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攢下的生柿子已經差不多有好幾大籃子了。蓮子打算今天就把這些柿子漤了,做成柿餅子。
剛剛在竈膛裡生了火,要燒熱水,沒一會兒,便見蘇可言和虎子來了。
“來得正好,正好可以趕得上吃柿子了。”蓮子甜甜笑道,似乎是忘記了今天漤的柿子,到明天才可以吃。
並且,說是讓人家吃柿子,實際上活兒也幹不少。
這不,馬上就來了。
“虎子,你去門口再幫我抱點柴火來吧。”蓮子吩咐道,自己在竈膛前面的小板凳上坐了下來,順手也遞給蘇可言一個。
蘇可言也坐了,聽蓮子問道:“可文呢?”
“和子賀一起玩呢。”
又是這個張子賀,真是無處不在啊!
蓮子又是一番痛心疾首,說道:“你怎麼能讓可文跟着張子賀玩呢,早晚學的跟他一樣。”
蘇可言微微一笑,他知道蓮子自來是對張子賀十分有意見。但是通過這一年多的接觸,張子賀這人只是脾氣奇怪了一點,其他地方都還是十分不錯的,沒有蓮子口中的那麼不堪。
“行了,你不用說了。”蓮子見蘇可言要說話,不用猜,就知道是要說張子賀其實還可以的話,所以在他還沒開口之前,就搶先將這些話扼殺在了搖籃裡。
蘇可言頗爲無奈地笑了笑,將身後的柴火往竈膛前推了推。
燒好了水,剩下的重活,就不需要蓮子來做了,楊氏和劉景仁忙活着就行。
秋日的天氣,總是格外的明朗,陽光透過西屋門口那棵老杏樹密實的枝葉灑下,在地上鋪了斑斑金色的光彩。
蓮子趁着這個空兒,拿出書,向蘇可言請教一些問題。
虎子自來就不是個愛讀書的,早就和栗子在一邊玩鬧了起來。
一切都很和諧,突然,一陣不是很和諧的吵嚷聲從門外傳了進來。
蓮子此時也無心再看書,因爲聽聲音,好像是張子賀和蘇可文。
果然,蓮子剛真起身要出門看看外面發生了什麼事兒,就見張子賀和蘇可文一人緊緊拉着一隻胳膊,拖拽着一個矮胖的婦人進了門。
那婦人還在不停地掙扎,奈何雖然這二人只是孩子,但是力氣卻也不小,一時間怎麼也掙脫不開。
“說,是不是你?”張子賀向那婦人兇道。
蓮子看清了來人,正是她不喜歡的,那劉長生的媳婦鄭氏。
這一番動靜,自然是將劉景仁和楊氏也引來了。
“這是咋了?”楊氏問道。
張子賀道:“我剛剛見她趴在你們家門口,鬼鬼祟祟地往裡看,肯定沒安好心!”
“哪有啊”,鄭氏忙道,“這孩子,慣會冤枉人的。”說完又向楊氏道:“嬸子,我只是想來你家串串門子。”
楊氏也不喜歡這劉長生的媳婦,她和李氏是一路貨色,能喜歡她纔怪!說來串門子,鬼才信!啥時候也沒見她來串過門子。
“還敢胡說八道!”不待楊氏發話,張子賀就喝了一聲,“再胡說小爺就撕爛你的嘴!”
這話嚇得鄭氏一個激靈,她雖然沒見過啥大世面,但是也知道莊上學堂裡的孩子,有不少是惹不起的。而眼前的這幾個,一個個白白嫩嫩的,雖然身上穿的都是一樣的學堂裡統一配的衣裳,但是那模樣,咋看都不像是莊戶人家的孩子。他說要撕爛她的嘴,那可不是沒可能的事兒。
“我真得只是想來串個門子。”鄭氏哪敢就真的承認了,一副十足委屈的樣子,向楊氏道。
楊氏從開始就沒相信過她說的話,此時說道:“罷了,長生媳婦,我家現在正忙着呢,你要是串門子,等幾天再來吧。”
雖然是攆人的話,但是張氏聽來,卻是如盟大赦一般,口中連連說着“好,好”,脫開了張子賀的束縛,撒腿跑了。
“以後別讓小爺再逮着你!”張子賀在後面喊道。
“她是壞人!”從進門一直沒說話的蘇可文說道,“怎麼能讓她走了呢?”
