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伸手抓了空,衝着黑不見底的深淵不由懊惱地低罵了句,扭頭看到涌上山頂的人,當下便拔起身體,轉眼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第一個先跑上來的是榮錚,他爬上來後看到的第一眼就是寶春掉入懸崖。
跟夢中的場景奇異地吻合起來,就像夢中那般,他拼命地,驚懼地朝懸崖邊跑。
噩夢沒有僥倖放過他,終究還是發生了。
一個多時辰前,她還點着他的鼻子,說讓他好好在牀上養傷,不許再下牀折騰,以及很快回來的人,轉眼間就被吞進了黑暗之中,一點聲響都沒再發出,唯有懸崖邊呼呼的山風殘留。
榮錚的心隨着她的掉落也停止了下來,那一刻他已經感覺不到疼了,應該是夢中已經疼的麻木沒有疼痛知覺了。
在看到她掉入那一刻,他的腦子是空白的,沒有思維,沒有理智,沒有任何人,只有她掉入懸崖的那一畫面。
與此同時,他的腳步也下意識地跟着去了,她說過很快回來,很快回到他身邊……
可是,他被人阻止了。
好逑和飯頭一人拉住了他的一隻胳膊。
“老大,你這是幹什麼啊?”好逑痛聲大吼,“你不管小主子了?”
“小主子?”榮錚茫然的眼睛有了些神智,他兒子?是啊,他還有個兒子呢?茫然望去,他那兒子也來到了懸崖邊,嚎一嗓子大叫孃親,邊叫邊跑,眼看到了邊邊上,還不減速。
飯頭放開他,眼疾手快地一把抱住失去理智的孩子。
“你放開我,我要找我娘……”被抱着的孩子,又踢又叫,又咬。
飯頭疼的皺眉,死活不撒手,紅着眼睛大喊,“世子,你冷靜點,夫人,她……她已經……你不要這樣……你是鎮榮王府的世子,是榮家唯一的孩子,你不能再出事,老大也不能,否則你們讓老王爺和老王妃怎麼活……”
熊孩子痛哭着捶打飯頭,“我要找我娘,我纔不管什麼鎮榮王府,什麼榮家,我只要我娘,你給我滾開,你們這幫混蛋,都是你們這些亂七八槽的人,若不是你們,我和我娘過的好好的,活的好好的……”
飯頭死命抱着小傢伙,大顆大顆的眼淚往下掉,咬着牙,仰頭望着夜空。
郭匡推着尋陽上來最晚,等不及郭匡去扶,尋陽已經跌跌撞撞從輪椅上滑落在地,雙手撐着地就朝懸崖邊爬去。
爬到懸崖邊停了下來,愣愣地望着深不見底,彷彿能吞噬任何東西的黑暗。
郭匡只能亦步亦趨跟着,不敢去攙扶。
小酒的話似乎傳到了他的耳朵裡,他晃了晃身體,手痛苦地抓着冰冷的地面,“是啊,她不該來,不該參與這些,我應該阻止她的……”
郭匡抹着眼淚,“這不是您的錯……”
“這些本該是我的責任,本該是我的……”尋陽閉着眼睛,淚水涌出,“當年的姐姐替我承擔責任,然後沒了,我就應該知道,應該知道不該讓她再參與進來,是我存了僥倖的心理,是我忽視了,這就是對我的懲罰,現在連她也離我而去了……”
那邊的小酒鬧騰的飯頭都抱不住了,死活要下去找他娘。
周圍人的看了,都忍不住流淚,他們那裡見過小傢伙哭過?並且還哭的如此的撕心裂肺,哭的大傢伙的心都跟着一揪一揪。
以小傢伙那個高傲的性格不是傷心痛苦到了極點又豈會哭的如此慘烈。
榮錚推開抱着他手臂的好逑,愣愣地朝兒子走去,從飯頭的懷裡接過了兒子。
飯頭抹了把臉,一屁股蹲在了地上。
小傢伙看到他爹,哭的更狠了,怒火也更大了,拿小拳頭捶着他爹,“你這個言而無信的人,你說過要對她好一輩子的,這纔多長時間,多長時間,你還我娘,你還我娘……”
榮錚將兒子按在自己懷裡,頭埋在兒子的身上,抱着兒子無聲地痛哭起來。
周圍的山風不時呼嘯而來,發出嗚咽的聲響。
看着父子兩人抱頭痛苦,其他人無不擦眼角。
昨天還是鬧騰歡脫的一家三口,轉眼就變成了眼前這淒涼的一幕。
眼前身處的這座山,是北烏境內最高的一座山,京都正是依它而造,在北烏人的心裡,這座山是被看做聖山存在的。
關於它,北烏人流傳了太多,太多的神話,在他們的心裡,這就是一座不可觸摸的聖山,一座有着神居住的聖山。
更是有傳說是,正因爲此,北烏才把都城建到這裡。
當然,從如此高的高度跌落下去,是不可能還生還的,除非奇蹟出現。
但這個奇蹟,誰都知道那只是他們心中的一種妄想。
但儘管是妄想,他們也不會放過,還是立馬派了人去尋找。
天微微亮時,他們纔回去,至於到山底搜查的人,自是沒什麼消息。
回到瓊香苑,留守的周大姑娘正在門口焦急地走來走去,看到他們,忙跑了過去,“怎麼樣?”
