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蘭要換衣服,還要將牀上的陽陽挖起來帶上,所以不可能和蘇族長他們一塊兒過去。
陽陽在睡夢中被母親挖起來,微微有些不滿的嘟着嘴,還沒滿週歲的孩子就伸直了手腳,呼吸又漸漸平穩,木蘭看了無奈,心卻軟的一塌糊塗,木蘭突然就不想將陽陽叫醒了。
只是單獨將陽陽留在這裡也不妥,這孩子醒來要是看不見她,又是在陌生地方,只怕會害怕哭鬧。
周春跟着木蘭這麼長時間,自然知道主人的想法,就低聲道:“太太將陽陽帶去吧,到時候我抱着,陽陽睡着,就算是天塌下來也不會醒的。”所以不用擔心到時候太吵鬧吵醒孩子。
陽陽因爲年紀小,李石不叫他們叫他少爺,都是讓下人們和村民一樣叫的,免得壓不住孩子。
木蘭想了想就點頭,大熱天的,木蘭也不包着陽陽,只讓周春帶了一張小毯子,然後就抱了陽陽出去。
向全和向成亦步亦趨的跟着,周大福自然也要跟着。
這麼多人圍着木蘭,他們以爲就算是村民有心上來也會猶豫一下的,誰知道,他們才走了幾步,木蘭跟前就衝上來兩個人,林氏“撲通”一聲跪在木蘭的跟前,讓本來戒備的木蘭一愣,護着陽陽的手就微微一偏,將攏在袖子裡的匕首往裡藏了藏,這裡是蘇家莊,她似乎太緊張了一些。
林氏就將兒子趙飛文一把落在她身邊跪下,有些着急,又有些期盼的看着木蘭道:“太太,我是趙大勇的婆娘,這是我兒子趙飛文,他讀書很厲害的,人又聰明,只是我們家窮,能不能求求您,求求您讓他在您族學裡讀書,您放心,我們也不白讀,我們可以給您耕田種地,我男人雖然去了,但我有兩個哥哥,他們都能幫忙的。”
趙飛文跪在地上,也期盼的看着木蘭。
木蘭對上他的眼睛,一瞬間心裡就有了好感,這孩子眼中清澈,並沒有羞愧和難堪的神色,木蘭對着這雙眼睛再熟悉不過,前世,大堂哥看上喜歡的書和談到自己的專業時就是這樣一副神色。
木蘭臉上的表情微送,示意周春將人拉起來,點頭道:“明天你帶着他過來一下吧。”木蘭頓了頓,又道:“快回去吧,從西邊走。”
剛纔是因爲林氏和趙飛文躲在牆後,木蘭走近了才發現的,但現在她聽到有人正往這邊走,林氏剛纔那樣做她雖然不會反感,但族裡的讓和村裡的其他人可不一定,因此,還是不要叫他們被碰到的好。
林氏沒想到事情會這麼順利,她還準備了好多話,甚至想好了木蘭要是還不同意,她就提出交束脩……
蘇家莊和蘇家莊附近的村莊都太窮了,除了李家莊外,就只有鎮上有學堂,但李家莊是族學,鎮上的學堂束脩太貴,離家又遠,兒子要去念書,除非住在鎮上,不然每天卯時初就要起牀快步去鎮上,她還要給孩子準備午飯的錢或是午飯之類的,晚上孩子不到戌時回不來,這樣下來,只怕不用多長時間,孩子的身體就會垮掉的,因此,再沒有比蘇家的族學更好的去處了。
林氏愣愣的看着木蘭,倒是一時沒回過神來。
倒是趙飛文高興地衝木蘭磕了一個頭,木蘭本來要走的腳步就頓下,柔聲問道:“你很喜歡讀書嗎?”