楊氏搖搖頭道:“罷了,別管她。”
就是啊,蓮子也很是無奈。明知道她肯定沒安好心,但是還不能奈何了她。
只是,這婆娘偷偷摸摸地在這幹啥?她家和劉長生家,一直沒啥交集啊。
蓮子想着,突然有一個不好的感覺從心頭升起。她恍惚記得,昨兒下午和大姐一起摘完柿子從山上下來的時候,正好遇上了劉長生。
壞了,不會是那柿子。
一時間蓮子來不及多想,也不顧後面楊氏喊她,急慌慌地跑了出去。
見她跑出去了,三個男孩子和時而像個男孩子一樣的栗子也忙跟了出去。
“咋了?”虎子最先追上她,問道。
蓮子這下停下腳步,喘口氣。
“她一定是把柿子摘走了!”蓮子累得氣喘吁吁。
“啊?走,看看去!”虎子說着,疾步向前走去,蓮子也忙跟上。
一行六人浩浩蕩蕩地上了山,一路上走的急,身上都熱出了汗。
但是,來到那長柿子樹的地方的時候,他們六個的心,一瞬間全都變得冰涼。
蓮子剛剛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大不了那劉長生和她媳婦將樹上的柿子不論生熟,全給摘走了。但是,眼前哪裡還有柿子的影子,就連柿子樹都不見了,只留下三個裸露着新土的大坑。
這三顆柿樹長得雖然不是很壯實,但是少說也得有兩三個年頭了,就連最小最細的一棵,也都能結果子了。就這麼被赫然挖走了,不管是移栽到哪裡,都是一定不能成活。這行爲,簡直就是殺雞取卵。
蓮子不由得心痛,那三個大坑,像是三隻巨大的嘴一樣,在嘲笑着她。
“一定是她乾的!”張子賀怒道:“走,找她去!”
“走!”虎子和蘇可言也怒道,說完轉身就走。
栗子也跟着走了:“我帶你們去!”竟然敢斷了她家的財路,要是讓他們好過了,她就不叫栗子!
蓮子沒有跟去,樹已經被挖走了,挖了就是挖了,再也回不來了。況且,那樹本來就是長在山上的,又不是獨屬於她家的,哪裡是鬧上一場,就能要回來的。
“山上風大,仔細凍着了。”蘇可言知她心裡難過,只是柔聲勸慰着。
蓮子走到那留下的大坑旁邊,蹲下。手觸上新鮮溼潤的泥土,心裡空落落的難受。
“可言哥哥,你知道嗎?”她說道,“這些柿子樹,再也活不了了,不管到了哪裡,都是再也活不了了。”
其實她倒並不是因爲從此以後再也不能賣柿子賺錢而傷心,只是因爲這樹而難過。她整日裡都和這些樹啊莊稼之類的打交道了,自然而然就會產生感情。
她用盡全力去讓每一株作物得到最好的生長,當作物死去的時候,都會心疼得難受。
這三顆柿子樹,在這裡孤零零地長了好幾個年頭,但是卻從來沒有被人嚐到過甜美的果實。好不容易被發現了自身的美,竟然只這麼短短的個把月,就遭到了滅頂之災。
蘇可言也不知該說什麼好,只是看着她傷心的樣子,心裡就覺得心痛像潮水一樣地蔓延。
“走,找他去!”
正當蘇可言不知該怎麼安慰蓮子的時候,忽見她“蹭”地站了起來,就要下山去。
蘇可言見她氣沖沖的,怕她有個什麼閃失,忙跟了上去。
不行,一定要找她去!受了氣忍氣吞聲,不是她蓮子的性格!
