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石這次院試是厚積而薄發,所以取得了甲等第三名的名次,甲等前十爲稟生,案首爲一個十四歲的少年,聽說是府城楊家的嫡子,很是出風頭。
劉村長聽說李石考到了第三,臉上就露出了笑容,對坐在下首的小兒子道:“我就說這李石不簡單,以後與他多往來,取長補短。”
劉思成應下。
當初劉思成考中秀才,村長家請了酒席,鳴鳳村的人就以爲這次李石也請。
可木蘭嫌太累,就家裡人吃了一頓好的當做慶祝,道:“以後等你們哥哥成了舉人進士咱們再請酒,若是考中一次就請,那我們得多累啊。”
四個孩子都說好。
李石卻握着酒杯不語,他知道,這是一個訊號,一個木蘭讓他繼續自己夢想的訊號。
四年前,他說放棄科舉,專心供給江兒和阿文,但在木蘭提出讓他出去擺攤爲人寫書信時他並沒有反對,他知道,這是一個機會,如果他能在不拖累家裡的情況下也能考取功名……
可極限也就到了這裡了,考秀才他可以依靠自學,但若要進一步就必須進學。
李石看向木蘭,木蘭衝他一笑,微微點頭。
李石扭過頭去,忍住眼中的淚,手緊緊的抓住身下的衣角,他覺得自己應該拒絕,家裡供給兩個人讀書已經很困難了,他不能再因此加重家裡的負擔,可私心卻叫囂着應下來,應下來。
除了媛媛和桃子還一無所知,李江和蘇文都有些忐忑的看着李石,心裡有些期待,卻又有些擔憂。
李石到底沒有應下來,但每次看書更加的認真。
木蘭鬆了一口氣,嘴角微翹。
作爲現代人的樂觀,總是覺得車到山前必有路,她並不覺得三個人就供不起,總會有辦法的。
現在李石願意重新樹立起自己的理想,木蘭表示很高興。
李江和蘇文心中既高興,但想到木蘭時又有些擔憂,蘇文更多的是心疼。
但以後姐姐是和姐夫生活在一起的,以後她會冠上李姓,一個出息的丈夫比一個出息的弟弟要來得更加榮耀和實惠!
而在京城的蘇定也收到了李石考中秀才的消息,名次並不低。
他放心下來,就開始籌謀着給李石找一個好的書院。
在錢塘,甚至在江南,最有名的書院莫過於松山書院,但以李石的家世和家資根本就上不起。可如果有蘇家的推薦就不一樣了。
蘇定敲敲書桌,該用什麼方法在別人不知道他的情況下也能讓李石去松山書院呢?
他倒不是擔心李石知道,而是擔心蘇家和周家的人知道。
蘇家和周家,都不願意承認木蘭,而他是蘇家下下任家主,他與李石接觸會讓蘇家不喜,父親已經很不喜歡他了,他不能讓自己的處境更加艱難。
至於李石,蘇定很樂意他知道,他希望他能夠記住他得到這一切的原因。
蘇定想了三天,將錢塘的人劃去一個又一個,最後選定了最注重利益的元家。
蘇定在錢塘不是沒有屬於自己的勢力,但那都不足以舉薦李石去松山書院。所以他需要尋求外援,而在錢塘,他的身份是蘇家下下任的家主,旁邊還有虎視眈眈的兄弟,那些家族不會冒險得罪蘇家而投資他的。
但有一個家族例外。
元家是醫學世家,四代都曾在太醫院任職,但到了元胡這裡,也不知道爲什麼,他不到五十就告老還鄉,而他兩個兒子都沒有能力繼承他的衣鉢,孫子們比兩個兒子更不堪,至少他兩個兒子還能出診。
元家一直想要巴上蘇家,卻一直不得其法,而就算元家不願意沾這渾水,也不會傳到蘇家的耳裡,畢竟得罪了他,他也能讓元家從此站不起來。
蘇定寫了一封信,叫人送回錢塘,附帶着帶去了一百兩銀子。這一百兩算是李石的束脩,至於元家爲李石進書院付出的代價卻是他欠元家的人情。
蘇延年自然知道大兒子與錢塘的聯繫,不過他不放在心上,只要他還活着,蘇定就還爬不到他頭上來,如果他知道蘇定做這些只是爲了送出去的那個女兒不知作何感想。
元家的馬車到鳴鳳村的時候引起了不少人的關注,畢竟,他們村還是第一次進這樣華麗富貴的馬車。
馬車停在木蘭家門前,一個留着短鬚的中年人下車來,媛媛和桃子睜着大大的眼睛看他,上前問道:“你找誰?”
元胡微笑,“你們是李家的還是蘇家的?”
“我是李家的,她是蘇家的。”媛媛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桃子。
元胡滿意的點頭,“我找你哥哥李石,不知可在?”
媛媛看了一眼桃子,正要回去找大哥,就見木蘭揹着揹簍從林子裡出來了,頓時笑着揮手:“姐姐,姐姐!”
