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姓沈名薇,二八芳華,黛眉青絲,十指纖纖,肌膚白嫩細膩,吹彈可破,身段婀娜……真真的佳人子呢。
黃青山在京城等待發榜,也等來了二逢春的好消息。
不過,沈薇的爹沈天恩是前朝鎮邊大將,後卸甲歸田,封爲逍遙侯爺。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沈天恩現在雖然是一個閒散侯爺,但是那威望名聲依舊,豈是一般人家能夠攀比的?不過,當他知道黃青山中了進士前三的時候,主意改變了,在沈薇的央求下,召來了黃青山。
開頭第一句便是“可有家室?”
黃青山不敢隱瞞,想隱瞞也隱瞞不了。便說,自小家人便爲自己張羅了一門親事,只是自己一心沉醉學業云云……
侯爺是什麼樣的人,這話他一聽就明白了,當下便要斷絕女兒與對方的來往。哪知道這沈薇性子倔強的很,早就被黃青山的儀表學識所折服了,哪裡聽得進去侯爺的勸告,更是以死相逼。
侯爺仔細看過黃青山的家世,略微思討,便做出了妥協。對黃青山只有一個條件,那就是自己的女兒肯定不能“做小”,其次嘛……
再說,沈薇自己又怎麼會妥協呢?她是千金之軀,能夠下嫁給黃青山已經是對方几輩子燒高香了,即便黃青山有了功名以後做了官,可以娶一正妻一平妻,她怎麼可能屈居爲平妻呢?哦。她壓根就不想跟一個鄉野村婦平分一個男人。
於是,沈薇給黃青山下了最後通牒,要麼娶她,要麼自個回去……
黃青山寒窗苦讀十來年,爲了不就是出人頭地的一天麼?他怎麼會甘心回去每天對着那個黃臉婆呢?
所以,他便擬了一封休書回去……不過,在最後一刻,沈薇的一句話提醒了他,以後爲官,不能給人留下詬病。所以,他沒有在休書最後蓋上自己的手印……
於是,就有了後來秀秀被公婆趕出來,逼上烈女崖一幕。其中也全靠黃父黃母的“理解”才幫他完成了這一番做作。
當然,如果秀秀當時從烈女崖上面跳下去就死掉了,一了百了,也就沒了後來這麼多事。他暗自慶幸自己留了一手。既要將這黃臉婆休了。又不能讓世人拿捏住自己的把柄,是一個拋棄糟糠妻的忘恩負義的人。
他只是聽說那黃臉婆沒死,想着自己與沈家小姐的半年之約,也就是說自己還有半年的時間將家裡的事情“處理好”。他在想着,那個黃臉婆如果是摔斷手腳的話,也是“七出”之條,加上“無後”。“不侍奉公婆”就犯了“七出”中的三條了。
想到這裡。他嘴角浮起一抹笑意,腦海裡全是沈小姐的馨香軟語。
……
“孩他爹,你說秀這樣過去,會不會……”趙氏看着院門口,無不擔憂說道。
王德深說:“你擔心個啥呢?那黃家小子現在有了功名,更是不能拋棄糟糠妻,你沒聽說當今皇帝最注重的就是夫妻情重麼?上次我在集鎮上的茶肆裡聽到有人說評書,就說以前的那些皇帝都是三宮六院七十二妃的。但是我們的皇帝只有一個老婆。我還聽說,現在那些當官的在考覈的時候也是需要原配的結髮妻子……”
王德深話雖然是這麼說,但是心裡仍舊擔憂的很。不過,這女兒家麼,終究是要另外組建一個家庭的……
趙氏也想到了一點,那就是現在秀秀沒有娃子。對於一個女人來說,娃既是自己的寄託,也是自己的籌碼。當今皇帝雖然是伉儷情深的楷模,不是仍舊有“七出”之條麼……
回到竈間,小寶和小花兩人都悶悶的,他們想讓大姐留下,但是卻沒有留的理由。的確,現在手裡沒有休書,而且黃家已經差了兩次來催秀秀“回去”,而且對方也說明,一切只是“誤會”,再加上黃青山已經是三甲進士,光耀門楣光宗耀祖。所以無論從哪方面看來,姐姐到黃家去都是一件好事。
他們雖然沒有王家二老想的那麼多,但是也很懂事的沒有過多糾纏。
小寶拿出一個小布包遞給王德深,“爹,娘,這是姐留給我們的,她說,其中二兩銀子留給宏兒明年去私塾讀書用,剩下一兩銀子留作我們的家用,以及匠人的工錢……”
