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晟性感的嘴角略略彎起,雖是很淡的弧度,卻彰顯出他此刻的心情,應該是很不錯的。
“接着,”他手一揚,手裡的大草魚便朝着木香扔了過來。
“啊!”
木香反射性的後退一步,伸手擋住臉。生怕他下手太準,把魚砸到她臉上了。
那魚卻並沒有扔到她身上,而是掉在腳邊。
“大姐,快撿魚啊,”木朗跳過來,瞅準機會,乘着大魚跳了幾下,還沒緩過勁來時,雙手掐住了,“這桶快裝不下了,我拎回去,等下再把這桶拎回來。”
木朗興奮的邁着大步,往家跑。
“你慢點跑,跑那麼急做啥?”木香盯着他的背影,拔高了聲音叮囑。
赫連晟涼涼的說道:“他又不是女娃,看把你給緊張的,快過來接着我的衣裳!”他丟下鐵鍬,伸手解釦子。
木香愣神,眨了幾下眼睛之後,急着別開臉,埋怨不已,“又不是夏天,你還泡在水裡呢,就不怕着了風寒?”這個人,惡劣的不是一點點啊。雖然她只看了兩眼,便轉開臉。
可僅僅是一眼,也能讓她瞧見某人站在泥水裡,依舊優雅的動作,修長的手指,輕輕解下釦子。露出精壯的胸口,以及輪廓鮮明的臂膀。
雖然前世,她見過的光男不在少數,胖的瘦的,肌肉型的,消瘦型的。
某個先生展播的時候,人家穿的可都是三角小褲褲,除了最重要的一點,啥都露了。
可是跟赫連晟比起來,那些人的身材,讓人看着只覺得索然無味了。
果然,人比人,氣死人哪!
不同於木香的臉兒紅紅,心跳加速,赫連晟脫衣服脫的理直氣壯,順手還把衣服扔到岸上,“比起大冬天泡在雪水裡,這點涼水算不得什麼。”
這話木香倒是贊同,前世她也是經過魔鬼式的訓練,才成了國際頂尖殺手。自從十歲開了第一槍,殺了第一個人之後,她的生活便在殺人與逃跑中度過。特殊時期,連死人堆都睡過。
卻想不到,那次意外,她的靈魂竟然穿越了,多活一世,那樣的日子,如非必要,她可不想再來一次,活着不易啊!
赫連晟見她不說話,背對着他的身影,隱約有些落寞的意思。
他勾脣一笑,忽然伸手在水裡撈了一把。
木香還沉靜在自己的思緒裡,冷不丁一個滑不溜丟的東西滾過腳面,低頭看去,竟然又是一條還在蹦躂的鯽魚。
“哎呀,你要扔,咋也不說一聲,”木香抖着褲腿,看見上面沾着的泥點子,無奈的咬着脣。
赫連晟深沉一笑,竟然教訓起她來了,“現在還不是你發呆的時候,挑幾條新鮮的魚,中午燒燒吃,剩下的你自己看着處理。”
木香擰着眉道:“剩下的也只有醃了,再用稻草煙燻幹,可以放很久,要不然我醃好了拿去賣掉,還能換錢呢!”
赫連晟俊臉黑了下來,“賣什麼賣,你要是缺錢只管跟我說,多少都有,爺抓來的魚,能用銀子衡量嗎?”狂妄的語氣,霸氣外露。真實的身份跟他現在站在泥水裡的樣子,實在格格不入。
木香腹誹不已,這人真不是一般的自戀。這處水塘少說也能起出幾百斤的魚,刨去小些的,只留下大個的,那也不少呢,都留下,光是他們姐弟三個,一天三頓也吃不完哪!
再說了,她貌似跟他不太熟吧,憑啥要去花他的錢。
“我自己有手有腳,用不着花別人的錢,你的錢還是留着娶媳婦吧!”
前面的是實話,最後一句是打趣,也沒啥特別的意思。赫連晟究竟是什麼人,她又不清楚,只是猜測他可能來自大戶人家,也或許有官職在身。根據她看來的經驗,這樣的男人,就算沒娶妻,府裡也少不了婢女侍妾啥的。
總之,是不缺女人哪!