元胡回頭去看,微微眯了眯眼。
他曾給蘇家的老夫人把過脈,當時蘇家的大姑娘就守在旁邊,雖然時隔半年,但他不會認錯的。
元胡瞬間就明白了蘇定叫他推薦李石的原因。
他就說嘛,李石雖然優秀,但還不到他花費這麼多心思的時候,但如果李石是他妹夫就不一定了。
一時間元胡心中轉了八九個念頭,最後只留下最後一個。聽說李石和蘇木蘭都還有一個弟弟在念書。
雖然可能會得罪蘇定,但只要與蘇定綁在一起,相信那些惱怒隨着時間的逝去也會消失的。
元胡嘴角微翹。
木蘭眼中帶着疑惑,“先生是?”難道是蘇家的人?
元胡頜首道:“在下姓元,曾是太醫院醫正,如今告老在家,不知小李相公可在家?”
木蘭臉上的笑意微淡,原來是元家呀,她知道,聽說是隻認權勢的大夫。
元胡在宮裡混成了人精,自然看得出木蘭對他的不喜,元胡笑容不變,心中不以爲意。
李石對元家的印象也不太好,但還是請人進門。
李石將人請到堂屋,元胡就笑道:“有件事我想與小李相公單獨談談。”
李石想了想,還是將人請去了書房。
元胡看了他書房的佈局,對李石更加滿意,也不兜圈子,開門見山道:“小李相公,不知可有興趣學醫?”
李石微訝,但還是道:“小子從未接觸過這些,不知元太醫怎麼突然提起這個。”
“我也不瞞你,我是受蘇家嫡長子蘇定所託,想要薦你去松山書院讀書的,只是我見了你之後覺得你更適合學醫,只要你願拜我爲師,我願舉薦令弟和蘇文去松山書院,並負責他們在書院的束脩,如何?”
李石一時愣住,這番話透出的信息量太大,他一時消化不過來。
蘇定是何時找到他們的,爲什麼蘇家對木蘭無視,而他卻願意幫着木蘭?元家這樣違背蘇定的意思又有什麼企圖?
但這都比不過元胡給出的條件震撼。
李江和蘇文要上松山書院,他就要放棄仕途!
松山書院,是整個江南最優秀的書院,甚至在全國都名列前茅,這就和現代的清華北大一樣,在裡面讀書,出來後找工作什麼的都要容易得多。在這裡,則直接體現在科舉考中率上。
李石呆坐了半個時辰,在元胡離開的時候還是點頭同意了。
用一個人換兩個人,這是一個合算的買賣不是嗎?
在元胡走後,李石將自己一個人關在書房裡,理想再次破滅,他以爲自己會很失意,卻莫名的鬆了一口氣。
晚上吃晚飯的時候,他總算是從書房裡走出來,見擔心看着他的衆人,微微一笑,道:“我們吃晚飯吧。”
李江和蘇文對視一眼,跟着蹦蹦跳跳的媛媛和桃子去吃飯,而木蘭則擔憂的看着他。
李石牽起木蘭的手,摸着她指腹上的厚繭,心中流過一股熱流,低聲笑道:“以後我們一起!”是真正的一起。
木蘭看着他,沒有問出口。
有什麼事還是飯後再說吧,現在不是時候。
李石也沒有再說下去,而是牽着木蘭的手去吃飯。
木蘭微微掙扎了一下,想要掙脫,李石卻一下子握緊她的手。
想了想,木蘭就任由他抓着了。
“你要拜元胡爲師?”木蘭沉下臉色,直直的看進李石的眼睛,“爲什麼?”明明都已經有了默契要進學考科舉不是嗎?
李石就將蘇定給元胡的那封信給木蘭看。元胡將信送給了李石,這原也是蘇定的意思。
“蘇家大公子似乎從很久之前就照顧我們了,你能想起來嗎?”
木蘭訝異,她幾乎要忘了蘇家,沒想到那裡還有人記着她,仔細想了想,木蘭不確定道:“難道是淑女坊?”
他們家最大的四筆收入就是淑女坊和獵物的收入,還有兩筆就是家養牲畜和年底對聯的收益,可三筆都顯得很正常,只有淑女坊那邊每隔一段時間就有客人大方的打賞。
李石確定的點頭,“那就是了,看來這位蘇公子似乎很擔心蘇家的人知道這件事,所以才這樣暗中幫助。這次我一考中,他就請了元家幫忙薦我去松山書院,看來還派了人在這邊照看我們。”不然不會這麼快就做出反應。
木蘭心中頓時微妙起來,在去找蘇家之前,她對蘇家還是抱着希望的,因爲在她所有的生命裡,她親身接觸到的都是正能量,而當初周氏的驅逐讓她覺得原來網絡上的東西也有真實的,母親是真的不一定有母愛。
那一刻,心中對蘇家的所有希望都消失了,也是從那時起,她在心裡和蘇家斷了聯繫,只是沒想到蘇家還會有人記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