趙飛文眼睛亮晶晶的,他狠狠地點頭,“我喜歡讀書!”眼睛純粹。
這是一種木蘭在李石李江和蘇文身上都看不到的光彩,那是一種直接對知識的渴望。
李石一直是一個心中有計劃的人,不管處在怎樣的境地裡,他總能在心中以最快的速度制定出自己想要的計劃,他雖然只考中童生後就沒再去過書院看書,但因爲有計劃,後面更是丟掉科舉的包袱,他看的書比李江和蘇文兩個人加起來的都多,算得上是博覽羣書,也因此他一直帶着一股自信,而就是這股自信讓木蘭看不到他對知識的渴求。
而李江和蘇文更不用說,兩人的目的都差不多,都是考中進士,光宗耀祖,實現各自父母的期望。
但趙飛文不一樣,這孩子眼裡是純粹的追求知識,如果說林氏是抱着讓兒子讀書出人頭地的思想,那麼趙飛文則是抱着讀書的思想。
趙飛文和她堂哥一樣,似乎很適合做一個讀書人,一個知識分子。林氏回過神來,壓下心中的激動,一個勁兒的道謝,和兒子給木蘭磕了三個頭。
木蘭就道:“快走吧,有人要來了。”
林氏這才拉着兒子急匆匆的離開。
村裡所有的人都知道木蘭要休息,加上木蘭身邊有向全和向成在,村裡的人都沒敢往這邊湊,所以這邊很安靜,一個人都看不到,這也是林氏選擇這裡的原因。
林氏拉着兒子的身影才消失,幾個蘇家的婦人就顯出了身影,對方也看到了木蘭一行人,連忙上前,“木蘭要去吃飯?快快快,我們正是過來請你們的呢。”
有人看到木蘭懷裡抱着的孩子,給了那人一柺子,低聲道:“小少爺還睡覺呢。”
大家頓時噤聲。
木蘭掂了掂陽陽,笑道:“幾位嬸嬸不用在意,這孩子打雷都叫不醒的。”
“這樣纔有福氣呢。”
蘇家族的聚會雖然不像那種大家族一樣嚴格,但一般女人也是不能參加的,但這次例外,木蘭既然來參加,她又是女的,總不能就一羣大老爺們陪在一邊,所以他們只能將族裡的幾個婦人給叫來了,可叫誰家不叫誰家又一直爭論不下,乾脆將木蘭上一輩的長輩都請了,再請幾個和木蘭同輩的,比較有本事的後生的媳婦就算完了。
所以木蘭他們到的時候,單獨分出一個地方來給女人們用飯。
周大福他們被安排下去別的地方吃,周春想要寸步不離的跟着木蘭,木蘭就揮手道:“你先去用飯吧,等用過飯再過來。”
周春就應聲而下。
這一次吃飯卻不僅僅是吃飯,還要將木蘭的一些重大決定宣佈一下,其中一個最爲主要的就是族田的事。
以前蘇家莊的人大多是佃農,連自家的地都沒有,更別說族田了,就連祠堂都是幾十年前木蘭的爺爺那一輩從山上一點一點的挖出石頭來砌起來的。
擁有族田就和當初擁有祠堂一樣重要。
來吃酒席的婦人們都沒料到會聽到這樣一個消息,雖然他們不來,男人們回去她們也會知道,但聽自家男人轉述和聽族長親口宣佈還是很不一樣的,當下,所有的人呢都放下碗筷,一點聲音都沒敢發出。
蘇族長眼眶也有些發熱,看着底下圍着的人,他激動到:“從今往後,我們蘇姓族人算是有了根基了!”
蘇家的祖先早就忘了原來的姓氏,現在的蘇姓是因爲府城蘇家的恩惠賜給他們的老祖宗的,因爲這個姓氏的來歷,加上一直是佃戶,生活在底層,蘇家莊的人都沒有安全感。
木蘭的爺爺帶着幾個兄弟上山將石頭挖出來建好了祠堂,那就意味着他們有了根,現在木蘭和蘇文買了族田,意味着他們有了基,有了根基,蘇氏就算是紮根在這裡了,就算以後府城蘇家過來,他們也不必卑躬屈膝的喊他們主子了!
有好幾個老人就當場抹了眼淚,幾個婦人低聲的啜泣起來,抱着陽陽的木蘭始料不及,卻也感受到了那種悲傷和欣喜交加的感覺。
陽陽似乎在這種氛圍中也不舒服,就蹬了蹬腳,在母親懷裡動了一下就繼續睡了。
木蘭輕柔的幫他趕蚊子,她知道,現在的孩子抵抗力弱,最好不能叫蚊蟲叮咬,不然誰知道上面帶着什麼病毒。
八叔公在上面看到木蘭輕柔的神情,微微一嘆,木蘭是個念情的孩子,有她在,蘇家莊的日子至少不會太難過,現在他也算是能安心的走了,說起來他可比三哥幸運多了。
木蘭雖然是三哥的孫女,但他看不到這些,更看不到蘇文的出息,可他竟然能在有生之年看到蘇家莊有了族田,有了學堂,還有了學田……
有了族田的事做鋪墊,大家對族學變公益學堂也就沒有那麼難接受了,加上知道這一切都是木蘭出錢,蘇家莊的人更不會有意見了。
如果是蘇文,他們說不定會強烈反對,如果木蘭身上的確留着他們蘇氏的血,說不定他們會說她敗家,但蘇木蘭生來身份就高他們一等,蘇家莊的人也習慣了碰到這些事情會讓木蘭一些,就像平時碰見也會尊敬兩分,現在也是一樣,就算是心裡有些不願意,他們也會選擇臣服。
等到宣佈學田的事時,蘇家莊的人雖然惋惜那些是學田而不是族田,但也不會去強求。
蘇族長才宣佈大家可以吃吃喝喝了,陽陽就突然睜開眼睛,看到母親,口水就不由的從嘴巴里流出來,掙扎着就用手去抓木蘭的衣襟,木蘭就知道,陽陽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