榮錚抱着哭昏過去的兒子徑直往裡走,彷彿沒聽到她的話。
周大姑娘往後看看沒看到她家夫人,臉上露出不好的神色來,一把拉住飯頭,急切問,“夫人呢?”
飯頭扭頭臉,哽噎道,“掉,掉入懸崖了。”
周大姑娘聽了,愣了好大一會兒,猛地捂住了嘴,眼淚簌簌往下掉,“怎麼會這樣?不都說夢都是反着來的嗎?咋還真成真了?你,你們不是騙我的吧……”
好逑搖搖頭,嘆了口氣,拍拍她的肩膀,走了進去。
周大姑娘含着淚,“這,夫人也……這,這以後讓老大怎麼活啊,還有小酒,還有夫人肚子裡的孩子,天啊,這要怎麼給老王爺老王妃交代……”
飯頭默默地從她身邊走過。
周大姑娘還是不可思議,還是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夫人那麼強悍,那麼奸詐圓滑的人怎麼就沒了呢?
隨着夫人的消失,瓊香苑被層層沉重的氣息所籠罩。
再也看不到一點歡聲和笑語。
白丁山也不在牀上裝柔弱了,迅速拍爬起來去跟老大治療再次裂開的傷口。
整個過程,他家老大都跟個沒思維的稻草人一樣任他擺佈,看的白丁山更心酸,一刻都不敢離開,生怕他家老大想不開做了傻事。
周大姑娘要將小酒送回小傢伙自己房間休息,還沒抱起來,就被他家老大搶了過去,放到自己身旁。
白丁山衝她搖了搖頭。
周大姑娘嘆了口氣,只得作罷。
天亮時,稍作休息的幾人,聚到一起商量接下來怎麼辦。
周大姑娘猛捶了下桌子,“這還用說嗎?當然是報仇了,夫人沒了,連帶着肚子的小主子也沒了,這是兩條人命,我鎮榮王府的兩條人命,這個仇不報,我們以後還怎麼有臉在江湖上混?”
“說的好像我們混過江湖似的。”好逑說,“不過,周大姑娘說的很對,這仇肯定要報,只是,怎麼個報法?要找誰報?”
飯頭說,“當然找國師,那黑衣人一準兒是他沒錯。”
“夫人的功夫在我們之上,卻沒反抗之力,我也認爲是他。”白丁山說。
“只是,夫人剛去見左夫人,還沒出宮呢,他就把夫人給抓走了,這麼急,難不成夫人掌握了他什麼證據?”好逑摸着下巴思考。
“很有可能,阿仲說姚戰曾經要去殺左夫人。”飯頭補充了句。
殺左夫人?
幾人迅速明白過來,幾乎異口同聲,“韓瀟的親爹是國師?”
“沒錯,肯定是這樣。”周大姑娘一拍桌子站了起來,“走,去找老大,定要碎屍萬段了那老傢伙。”
只是,他們的老大,一醒來的就抱着酒罈子,把自己喝的醉洶洶的。
幾個人愣了下,趕緊上前奪他的酒罈子。
“滾開。”榮錚揮開衆人。
“這一大早的,你喝這麼多酒,容易傷身,況且還有傷,夫人見了肯定不高興……”白丁山絮叨着。
榮錚一把推開他,猛灌了口,液體順着脖子往下流,面容憔悴,鬍子拉碴,“她不高興,你讓她來管我,管我啊……”
說着說着,垂下頭,“我就是喝死了,她也不會管我了,再也沒人管我了……”
“你還有我們,還有老王爺老王妃,還有世子……”周大姑娘紅着眼睛勸說。
“再也沒人管我了……”榮錚抱着酒罈喝了起來。
“別喝了。”衆人阻止。
榮錚說,“你當我願意,我一清醒,我的腦子就都是她……只有喝醉了,就都什麼也不想了……”
周大姑娘見他還在喝,不管不顧上去一把奪了下來,大聲吼道,“你喝的不醒人事,拿喝酒來逃避,世子誰來管?他現在就只有你了,一醒了就鬧着找夫人,夫人最疼他了,若知道你沒照顧好他會怎麼想?”
提到兒子,榮錚終於不再奪酒罈子了,而是捧着臉蹲到了地上。
周大姑娘又說,“眼下最要緊的是給夫人報仇,不能讓她死的不明不白……還有要怎麼給家裡的老王爺老王妃說這件事……”
榮錚擡頭,吸了下鼻子,紅着眼睛說,“先不要說……”
“可是……”周姑娘心說不說就能當夫人沒有死嗎?
“我說先不要說。”榮錚猛吼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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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這章時流了不少的淚,沒有什麼比生死更悲痛的事了,想想這些,就會覺得生活中的那些挫折,來臨時沉重如山,可跨過去時再看,它也就是時間裡的一顆塵埃。
我這都想什麼呢?這章節害我那麼多感觸廢話。
對了,關於二更,晚上會碼字,就是不知道碼完碼不完,碼完了就傳,碼不完,就明天傳了。