木香多活一世,很多東西也都看淡了,活的簡單,才能活的長久。
可這話聽在赫連晟耳朵裡,卻另有一番滋味,他深深的看了木香一眼,並未多做解釋,彎腰繼續清理水塘。
木朗很快又跑了回來,還把彩雲也帶來了。
彩雲手裡拎着菜籃子,因爲家裡沒多餘水桶了,只得拎着菜籃子。
木朗快步跑過來,忙着撿拾扔在岸邊,還在蹦躂的魚。他不光自己撿,也催着木香跟彩雲也一起過來撿。
隨着岸邊的魚越來越多,木香還真不得不佩服赫連晟的身手。
他只用了很短的時間,便在水塘中間搭起了土壩,兩隻強壯的臂膀揮動起來,只看見水花飛舞。
半邊塘裡的水被清掉,那些個頭大的魚,很快就露出肥碩的身子,在泥水裡撲騰,塘裡歡騰的景象,岸上的人看的也欣喜不已。
赫連晟逮魚的動作又快又準,幾乎是一抓一個準,每回都不落空。搞的木香很懷疑,這傢伙的職業該不是漁夫吧?
想來也不可能,唯一的解釋只能是人家,非尋常人類。
臨近中午時,木朗帶來的盆裝了不少魚,彩雲帶着的菜籃子也裝了幾條大魚。看着時辰不早了,木香便提前跟彩雲回家,新鮮的魚也要乘早處理掉。
彩雲在家沒等到陳有發來賣豆腐,聽木朗說水塘抓魚的情景,一時耐不住性子,便鎖了門,跑去跟他們一塊抓魚。
等她跟木香擡着菜籃子回家時,剛好碰上趕着驢車從村子路過的陳有發。
“陳大伯,你家豆腐還有嗎?”木香把籃子擱在家門口,便跑去攔下驢板車,叫住了他。
“有哩,還剩最後半板子,你要多少啊?”陳有發呵呵一笑,一手揪住繮繩,讓驢子停了下來。
木香掀開板車上的棉紗布,“都稱給我吧,我家中午煮魚,剩下的放水裡泡着,也不會壞,有豆腐乾子嗎?我想醃了曬乾,留着慢慢吃!”
陳有發跳下車,拿起菜刀將豆腐劃拉成小方塊,聽說她在豆腐乾子,爲難道:“乾子做的不多,我都賣完了,要不下午我給你送些過來?”
“不用不用,我就是問問,今兒要是沒有,明兒你給我留些,也是一樣的,”木香直襬手。
“今兒我還有個事要跟你說呢,我做了些豆芽菜,本來想自己賣的,可是你看看我,也沒驢車,也沒那個時間走村竄巷的跑買賣,所以陳大伯,咱們打商量,你賣豆腐的時候,能不能順帶着賣,賣多賣少,價錢啥的,都不重要,主要是我想把豆芽賣出去。”
陳有發聞言,切豆腐的手停了,有些心動,又有些擔憂,“這個……那你不是要吃虧了嗎?再說,我也不曉得這豆腐該咋燒,別人就更不曉得了,大家都不曉得的東西,能賣得出去嗎?”猶豫歸猶豫,木香條件開的那樣好,等於是沒本的買賣,他想不動心都難。
木香很自信的點頭,“這豆芽菜最好燒了,您等着,我讓我妹拿出來給你瞧瞧!”她轉身朝院裡喊了彩雲,讓她把綠豆芽跟黃豆芽都拿些出來。
木香指着細嫩的綠豆芽,對陳有發解釋道:“我們昨兒都燒菜吃了,我家二妹跟三弟,都可喜歡吃了,絕對是好吃,這綠豆芽,比較嫩,燒辣鍋子的時候燙着吃,要是拿來跟韭菜一起炒,也是很香的,至於黃豆芽,要比綠豆芽燒的久些,燒肉或者燒蝦子都成,適合口味重的菜,再不然涼拌着吃,反正不管咋燒,味道都不會差。”
陳有發認得豆芽,以前他家做豆腐的時候,黃豆處理的不好,偶爾也會有發芽的,可那些黃豆發出來的芽,聽老人說有毒,顏色也不如木香家的好看,看着就惹人的很。
他想了想,道:“要不我中午帶些回去燒試試看,總得自己試過了,才能推薦給別人,丫頭你說是吧?”