蓮子越想越氣,越氣,腳下的步伐就越快,使得蘇可言得時常提醒她注意腳下。
那邊虎子和蘇可文在栗子的帶領下直接去了劉長生的家裡,果然見她家院子裡,三棵柿子樹正蔫巴巴地挺立着。而樹上成熟的果實,早已被摘淨。
“還說沒有?再說沒有試試?”張子賀像審問犯人一樣,在劉長生和鄭氏面前走來走去。
鄭氏說道:“哎呦,小少爺,這柿子樹就是長在山上的,誰愛摘誰摘,誰愛挪誰挪,我家咋就不能挪了?”
“你給我閉嘴!”張子賀一聲喝,“你還有理了?就算長在山上那也是大家的,你挪到自己家來,還不就成你家的了?”
“就是!”栗子附和一聲,張子賀總算還有頭腦清醒,不沒事找事的時候,尤其是像這種流氓小混混做的事兒,讓張子賀出馬,更是一個頂倆。
“我自家挪樹關你屁事!”劉長生實在受不了這幾個小孩,按說這些孩子都是學堂裡的,不該是斯斯文文的樣子嗎?怎麼一個個都是這般模樣?
不就是幾個小孩嘛,管他誰去,要是再鬧,照樣一個一個地收拾。
張子賀長這麼大,還從沒有人這樣和他說過話。當然了,除了他爹還有蓮子和栗子。
“本來不關我屁事,但是今兒小爺還非管不行了!”張子賀就是這麼個性子,吃軟不吃硬。如果和他好好說說,說不定還有迴旋的餘地。
“我打死你個小兔崽子!”劉長生說着,挽了袖子,掄起巴掌就要向張子賀砸下。
鄭氏見劉長生竟然要打這小少爺,忙拉住了他。
這小孩若是鬧上一通,完事了便也就罷了,小孩子嘛,都是玩的天性。但是如果把他打壞了,惹來麻煩不說,她家可賠不起那個錢。因此,忙制止住了劉平安。
“咋了,你還想打人?”張子賀怒瞪圓目說道,也挽了挽袖子,“來啊,今天非讓你栽在小爺手上不行。”
劉平安又想動手,但是奈何被自己婆娘死死地拉住,只能怒氣衝衝地伸着一根手指,指着張子賀。
就在這時,蓮子和蘇可言進來了。
她看了看院子裡明顯是新移栽來的三棵柿子樹,心裡道了聲“果然”。
她完全忽略掉這劍拔弩張的氛圍,只徑直走到鄭氏和劉平安面前。
“你們兩個蠢蛋,知道自己都幹了些啥蠢事嗎?”蓮子說道,聲音還算是比較平靜。
鄭氏一聽這話不自在了,竟然說自己是蠢蛋?雖然她和蓮子是平輩,但是好歹也比她年長一大截。
“咋說話呢?我們可是你正兒八經的哥哥嫂子。”鄭氏臉上十分不高興,那些小爺她得罪不起,這小丫頭片子她可不怕
誰料鄭氏話音剛落,便被栗子啐了一口:“虧你還好意思說,也不嫌害臊!我們纔沒有你這樣的哥哥嫂子,要不臉都被你們丟盡了”。
“你——”鄭氏說着,揚起巴掌就想打栗子。
蓮子重重地將她的手打落,聲色俱厲道:“你知道你們幹了啥蠢事嗎?你們把這柿子樹挪走,以後再不能成活了。還想靠它賺錢,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想學人家,也不先看看自己有沒有長那個頭腦!你們兩個蠢貨、混蛋、自以爲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活該被窮死、餓死!”
蓮子滔滔不覺地說了這麼一大通,只覺得像是把心中的濁氣,憤怒,全都倒出來一樣,這才感覺稍微舒服了點。
這話不可謂不毒了,所以鄭氏生氣了。爭辯道:“別隻說我們,你以爲你家就都是好人了?實話告訴你,這個點子,還是你大伯孃幫我出的呢!”
所以說嘛,像鄭氏這種人,活該拉出去亂棍打死。連盟友都能出賣,還有啥事是她幹不出來的。
果然,這些下三濫的事兒,哪裡都少不了李氏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