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淡淡道:“此事還未查清,我不好偏聽偏信,希望各位也不要隨意誤傳。
妾多謝各位照看我兒,回去後自當仔細審問,若他們真有作奸犯科,我定不輕饒。”
說着朝趙淵招招手:“淵兒,到娘這裡來。”
趙淵靜靜看她片刻,忽然開口:“袁嫲嫲打我了,還不給我吃飯,馮喜兒也打我了,還讓我鑽他褲襠。”
王夫人當場石化:“你你會說話了?”
“阿孃,淵兒一直會說話啊。”趙淵平靜道。
經過昨日那場病,他混沌的腦袋忽然清明很多,竟連小時候的事都想了起來。
比如他還在蹣跚學步時,袁嫲嫲會在無人處故意擰他胳膊下的軟肉,還用針扎他的手指頭,在他耳邊罵他是小雜種,怎麼不早點去死。
她還會當着自己的面罵阿孃很多髒話,究其原因,是袁嫲嫲想給爹當妾,結果阿孃卻將她嫁給一個僕人。
那年冬天,袁嫲嫲故意將他最心愛的玩具丟進荷花池裡,還慫恿他下去撿。
一樁樁一件件,讓他非常害怕,所以他總想躲到袁嫲嫲夠不到的地方藏起來。
因爲阿孃從來不信他,連聽他說一句話的機會都不給。
“小公子!你不能血口噴人啊!”
袁嫲嫲見小公子能正常表述,心裡無比驚恐,撲通又朝王夫人跪下,腦袋砰砰地磕着地面:“奴婢敢以我孩兒發誓,若動過小公子一根手指頭,就讓他不得好死!”
幾下一磕,腦門都青紫滲血了。
“行了!回縣城再說吧!”
現在的王夫人只想趕緊帶人回縣城,到時候將這兩個奴婢悄悄處置掉,最好讓他們全都自盡。
至於小兒子,她忽然對他產生莫名恐懼,甚至都不敢與他目光對視。
王夫人站起身,示意身邊大丫鬟去牽趙淵,自己則匆匆往外走。
袁嫲嫲也被兩個僕婦架住,連拖帶拽往騾車去。
趙淵甩開大丫鬟的手,幾步跑到袁嫲嫲跟前,揮起一拳打在她胸口上。
袁嫲嫲猛地吐出一口血,兩眼一翻直接暈了過去。
兩僕婦:
趙淵又跑到被綁着雙手的馮喜兒跟前,命令其坐下。
馮喜兒不知道小公子想幹啥,只得照做,結果趙淵一腳踩上他的襠部。
“啊啊啊”馮喜兒一聲慘叫,將所有人都嚇一跳。
已經坐上騾車的王夫人也被嚇到,連忙問:“怎麼回事?”
大丫鬟牙齒格格打顫,抖着聲音道:“是、是小公子.”
曾經她也故意怠慢過小公子,只因夫人並不喜他。
“他怎麼了?”王夫人心裡忐忑。
大丫鬟:“小公子打了袁嫲嫲與馮喜兒。”
豈止是打?剛纔她伸頭看過去,發現袁嫲嫲都吐血了,馮喜兒也在地上打滾呢。
王夫人皺起眉:“快讓他們上車趕路吧,時候已經不早,別在這鬧騰了。”
大丫鬟低聲道:“夫人,趕不了,剛跑了六十來裡,騾子還要歇息呢,先去薛家住一晚吧。”
王夫人閉上眼,朝大丫鬟擺擺手:“那還不趕緊走?”
周圍全是圍觀村民,自己真是丟人丟大發了。
長安目送王夫人一羣人離開,心裡挺不是滋味。
沒想到縣令夫人竟然如此嫌棄親生兒子,今日過來連兒子的手都沒牽,更別提詢問他身體情況了。 即便趙淵沒生病,沒被人打,作爲親孃她也應該抱抱他,安撫他一下吧?可王夫人什麼都沒做,反而朝兒子擺起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真是讓人匪夷所思。
“長安,別看了。”吳氏牽着小侄女的手回家,低聲道:“以後咱們再不管別人的事。”
剛纔那僕婦說她們想攀附縣令家小公子,可把吳氏氣壞了。
在她看來,即便王孫貴胄家的孩子也不如長安金貴。
傍晚,陸景州與吳重樓過來吃飯。
當得知那趙淵被家僕欺凌虐待時,陸景州陷入沉思。
他忽然記起,前世趙平的仕途一直不暢,他兩個兒子又都平庸的很,所以他一家很快就沒落了。
嗯,不止平庸,趙平的小兒子似乎是個傻子,整日喜歡到處亂跑。
某天他看到一個卷宗,說一個傻子在街市上被一羣地痞紈絝欺辱,最後悽慘死去,原告便是趙平,他將那羣地痞紈絝告上衙門。
陸景州之所以記得這般清楚,也是因爲那樁案子牽涉極廣,其中一名被告還是某個郡王家子孫。
沒想到在鄉間竟能遇到趙平的小兒子,貌似那趙淵並不怎麼傻啊?
莫非是後來才傻的?
吃完飯,陸景州對宋三順道:“明日我回府城,以後可能好長時間不會再來,那處宅子便請你代爲照看,裡頭傢俱物件也任由你們處置。”
他又拿出房契:“房契也請你代管,若我五年不回,那個宅子便贈與你家。”
宋三順不敢接:“這怎麼行?”
這不就是白送自己一套宅院麼。“公子你教重樓學習,咱們還不知怎麼報答呢,如何再接受你的饋贈?”
陸景州笑了笑:“我住此地近兩年,也多承蒙你家照拂,如何就不能接受贈予了?”
他將房契塞進宋三順手裡:“屋子本就是你宋家的,我只不過物歸原主。若我走後房屋空置,孤零零的沒有人氣反而不美,所以我思來想去,還是交到你們手上。”
宋三順:“那,那我將買房的錢給你。”說着就要去拿錢。
“宋三叔你可就見外了。”陸景州堅決不肯收錢。
長安左看看右看看,見他們一直拉扯,說:“叔叔你收下吧,回頭我送陸景州一個珠串就行。”
她的珠串可有用了,完全能值二十貫錢。
宋三順一頓,將房契放下。
陸景州笑道:“那就多謝長安了。”
長安快速跑去房間,從針線簍子裡揀出一串最小果核的無患子交給陸景州。
這個珠串裡放了兩片小珠珠呦。
第二天一大早,吳氏姐弟帶着長安爲陸景州踐行。
他們還送來兩籃子好吃的,有二十個煮熟的雞蛋,兩罐子茱萸辣醬,二十多個蒸好的大饅頭,還有一些柿餅子與紅棗幹。
當然,家裡蔬菜蘿蔔與方瓜也送了一些,陸景州主僕要在路上走二十來天,有了這些蔬菜,他們可以隨時隨地做菜吃。
何況蘿蔔脆脆甜甜,生吃也好吃。
陸景州接過籃子,朝吳氏致謝,與方嬤嬤與馮山登上騾車。
騾車慢慢駛離村子,漸漸消失在視野裡。
吳重樓目送陸景州的車輛遠去,用袖子抹了幾下眼淚。
但願小恩師金榜題名,也願自己一舉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