木香笑着答應,“行啊,這些您都拿回去吧,我再拿兩條魚給您,我家起了水塘,撿了幾條魚,中午燒菜的時候,叫陳嬸把魚燒成辣口味的,再把豆腐擱進去一塊煮,肯定好吃!”她衝彩雲使了眼色,彩雲便跑回家去了。
“哎喲,不要魚,你家也不寬裕,自己留着燒燒吃吧,”陳有發哪肯要她的魚。木香經常買他的豆腐,他對木香家的情況也知道不少,這麼點大的女娃,帶着弟弟妹妹單獨過,養活他們也挺不容易的。
“我家有呢,趕着新鮮的時候吃最好,醃了鹹魚,也就不鮮了,”木香說着話時,彩雲一手拎着用稻草繩栓着的兩條大鯉魚出來了,擱在陳有發的板車上。
陳有發被弄的很是過意不去,便堅持不要他們的豆腐錢,相比之下,豆腐跟魚的價格,不在一個檔次上,還是他賺了呢!
說好下午還送乾子過來,今天生意好,天氣也還湊合,陳有發便想着順道再賣一趟豆腐,賣不掉再拉回家就是了。最近天冷,他家豆腐做的多。
彩雲把豆腐搬回家,便跟大姐開始下手做飯。
中午吃魚是肯定的,木香想着不如做一道水煮魚,上回在福壽樓做了一次,彩雲跟木朗卻沒吃到,今兒家裡有魚,魚也夠多,多做些水煮魚,讓他們吃個夠。
其實還有個原因,不過她自動忽略了。
赫連晟在水裡泡了不短的時間,中午吃辣口味的菜,可以去驅驅寒氣。
彩雲淘米下鍋,對木香道:“大姐,我把飯燒上,就去剖洗魚去了,中午菜你一個人燒吧,我先去打水,”木朗還沒回來,怕手上沾了腥味,弄的到處都是,彩雲準備先打些水上來,裝在水桶裡,單獨擱着,再去打理那些魚。
木香叫住她,“你等下,不用這樣着急,中午煮魚,也不用非得看着,我跟你一塊去弄,你一個人收拾到天黑都弄不完。”她正把
彩雲拎着水桶去了井邊,頭也不回的道:“沒事,我先弄着,你先把菜燒好再說。”
別的女娃殺魚,都不敢於下手,可彩雲卻很坦然,她先緊着小魚剖洗。
在殺魚之前,她先把菜刀在井沿邊蹭了蹭,稍稍磨下,會快很多。
井沿邊擱了塊青石板,還是上回吳青在的時候,去河邊挑撿來了,除了這一塊,院子裡還擺着好幾塊光滑平整的鵝卵石,一塊碎的鵝卵石被堆砌成一個長方形的臺子,平時家裡曬乾貨,或者曬醬啥的,都擱在上面,很方便用。
彩雲撈了塊破抹布,墊在石板上,可防止刮魚鱗的時候打滑。
魚鱗需得逆着鱗片的生長方向刮,一手掐着魚頭,一手抄菜刀,快速刮魚鱗。
接下來,便是將魚橫着放,用菜刀劃開魚肚子。力道得控制的剛剛好,不能太重或是太輕。太重了,會把魚內臟劃破,不便於清洗。太輕了,又劃不破。
要是準備把魚醃製起來,就得從魚背上剖開。因爲魚背上的肉最厚,抹不上鹽的話,魚會很容易壞掉。
彩雲不急着清洗剖開的魚,先擱着,等都剖完了再洗也不遲。
木香惦記着彩雲一個人在院子裡收拾魚,做菜的動作加快了。
菜園子裡的香菜正是嫩的時候,早上她去找大梅的時候,彩雲又去挖了些新鮮的。
木香便想着,做個涼拌香菜。
做法也很簡單,香菜去根清洗乾淨之後,切成小碎段,先加鹽拌均,大概五分鐘左右,香菜裡的水分會滲出來,將水分逼幹。
