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蘭的馬車進了城,直接就朝李府而去,她爲了節省時間,直接讓一人先去通知李江回府。
一直在城門口暗中盯着李府的人看到坐在板車上的老張頭夫婦,眼睛一閃,忙跑回去通知鬼力赤。
鬼力赤“嚯”的站起來,問道:“你看清楚了,的確是張家的人?”
“不錯,就是我們原先找的張七一家,沒想到竟然會被出城的蘇氏碰到。”
鬼力赤走了兩步,心中對蘇木蘭忌憚,他一直找不到當初在觀景樓上射箭的人,卻覺得這蘇氏很奇怪,不僅可以自由出入都督府,而且看那樣子,倒像是可以和趙威平等對話,而且李江也很聽她的話。
只可惜現在李府戒嚴,警覺性又高,即使是到菜市場去守株待兔,從採買的人那裡也得不到任何消息,而他人力有限,動作也不敢太大,生怕再引起李江和趙威的注意。
這段時間爲了躲避趙威的搜索,他已經很吃力了。
若不是進出城門不便,他真想帶着手下離開太原城,這樣在城外算計也安全些。
鬼力赤從不會小看任何一個人,女人也不會,以前沒往那方面想是因爲漢人對女子的要求束縛,可蘇木蘭的身上他沒看到那種熟悉的束縛……
鬼力赤總覺得會有意外發生。
“你馬上去李村,把李才一家帶來,計劃提前,幸虧我們不止找了張家一家。”
“大人,會不會太急了些?李才一家似乎不太情願。”
鬼力赤冷哼一聲,“他們若是答應最好,我們還能幫他們養住他們的小兒子,若是不做,事情既然已經暴露,那自然也是不能留了,你們做好兩手準備,他們若是不答應,就以李家家丁的身份處決了他們,雖然不及在衙門撞柱來得震撼,但也能潑到李江身上。”
鬼力赤看着天邊的白雲,露出一口白牙,現在,纔是爭鋒的開始,他不會走的,他要留下來把太原攪得天翻地覆,他鬼力赤十年來從沒有一次這麼失敗過。
鬼力赤雖然叫了手下出城,但他們畢竟是異族,面貌特徵明顯,想要出城還得做一些佈置,不然人還沒出去就被抓了。
現在城中局勢有所減輕,但趙威依然重兵把守城門口,進出的人及馬車都要接受檢查。
所以他們出去,要麼要化妝得沒有一點異樣,要麼就只能躲起來混出去。
準備工作就得做不少。
木蘭現在還不知道鬼力赤的算計,她只是沉着臉帶張家人回了李家。
四個孩子在車上已經睡着了,木蘭只是看了他們一眼,就讓秋果等人抱着他們回去,對前來迎接的李管家道:“去把太太叫到花廳來,就說我有事問她。”
李管家見木蘭臉色不好,身後又帶着明顯是一家的四口,目光在唐管事身上一掃而過,畢恭畢敬的去了。
木蘭請他們到花廳坐下,周春在屋裡聽說木蘭回來了,一問才知道她連午飯也沒吃,忙到廚房裡去拿了一些點心來親自送過來。
木蘭見了纔想起張家一家也沒用過午飯,忙對他們歉然道:“你們也用一些吧,只顧着趕路,倒忘了你們也沒吃過東西了。”
老張頭夫婦拘謹的坐着,張七猶豫了一下就拿起一塊點心塞在父親手裡,然後纔給母親和妹妹塞了一塊。
木蘭看着溫和的一笑,張家人這才微微放鬆。
木蘭就問這幾年的收成和播種情況,又問,“我聽你們的意思,那一片幾乎都被李家所佔,難道你們就都沒想過告官?你們那一片獨屬於德慶縣吧,你們的縣令難道全然不知?”
張七低頭,一路下來他也知道了,李夫人對這個並不避諱,因此誠實道:“我與幾個夥伴去找過縣令,但都沒用,遞了狀子縣令也不接,這次還是因爲所佔的地快要收成了,我們家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就全指着收了糧食能吃頓飽飯,因此才與李才商議了一起到太原衙門裡告,實在不行,就撞柱,好歹能給家裡人一跳活路。”
木蘭心一跳,不由繃直了背,問道:“你剛纔說什麼?到衙門撞柱?”
張七縮了縮脖子,也知道此事一出對李家不利,但既然已經掰開了說,他自然也不會再縮頭,所以他點了點頭。
“這個主意是你想的,還是那李纔想的?”木蘭問道。
張七猶豫,木蘭就承諾道:“我並不是怪你們,只是覺得李家有愧,竟然逼的你們……”木蘭說着起身衝他們行禮道歉,“不管事情是不是李家所爲,李江身爲左布政使,爲官不察,總是他的罪。”
張家一家慌的忙站起來,張七伸出手去又膽怯的縮回來,只能一個勁兒的搖手道:“夫,夫人,不怪您,不怪您。”
老張頭夫婦更是差點給木蘭跪下,還是張三娘上前扶住木蘭,“夫人,還是查清事實要緊。”
此時,張三娘也懷疑起來,若李家像蘇木蘭表現出來的這樣,根本不可能侵佔民田,那以李家之名侵佔民田的是誰?
