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大太太沉下臉,“那是你師叔,輩分不同,怎能聯姻?”
元白芷卻笑道:“娘,我又不是跟祖父學醫的,哪裡論這些?而且,這樣的例子又不是沒有,我們年紀相仿,不妨的。”
元大太太沉默片刻,元白芷就使勁的纏她。
元大太太只好無奈道:“好吧,我明天叫他進來問問,他若願意我們就交換庚帖,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只是你仔細了,別叫比爹知道,等事情過了再說。”
元白芷自然點頭。
李石被叫到後院的時候微微一愣,他雖然是元胡的徒弟,但很少到元家來,就是來了,也多是呆在書房,除了第一次行拜師禮的時候見過後院的師嫂們,他壓根沒再去過後院。
李石收斂心神,跟在小丫頭的身後去了元大太太的院子。
李石進了屋裡,見屋裡除了元大太太,還有幾個婆子在內,頓時鬆了一口氣。瞄了屏風一眼,只當沒發覺屏風後面有人。
李石給元大太太行禮,叫的是師嫂。
元大太太臉上就一陣尷尬,若是以往,她自然會叫小叔,可現在這樣稱呼卻不妥了,只好含糊應了一句,叫李石起來。
元大太太沒有繞彎子,在他看來,李石能夠娶她的女兒不知是修了幾輩子的福分,若不是特殊時期,元白芷是不可能嫁給李石的。
李石一愣,就皺起眉頭,打量元大太太的神色,在確定她不是說笑後就冷下臉來,也總算是知道屏風後的人是誰了。
李石垂眸道:“師嫂,您怕是弄錯了,我是元大姑娘的師叔,此等亂倫之事不是我等規矩人能做的,更何況,李石早已定親,這件事師傅也是知道的。”
李石可以確定,元胡肯定不知道這件事,甚至元胡的三個兒子都不知道。當初元胡要收他爲徒,看重的是他身後的木蘭,是他作爲木蘭丈夫的身份,此時又怎麼可能做出這樣的事?
想到這裡,李石心裡甚至產生一絲不該有的幸災樂禍,如果元胡知道這件事,不知道他會氣成什麼樣。
李石連忙打掉這大逆不道的想法,板着臉對元大太太道:“師嫂若無事,師弟就先告退了。”
元大太太沉下臉,“我石家的女兒還配不上你不成?”她雖然對着公公和丈夫有些軟弱,不代表對着李石也害怕,當下就陰沉着看着李石道:“你若覺得退婚困難,可以直接去和那姑娘家說,以後納她爲妾就是,銀子,我們元家來出。”
李石徹底冷下臉來,眼裡的笑意也消失的無影無蹤,默默地看了元大太太一會兒,直看得她有些膽寒,才淡淡的道:“師嫂怕是搞錯了,李石沒有要退婚的意思。師嫂若是無事,李石就先行告退了。”說着不等元大太太說話,就行禮要退下,走到門口的時候又回頭似笑非笑的看着元大太太,“師嫂怕是沒有把這件事告訴師傅把,不過這對李石來說卻是大事,無論如何都是要告訴師傅一聲的。”
元大太太和屏風後的元白芷臉色鉅變。
李石不再給她們機會,轉身就走。
他沒有特意去找元胡,但今天他進了後院,以元胡的精明,相信過不多久就會知道了。
李石走出元家,站在大門前看了他家的牌匾半響,覺得還是不喜歡元家,即使他在此處學醫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了。
若是其他的讀書人知道李石的這個心思,口水都能把李石淹沒,怕就是元胡也不知道從小就學習儒學的李石心裡會這麼缺少尊師重道吧?
只是能從死人堆裡一路護着弟弟妹妹走出來,又是多少有道德的人呢?
李石更堅信的是自己內心的信條和原則。
元胡知道這事的時候,直接氣得一口氣上不來,一雙眼睛瞪得像銅眼似的看着大兒子。
三個兒子在他的注視下不得不低下頭,同時也覺得元大太太愚蠢無比,就算要定親,也不該選擇李石啊,那是他們的師弟啊師弟,雖然外頭也有不顧及這些輩分成親的人家,可那能和他們元家相比嗎?
他們元家可是御醫世家!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
元家的男人從沒將外面的事告訴過內宅的人,這事甚至連他們的兒子都不知道,又怎麼會告訴元大太太和元白芷這些婦人呢?