鍋裡下一勺菜油,燒滾了之後,等油溼涼了些之後,將乾紅椒末擱進去。辣椒粉是她自己用石磨磨的,汆在菜油裡,就成了香噴噴的辣椒油,澆淋在香菜上,噴香撲鼻。最後就是等吃的時候,再滴上幾滴芝麻油。
要是擱在以前,芝麻油這種高級貨,她們家是想也不敢想的。可現在不一樣了,不光是因爲有錢了,也因爲木香覺得不能虧待自己的胃。人活着,就是要吃好睡好,心情好。
有的吃就吃,有的睡就睡,省得哪天一睜眼,莫明其妙又回去了,那這一趟豈不是虧大發了。
自己家裡種的香菜,都是無公害的天然蔬菜,即使只用簡單常見的調料來做,也會很香,很下飯。
至於水煮魚,因爲要自己做,她的刀功比不了福壽樓的那些個大廚,片出來的魚肉,有大有小,差點沒把手割傷了。
不過還好,弄了半天,總算片出小半鍋的魚肉。
去掉魚肉的魚骨,也不能扔了,可以用來熬煮成魚湯,做湯底用。
爲了使魚肉更鮮嫩,更滑口。需得先用蛋清跟鹽,外加一點醋,攪拌均勻裹在魚肉上。
她家香料不少,做起調料來,也很方便,香料都得用油過一遍,這樣便能很好的逼出香味,但是過油的時候,火候要看好,不然很容易糊鍋。
黃豆芽家裡有,加上一大塊豆腐,正好可以做水煮魚的配料。
因爲黃豆芽味兒有些微苦,所以得先用菜油跟乾紅椒炒至半熟。
至於魚肉,便是等魚骨湯熬好了,只將湯逼出來,骨渣扔掉不要,再將先前過油的香料放進去,大火燒開,讓香料的香味充分融入魚湯中。
魚肉片很薄,只需稍稍煮一下,便可以吃了。
所以在此之前,還得把黃豆芽一併放進去煮,讓豆芽吸收香辣魚湯的味道。
等到半鍋水煮魚燒開,木香拿了個砂鍋出來,將菜盛了起來。砂鍋有保溫的作用,要不然擱在土竈鍋裡溫着,回頭再吃的時候,就得變成碎渣了。
大鍋裡的熱蒸氣也上來了,廚房裡瀰漫着一股,白米飯與辣魚湯,混合的香氣,饞的很口水直流。
把隔壁陳美娥一家也饞壞了,李元寶嘴角的哈喇子,把胸前的衣襟都打溼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院牆外,木香家的方向,看着她家廚房的煙囪冒出的,嫋嫋青煙,羨慕壞了。
陳美娥這時也在廚房燒飯,她家養了幾隻老母雞,生了蛋,每天中午都給兒子燉一碗雞蛋羹,也算是改善火食。
一碗雞蛋羹,要是擱在幾個月前,那絕對是山珍海味,木香他們姐弟三個,連聞一下的福氣都沒。
可今時不同往日,木香家的廚房,天天飄出肉香,不是魚就是牛肉,天天還吃白米飯,這樣的日子,連鎮上有錢的富戶人家都比不上,他們能不羨慕嗎?
陳美娥從竈臺後面轉出來,拍了拍圍裙上的草屑子,瞪了眼坐在院子裡流口水的李元寶,沒好氣的罵道:“看看,有啥好看的,人家吃啥也沒你的份,再看你也吃不到!”
李元寶不理她,連眼睛都沒眨一下,跟個雕塑似的不動如山。
蘇秀推開院門進家來,她今兒心情不錯,走路都輕飄飄的,進門的時候,臉上還帶着笑,“喲,元寶,你坐這兒幹啥呢?也不嫌外面冷,快回屋去!”
元寶扭頭看她一眼,嘴角的哈喇子隨着他的動作,像一條長長的銀線,擺動開來。他嘟着嘴,語氣埋怨着道:“不要,我就要坐在這兒!”