當然,聰明的張三娘還是隱隱懷疑蘇木蘭在誆騙他們,可理由呢?
兩家實力相差太大,蘇木蘭一根手指頭就能碾死他們了。又爲何要花費這麼多的心思?
張七仔細回想了一下,道:“不是我想的主意,但也算不上是李纔想的,那時候我倆都氣壞了,我說要到衙門裡告狀,李才說官場向來是官官相護,我們只怕是告死了也沒用,若想之前德慶縣的縣令那樣只把我們趕出來還好,怕就怕遇到更兇的官吏,到時候進去了只怕就走不出來了,夫人知道,我上有老父老母,底下又還有個妹妹,全家就指着我一人,所以就猶豫了。”
木蘭溫和的看着張七,理解的點頭,這無疑給了張七勇氣,他更加坦白的道:“後來我們就各自回家了,但李才晚上又來找我,說他無論如何都要去告狀了,大不了就撞柱,他若死了,衙門裡怎麼也要給一個說法,哪怕漏出些銀錢來也夠他媳婦治病買藥了。”
“他是回家後又來找你的?”木蘭看着張七的眼睛問,“那麼,之後有沒有找過你說過什麼話?”
張七眼裡閃過迷茫,“村裡有貨郎經過,這些人走過的地方多,見識也比我們廣些,他們也說單純去告狀肯定不成,但鬧出人命就不一樣了,加上如今他們說李大人正在什麼風口浪尖上,若是出了人命,肯定能清查,我們被搶去的地說不定還能回到我們家人的手裡……”
“所以你們才堅定了要去撞柱告狀?”
張七點頭。
木蘭若有所思,“那貨郎是你們村走熟的人嗎?”
張七搖頭,“我以前沒見過那個貨郎,他也說了是第一次到我們村。”
老張頭見木蘭沉思,忙告罪道:“這孩子一說要去告狀我就不同意,小老兒說句公道話,其實李大人算是好官了,之前我們家的日子過成那樣,白天黑夜的累了五年纔開出了五畝荒地,但李大人一來,只一年多我們就開出了二十多畝,以前村裡的人一入冬就凍死不少,再到春夏交際的時候又餓死不少,但李大人到了太原後,我們村就少有凍死餓死的人了……”
張母也在一旁討好的點頭。
張七和張三娘面上都不認同,但也不敢反駁。
在他們看來,李江以前的確是好官,但這兩年也是李江逼的他們走到了絕境,在張七看來,那二十多畝地是他和父親白天黑夜的開出來的,李江憑什麼連面都不露一個就奪去?
除了他們家,村裡一共六十多戶,共四百多畝的地全陸續被李府一句話就轉了契約。
張七不服氣。
木蘭看着這樣的老張頭和張母也感覺不到一點喜悅,她情願他們生氣,情願他們跑出來把李江揍一頓。
因爲曾經蘇家也是這樣,不管怎樣被壓着,爺爺都叫他們忍,父親忍,母親和奶奶也叫他們忍,當時還是孩子的蘇文只能牽着桃子的手無措的看着他們,只有她,感覺着胸腔中的怒火,發不出來,更咽不下去。
所以在逃難的過程中她纔會孤注一擲的去殺了吳君。
見木蘭恍惚起來,張家人都有些無措,周春知道夫人走神了,就藉着給木蘭上茶的功夫悄悄碰了一下她。
木蘭回過神來,強笑一聲,道“錯了就是錯了,李江所做的不過是他爲官的份內事罷了。”
木蘭很快恢復過來,沒再給老張頭誇李江的機會,問張七,“剛纔你說的李纔是什麼人?”
張七也忙道:“他是李村的,認得幾個字,比我有見識些,他家的地也全被佔了,他從去年開始就想告官了,但一直被人壓着,連村口都出不了。”
“被誰壓着?”木蘭寒着臉問。
“就是,就是被丁管事壓着,他就管着李村那一帶的田莊。”
“你們約好了去撞柱,可說了是什麼時間?”
張七搖頭,“只是約好了一起,但沒約定時間,但左右也就這一兩天……”
木蘭只覺得心慌慌的,對周春道:“去把常義給我找來。”
張家人見狀,也不由緊張起來,木蘭衝他們勉強一笑,“你們用些點心吧,不用緊張,我只是怕李才做傻事。”
常義和傅氏同時來到。
傅氏衝木蘭行禮,疑惑的看了一眼張家人,“嫂子找我來是有什麼事嗎?”
木蘭沒理她,而是沉聲對常義道:“你派三個人,即刻前往李村,將李才及其家人找到,立刻護送來太原,你再親自去一趟衙門,就守在門口,若是看到李才,一定要看緊了他,不准他行短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