這次元家自然也不會告訴她們,但這不妨礙他們警告元大太太和元白芷。
元胡的話很簡單,若是不想在元家呆了,可以送她回孃家,元白芷若是再不安分守己,立馬送進皇宮裡,到那時多半是個死字。
其實這次元家是不該被包括在其中的,元胡知道,這是宮裡的那位不耐煩了,在警告他。
畢竟他回鄉已經很久了,卻還好好的活着。
元胡摸了摸胸口,當年當着那人的面喝下毒酒,虧得他隨身帶有東西,不然只怕真是沒出京城就死了。
現在雖然多活了幾年,但生命也快要熬到頭了,就算對方不催促,他也活不了多長時間了。
元胡嘆氣一聲,本來想將那些東西留的久一些,以後再叫兒子交給李石,也好讓他對元家多一些感激,元家也對他有多一些牽制,可現在看來,是必須得提前交一些給李石了。
不然,不說蘇木蘭,就是李石,只怕對元家也沒多少好感了。
李石沒將這件糟心事告訴木蘭,他才走到鳴鳳村入口就被一輛馬車攔住。
車裡傳出一個誇張的聲音,“哎呀,總算是等到小李相公了,上車吧。”
李石腳步一頓,左右看看,見無人注意,這才撩開車簾子進去。
車裡,鍾大夫正穩穩地坐在車裡,面前擺了一張矮桌,上面擺滿了雞爪花生和各種下酒菜以及一壺酒。
李石坐在鍾大夫的對面,拿過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條斯理的喝起來。
馬車已經慢慢移動起來,李石好似一點也不擔心會去哪裡。
鍾大夫見李石簇定的模樣就有些無趣的撇撇嘴,“你大舅子已經治好了。”
李石放下酒杯,擡頭看鐘大夫,“此事我早就知道了,若要等你報信,只怕黃瓜菜都涼了。”
“那也不能怪我,是你說的,爲了不惹人注意,我儘量不要與你們聯繫,只管治人就是。”
李石毫不留情的戳穿他,“聽說你早就離開京城了,怎麼走了四個多月纔到府城?”
鍾大夫咧嘴一笑,毫不愧疚的道:“哦,一路遊山玩水難免耽誤了一些時間。”
李石沒再說話。
鍾大夫就“喂”了一聲,臉上有些凝重的道:“昨日我在酒館裡巧遇你師傅,我見他似乎病得不輕啊。”
鍾大夫年近三十就能和年紀近六十,從御醫院裡退下來的元胡打了平手,可見他的本事。
如今七八年過去,鍾大夫是每天都在進步,元胡卻還在原地踏步,所以元胡雖然看着還是紅光滿面,但只一照面,鍾大夫就看出他命不久矣。
李石手中的酒杯一頓,他雖然早有猜測,但從面上根本看不出什麼來,此時從鍾大夫這裡得到確切的消息,面上雖不顯,心中卻還是震驚,沒想到,元胡的病情已經厲害成這樣了嗎?
“那是毒?”除了毒,還有什麼能讓人看着健康,其實已經命不久?
鍾大夫點頭,“我雖然沒給他把過脈,但八九不離十,”說到這兒,又恢復了那副淡定的死人樣,“只是我可憐你,才學了幾年?竟然就要沒師傅了。”
鍾大夫看着李石,心中一個勁兒的惋惜,當年要不是他在京城放下狠話,說一輩子不收徒,現在肯定把李石搶過來做徒弟,對方的醫學天賦他是見識過的,不然當初也不會就因爲他的一番刺激和許下的那些看不見的好處就千里迢迢的跑去京城給蘇定治病。
李石一點也不在意,“這也是天命。”
鍾大夫撇撇嘴,“我還以爲你會求我救你師傅呢。”
李石擡頭看他,“你能救?”
鍾大夫老實的搖頭,“不能,中毒太深太久,能活到現在已經是元胡的本事了。”
李石繼續低頭喝酒吃菜。
鍾大夫看他這樣子,就好奇地問道:“我聽說你三歲開始讀書識字,一直讀的都是儒家經典,怎麼卻沒一點尊師重道的脾性?就算我不能救你師傅,照你們這些讀書人的脾氣不是也該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求我?”
李石:……
李石沉默了片刻才道:“若是有機會,我自然會盡力爭取,可現在你也說了不可能,我爲何還要做這無畏的犧牲?”
鍾大夫拍手道:“好,我就看不慣那些虛僞的伎倆,非要壞了別人的名聲和本事來成全自己的孝心和仁德。我呸,連個小人都比不上,活脫脫一個僞君子!”說着又惋惜的看着李石,“可惜了,你這個真小人卻叫元胡那個僞君子誑去做了徒弟。”
李石抽抽嘴角,轉過頭去只當聽不見。
鍾大夫也不再說話,只是惆悵的喝酒,卻是看着對面的人越看越順眼。
想着,他本就是一個真小人,收一個真小人做徒弟最是合適不過,偏偏當年年少太過沖動,當着這麼多的人許下那個誓言,現在好了,想收徒也不可能了。
鍾大夫看着桌上的酒菜,眼珠子轉了轉,想,他雖不能收徒弟,但不代表不能教人醫術。
鍾大夫嘴角微翹,心中拿定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