“瞧瞧你那沒出息的樣,老頭子的人都叫你給丟完了,”蘇秀嫌棄的瞪他,繞過他便要進屋去。
走到堂屋門口時,忽然想到啥,步子停下了,回頭笑容深深的對李元寶,道:“你要真想吃她家的菜,爲啥不替乾脆過去求求她,讓她給你吃一碗,反正她家現在日子過的好,連劉二蛋都經常去她家吃飯呢,你也是她弟弟,你去求,說不定她就心軟了,有一就有二,有了第一回,以後再想去蹭飯,就容易嘍!”
蘇秀說的這番話的意思,李元寶是不會明白的。如今他們跟木香關係處的僵,根本不來往,也就不清楚木香成天在家弄個啥。可是看她家小日子一天比一天過的好,她跟陳美娥都眼紅。
讓元寶去最合適,不光能讓他填飽肚子,說不準還能打探到啥消息,讓他們也跟着沾光。
陳美娥在廚房聽到蘇秀的話,頓時也來了精神,一手拿着還滴着水的絲瓜瓤,就探出頭來,也鼓勵李元寶,道:“你姐說的對,憑啥她家吃好吃的,不給你吃,你跟木狗兒還是兄弟呢,元寶快去,說幾句軟話,她要是不給,你就站在她家門口,我就不信那丫頭的心還能是鐵石做的,正好你爹今兒不在家,他也看不見,趕快去!”
李元寶被她倆一攛掇,心癢的就好像小貓爪子撓似的,又聞見那魚肉香味更濃了些,小屁股再也坐不住了,站起來就要往木香家去。
蘇秀跟到大門口,拽着他,在他耳邊給他支了幾招。
李元寶連連點頭,不過還是有點緊張的。
以前也不覺得木香那個大姐在啥了不起的,可看着她接二連三的發火,跟人打架,還打了他娘,發火的時候,模樣也兇極了,他能不發怵嗎?
另一邊,木香家的院子可是忙的很。
中午的菜燒好之後,木香便着手跟彩雲一起打理魚,清洗,等到下午再一併醃上。
水井邊,滿是魚腥味,剝下的魚內臟,都裝一個破盆裡頭,那腥味還引來了村裡幾隻野貓,都扒在木香家牆頭,一雙貪婪的貓眼緊緊盯着那個破木盆,恨不得馬上撲下來。
黑寶也來了精神,它對魚內臟不感興趣,但是它不喜歡貓啊!
一下子看見好幾只貓闖入它的地盤,它能不怒嗎?
“汪汪!”
黑寶衝着野貓的方向叫了好幾聲,那幾只野貓也料定它爬不上牆頭,加之野貓本身膽子就大。當聽見黑寶的叫聲後,不走不說,還示威的衝黑寶搖尾巴,囂張的很。
彩雲手底下的魚剖的差不多了,她也看見那些貓,有些擔心的悶聲道:“姐,咱家這魚怕是看不住,這麼些貓,就是掛在房樑上,也肯定擋不住。”
野貓性子兇悍,也比家貓聰明。家貓因爲怕主人,所以不敢去夠高高掛在房樑上的魚,可野貓就不同了,它們無所顧及。
木香擡頭撇了眼,或蹲或趴在牆頭的幾隻大貓,冷哼一聲,手上清洗魚的動作也沒停,淡淡的道:“它們敢來再說,殺掉幾隻,看它們還敢不敢。”
她說宰貓的時候,語氣就是那樣的雲淡風清,輕鬆的好像在說明兒的天氣一樣。
彩雲微微皺眉,“聽村裡老人說,貓有靈性的,還有記性呢,不能宰的吧?萬一招來麻煩可咋整?”