這是秀秀今天去換回來的三兩又兩百文,還了昨天從小寶那裡支取的二十蚊車資,以及留給家裡的三兩銀子,秀秀身上只留了一百八十文錢……
王德深和趙氏兩人都愣在了那裡,這幾個月來,有秀秀張羅,一切都好像變得理所當然起來。當秀秀真的離開以後,他們才發現,她給這家真的帶來了巨大的改變……貌似他們已經忘了秀秀是一個有神通的人,也可以說,他們還沒有完全理解到秀秀的本事。從最開始秀秀往家裡弄東西的意外,懷疑,震驚,到後來的習以爲常。他們的“忽略”,很大程度是因爲秀秀的刻意迴避。
對於秀秀自己來說,她的確是不希望更多人知道自己有神通的事情,更不希望他們將注意力轉移到自己的神通的事情上來,所以每次用神通獲得的意外之財看似豐厚實則也在情喇中的樣子;另一方面,她不想讓自己的親人因爲自己神通的事情而惹上什麼麻煩。所以,從外面帶回來的那些山精,皂莢,野狼等等,雖然有些“意外”,但是這些對於生長在大山裡面的人來說,只要夠勤奮,運氣夠好,仍舊可以得到的,所以,這些已經成爲很平常的事情了。
對於孃家,秀秀仔細想了一下,的確是沒有任何牽掛了:孃的身體已經完全好了,剩下的就是休養滋補,除了買回來足夠家人吃兩三個月的糧食,家裡還留了兩條娃娃魚,可以留着過年,吃了強健身體;還有地窖裡的幾根山精,也是補身體的好藥材,如果實在拮据的話還可以拿去換成銀錢;還有地窖裡的兩大缸醃菜……
秀秀還跟小寶說了,如果家裡沒有糧食和豬草餵豬了,可以把豬賣掉或者留着做成醃肉自己吃,儘量多存一些柴火,抵禦寒冬,可以的話在後院靠山腳再掏兩個地窖,可以存糧食,如果有野獸來了也可以躲避等等……
……秀秀想着,自己是否還有遺漏沒有給家人準備好,沒有囑咐小寶小花……
秀秀釋然笑笑,沒有遺漏了,所有的事情,她能夠做到的,她能夠想到的,都安排好了……
秀秀帶着斗笠,穿着一身自己買的印花棉襖深藍色棉褲,以及昨天晚上娘剛做好的棉鞋,背上揹着兩隻小狼崽和那個木匣子,在風雪中的山間小路上孑孑而行。
走了不過一個多時辰,斗笠上便積滿了白白的雪花,秀秀渾然不覺,現在,在她的世界裡,所有的植株脈動都放緩了十倍,都陷入了沉睡中,就像很多動物需要冬眠一樣,植株也需要儘量少的“活動”來減少能量供給。
半天時間,山野間就蒙上了一層薄紗似的雪花,地上踩着已經有碎碎的冰凌子的嚓嚓聲了。不知道什麼時候,秀秀的心情已經完全平靜了下來,跟着這個世界一起慢慢地素潔起來。她不知道前面有什麼在等待着自己,黃家人以前是厭惡自己,現在應該還多了恨吧?她訕笑了一下,這應該上輩子作孽留下的債吧,所以,她這輩子就應該這樣做牛做馬地去償還?
六年了,自己將命也償還回去了,沒想到黃家人卻還是不肯放過自己,他們,究竟想怎樣?
秀秀很有自知之明,以前,黃家還沒有秀才,還沒有三甲進士,自己還是一個水靈的黃花閨女,對方都那麼嫌棄自己……現在,她可不會像爹孃那麼認爲,對方是因爲考中了功名,而把自己接去享清福的……他們究竟有什麼企圖,什麼目的,她也不想去深究了。
只是,那一張張冷漠的臉,在秀秀的印象中已經變得陌生起來……對了,就是陌生。如果說她對他們必須有什麼脫不了的義務和責任,那麼也是建立在她和黃青山的夫妻關係和情分上的。但是現在他們之間已經沒了任何關係,秀秀很清楚的記得黃父對自己惡狠狠吼“休書”兩個子的兇狠勁,那不是幻覺。
而黃家已經將那個他們厭棄的媳婦逼上了烈女崖……已經死了,死了!
現在,這個秀秀只是一個完完全全屬於自己的普通的棄婦……
秀秀想着想着,眼神也逐漸變得冰冷起來。她感覺頭頂上越來越重,駐足,摘下斗笠,上面已經積了厚厚一層雪了,輕輕抖落,重新戴上,秀秀感覺這樣輕鬆多了……既然無法承受之重,那便不要去承受好了……所謂車到山前必有路,事前想了也白想,不如讓自己的心靈輕鬆一會。
……
黃青山站在碼頭上,朝旁邊的船伕招呼:“船家,渡我過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