火氣又躥了出來,憋到現在實在是忍不住了,火氣全都撒到了葉靜楷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