這話倒是不假,傳說中貓有幾條命,亦可以修練成妖,特別是那一雙貓眼,看人的時候,透着一股妖異。普通老百姓看着害怕,也不足爲奇。
但在木香這裡,貓就是貓。
家裡好不容易存點糧食,明年她還想送木朗跟彩雲去學堂,不多存些錢,肯定是不行的。
這些魚,其實她還有其他想法,想把魚乾換成錢,解決木朗跟彩雲彩的束脩問題,自然是不能讓這羣惡貓討好便宜。
“沒事,晚上的時候,把黑寶關到廚房裡頭,量它們也不敢進來,還有咱家那隻錦雞,它也不是個善茬,不信你去外面瞧瞧。”
“真的嗎?”彩雲半舉着兩隻髒兮兮的手,跑去了外面。
不提那隻錦雞,彩雲都快把它了,只把它當普通家雞養。而那隻錦雞也十分上道,只關了幾天的籠子,便很聽話的跟家雞待在一塊。不過爲了防止它飛走,木香可是將它那一對漂亮的翅膀給剪了。
爲此,那錦雞鬱悶了好久,一隻蔫蔫的,打不起精神。
彩雲跑到大門口時,一眼就看見,一動不動的盯着那羣野貓的金羽錦雞。
黑豆似的眼睛,迸發出濃重的凌厲之色。即使是身爲人類的彩雲,也看見金羽錦雞的怒意,真是恨不得把那幾只野貓啄死。
只可惜漂亮的翅膀被剪了,再擺姿勢,也沒了當初的威風狀態。
彩雲笑着跑回井邊,唏噓不已,“姐,你真說對了,可爲啥咱家的錦雞看見野貓,就一副恨不得啄死它們的模樣,野貓可不好惹,按說它該害怕纔對。”
木香微笑着道:“這個問題一點都不復雜,你想啊,這些野貓平時不在村裡竄,就是上山掏鳥窩,那些剛孵化出來的小鳥,還有沒出殼的鳥蛋,它們肯定掏了不少,樹林裡的鳥看見它們能不恨的牙癢癢嗎?它們是天敵呢!”說起來,錦雞也算一種鳥,同樣生蛋,說不定它們的仇,結了好幾輩子呢。
“哦,原來是這樣啊,”彩雲似懂非懂的點點頭。顯然還是不太明白,一隻雞跟一隻貓能有啥深仇大恨。
她們的話題沒有再繼續下去,因爲木朗跟赫連晟回來了。
赫連晟大概去河裡洗過一遍,身上的衣服並不像從淤泥裡撈上來的,但也乾淨不到哪兒去。而且浸溼的料子貼在他身上,將他健美的體型暴露無疑。
那胸前的腹肌,更是輪廓分明,看的木香很不爭氣的臉紅了,
木朗提着水桶,身上也全是泥點子,他把水桶擱在井沿邊,小臉上的興奮之色還沒褪去,氣喘吁吁的道:“赫連大哥把一半的魚塘都起了,剩下的一半,我們下午再去幹,我跟他都餓不行了,晌午飯做好了沒啊?”
木香起身洗乾淨手,看他倆髒成這樣,想撇嘴的,可又一想,都是爲了起魚塘,也不是去玩了,只得無奈的應下木朗的問話,“飯早就好了,就等你們回來,不過看你倆現在的模樣,肯定也吃不下去,我去廚房打水,洗乾淨才準吃飯。”
她瞪了赫連晟一眼,想到頭一次見到那個傢伙。穿着錦衣華服,端坐在那。即使不言不語,即使一個眼神,也能叫人感覺到無比的尊榮貴氣。
可現在呢!
瞧瞧這一身的污漬,就連頭髮上也沾着幾粒泥點子。
光着腳,光着膀子,當初的風華裝扮不再,除了骨子裡與生俱來的尊榮氣質還保留着之外,根本是判若兩人。
赫連晟絲毫不顧自己現在的模樣有多糟糕,他只是眸光深深的看着木香,一貫清冷如冰的黑眸,在聽到木香那句無奈之言後,多了絲暖意。
他自小,最不缺的是地位與富貴,可謂一生下來,便是人中之龍,吃穿用度皆是最好的。可偏偏,他也是最窮的。
赫連一族與皇室有着秘不可分的牽扯,在朝中地位不亞於皇親國戚。他從小跟着皇室子弟一起學習,試問天底下,有幾個非皇族之人,能享受到此等待遇。
但自古以來,皇家是最無情的,或者說,每個深宅大院,在榮耀背後,都帶着一眼望不盡的黑暗。
他的生母,在他出生一年之後,便被貶到庵裡,帶髮修行。
只因赫連家的祖訓,去母留子。繼任赫連家家主位置的人,絕不能有弱點,亦不能有感情。
一個人,一旦有了弱點,即便再強大,也有攻破的一天。
南晉雖強大,可其餘三國也不弱,一國之強,強於兵將,站在皇室的角度,這樣的決斷,無可厚非。
但對於一個沒有母親的幼子來說,無疑是很殘忍的。
赫連晟便是在如此環境中長大,他很富,背後的身家,富可敵一個小國,可他也同樣很窮,窮在沒有親情,那些普通人家的孩子,能擁有的親情溫暖,在他身邊,少的可憐。
如果要問,他爲何要留下。
或許只是因爲,當初在福壽樓見到木香的第一眼時,便在她身上感受到了,久違的暖意。
她雖潑辣,雖無大家閨秀的風範。
可正因如此,她也是最真實的,也是最生動的。
赫連晟沉靜在自己的思緒中,等他回過神時,正迎上木香略帶怒意的眼神。
“你還發呆,水都弄好了,再不洗又該涼了,”木香也不知怎地,一看見赫連晟,心裡便升起騰騰的火氣。她估摸着自己怕是跟他八字不合,氣場不對。
“呃,這就來,”赫連晟臉上燦開一個笑容。那一瞬間,木香只覺得眼前一亮,好似有光照了過來。她搖搖頭,在心裡罵了聲妖孽。幸好她定力足,心理年齡也夠大,不然的話真要被這廝迷了眼。
美貌惑人,這話太對了!
木朗也在招呼赫連晟過去,“大哥,咱把洗澡盆搬舊廚房去吧,這裡不方便洗呢!”
木香也催着道:“不錯不錯,你倆趕緊的,那個木盆就在木朗房裡,廚房有下水道,能放掉水,我去準備飯了,你們洗完就能吃飯。”
說完,木香快速轉過身,去了廚房。要是木朗一個洗澡也就罷了,可一想到突然多出個大男人,也在她家洗澡,又是大白天。她不敢想像,萬一讓村裡人知道了,估計得炸鍋。
赫連晟盯着木香匆匆而去的背影,性感的薄脣漾起俊逸的笑容。彩雲正巧擡頭去看他,立馬犯了花癡,小臉俏紅一片,又迅速低下頭。
這位叫赫連的男人,可真是好俊美,比她見過的大哥哥都要美,就連那個唐墨也比不得。相處了半天,感覺赫連大哥脾氣還不錯,幹活力氣也大,比王喜還厲害。
這樣的人,如果能嫁給大姐,該有多好。
聽到舊屋傳出的水聲,彩雲也有些臉紅了,反正也要吃午飯了,索性也站起來去廚房打水洗乾淨手。
晌午的飯菜都擺上桌了,一大砂鍋的水煮魚,另外還有一大盤涼拌芫荽。
雖然只有兩個菜,但農家裝菜的器皿絕對是夠份量,不像福壽樓那些大酒樓的菜品,都用精緻的小盤裝着,份量不多,吃的是精緻。
木香把菜擺上了桌之後,一手撐着桌沿,看着那兩個粗瓷器皿,皺了下眉頭。之前家裡只他們姐弟三個,那時還不覺得,可現在咋看着這些個擺設,十分扎眼呢?
赫連晟洗澡,洗的很快,木香站在堂屋發愣時,他就洗好,穿戴好,進了堂屋。
一邊走,一邊繫着腰帶,姿勢隨意放鬆,不曉得的人,還以爲他就在自己家呢!
“快坐下吃飯吧,木朗,彩雲,你們也快進來,”木香收起多餘的情緒,不停的告訴自己,他就是一個普通的客人,不需要特殊對待,又不是她求着他留下的,所以一切都得按着她家的規矩來。
赫連晟點點頭,也不客氣,邁步走到上方,坐到主位去了,“這菜很香!”
木香得意一笑,“自然香了,雖然這些盤子啊鍋的,比不了福壽樓那麼講究,可吃飯吃菜,就得用大碗,大盤子裝着,這樣吃着纔夠味,才過癮!”
赫連晟擡頭,看她得意洋洋的小臉,身後是一片陽光,而她就站在陽光前面,周身被染上了一層蘊開的光圈,美不勝收,也很溫暖。
木香還等着他答話呢,可對上他們的眼睛,卻瞧見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木香一向淡漠無波的臉兒了,又懵然紅了,是緋紅一片。
“那個……你到底爲啥非得住我家啊?”爲了掩飾自己的窘態,木香只得生硬的岔開話題。
赫連晟看着她的視線,沒有轉開,越發的深沉。
過了好一會,纔回了一句叫人聽不懂的話,“因爲是家!”他說這話的時候,冷漠的語氣之下,藏着些暗沉。
“呃?”木香納悶的瞧着他,顯然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答案。
這時,木朗跟彩雲都進來了,見赫連晟自來熟的,端坐在那,倒也沒覺着彆扭,也很自然的在桌子邊上坐下。
木香收起心思,拿起碗給他們盛飯,一邊對赫連晟歉意的道:“家裡沒酒,你多吃些菜吧,今兒燒的菜都很辣,能去寒氣,要不下午再給你熬碗薑湯。”
赫連晟濃眉細微的皺了下,又很快隱去,捧起木香遞過來的粗瓷大碗,黑眸掃她一眼,搖頭道:“不用,就是再泡五天也不打緊。”
他是習武之人,又是征戰沙場多年,泡一個上午的冷水,對於他來說,根本算不得啥。
“瞎吹牛,要真泡出病來,到時可就晚了,”木香沒好氣的瞪他一眼,把盛好的飯,放在木朗跟彩雲跟前。
她說這話,並沒別的意思,純粹是看不慣他的張揚。
只要是人,還不都是吃着五穀雜糧,長大的。就算身子練的再好,那也是肉長骨撐着,再強壯的人,也不敢保證一定不會生病。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赫連晟剛剛蹙着的眉,慢慢散了開去。
她總算不再用對待外人的語氣,跟他說話了。先前那一客套話,怎麼聽,怎麼彆扭。還不如這一句,關心諷刺的話聽着順耳。
木朗一進堂屋,眼睛就直勾勾的被那鍋水煮魚引去了注意力,噴香撲鼻,辣香味更是勾的人口水直流,白嫩的魚肉,在紅色的湯汁映襯下,怎麼看怎麼誘人。
彩雲自然也是饞的,但當着外人的面,小女娃的矜持自然不能丟,就先夾了一筷子給木朗,並叮囑他小心魚刺。
赫連晟就更自在了,真應了木香的那句話——大碗裝菜,大口吃肉,絲毫不拿自己當外人。
因爲多了一個電力強大的外人在,平時很熱鬧的飯桌,今兒也冷了下來。
除了扒飯的聲音,以及碗筷碰撞的聲音之外,幾乎只剩下赫連晟強大的存在感,格外的突出。
木香是不曉得,木朗跟彩雲有沒有跟她一樣的感覺,反正她只知道自己這會兒心跳的厲害。
赫連晟就坐在她的對面,偶爾擡眼夾菜的時候,她的視線就會不期然的撞上他的。
不光視線會碰上,連筷子也會偶然相觸。
這一幕被彩雲瞧見,大眼睛在木香跟赫連晟身上掃過一遍,急忙笑着岔開話題,“呵呵,赫連大哥,我姐姐做菜好吃吧,就連城裡的酒樓都比不了呢,咱們村的人可羨慕我們家了,說我們家天天吃好吃的,他們就只有饞的份。”
木朗吃的最歡快,吃了半碗魚肉之後,便轉而進攻鍋裡的豆芽菜,感覺那豆芽菜吃在嘴裡脆生生的,水嫩嫩的,好吃極了。
這會聽見二姐的話,因爲嘴裡塞滿了豆芽,也就只有點頭的份,嘴裡嗯嗯的發出一點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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